西城大街上发生的这件事第二天就已经发酵传播开来,很快传遍了全城。
一来是因为牵扯到各部,李睿又是刚刚公告天下的少年侯,当时的围观百姓也多,回去之后都口口相传,二来事发的第二天一早,当日的女言刊物报的封面大标题就是“少年侯入狱,是立功?是除恶!”。
这一吸引人的标题,立刻让百姓争相购买,全城的早报摊子一上午卖出去两万多份,还有各大茶楼、酒馆、秀楼甚至是内外城书院都纷纷传扬女言刊物报的消息。
如今作为一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士官阶层,如果不知道当天早上女言刊物报的头条消息,将会被同朝的官员或者士人嘲笑,就连陆尚坤每天桌子上都要放一份女言刊物报,这里提供了最新潮最热门的话题,更是极具权威的民间报纸。
唯一可以与其媲美的就是官方的参政消息,这是朝廷的邸报,由内阁主持发行,翰林院负责编纂,内阁审议,每七天发一次,但是在民间远远没有集贤坊出品的女言刊物报出名,虽然全国各地也纷纷兴起了办报热潮,但是唯一敢针砭时弊、评功论过的还是女言刊物报。
今日一早的报纸一出,就让全城沸腾起来,封面文章主要叙述了靖安侯李睿在西城大街遭遇的事情,大体内容都是符合事实,然后开始对李睿之前战场立下的功勋做了一个简单介绍,并且强调少年侯不过年方十三而已。
接着对韩东君其人的背景做了一个简单介绍,这里把他和顾横波的那一段恩怨也详细地写了出来,当然这一切都是顾横波亲口告诉赵思思的。
然后就是叙述王凤茹其人,还有她与王德佛的关系,文章里指出王凤茹作为妻子既没有尽到责任、为人泼辣、蛮横,作风行事猖獗、狂妄,还经常殴打作为礼部郎中的丈夫韩东君。
最后就是王德佛的斑斑劣迹,文中做了一个大概的统计,这都是顺天府提供的记录,所以每一桩每一件都有据可查,证据确凿,还隐晦地交代了王德佛的父亲身份不一般,但其实老百姓都知道王德佛的父亲就是王维忠。
百姓看完之后,不用说也脑补出来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侯,刚刚下了战场,与情投意合的未来夫人相见。
作为京城媳妇的陆云卿带着外来的少年侯,让他看一看未来娇妻生活着的淳朴良善的京城风貌民情。
只可惜遇上了为人善妒、性子可憎的王凤茹,欺男霸女、劣迹斑斑的王德佛,见利忘义、狡诈阴险的韩东君,这三人让年轻的靖安县侯爷夫妇深陷险境,少年侯为保娇妻清白,奋不顾身,赤手空拳对上四十几名士兵,杀入敌阵三进三出,拿下罪魁祸首王家群党三人。
“简直一派胡言!”
王维忠把手里的女言刊物报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
“大人,这女言刊物报本就是林家的产业,掌柜的更是那靖安县候的相好的,为他发言,不足为奇!”
吏部右侍郎沈平乃是王维忠的心腹兼出谋划策的军师,此时两人正在吏部衙门里商讨关于王德佛一案。
“陛下也是糊涂,竟然放纵这等妖言惑众之辈做大,一个小小的民间报纸,在百姓之间简直是一呼百应,百姓宁可相信一张报纸说的,也不相信朝廷苦口婆心地解释。”
“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林太师虽然放下一切权利,可是老虎终究是老虎,惹急了一样是要吃人的,太师这尊伏虎,就算是真龙也要畏惧三分!”
王维忠也是畏惧林太师这些老臣的余威,所以轻易不敢动,三皇子在京城毕竟势微,他轻易不敢树敌。
可是这个李睿,偏偏三番两次的与他作对,先前是大名府的王维之,后面是乌鸦岭的狂风寨,没错当日狂风寨的确是受了他的指使,本想顺势嫁祸给大皇子,没想到让他们逃过一劫。
现在李睿又是盯上了自己家的儿子还有一个侄女,这是蓄意报复还是想赶尽杀绝……
“我已经让人给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带了口信,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位子,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咬死了,就是李睿纵容侍卫袭击守城士兵!”
此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咬定李睿袭击在先,王德佛最多就是擅离职守,当街殴斗,他们不但没有伤人,反而兵马司的士兵人人带伤,这不正好证明了他们没有动手,只是被动防御,否则就凭李睿那十几个人,还想打伤并兵马司的士兵。
“你派人给逆子带个口信,让他牢牢地咬死了口供,还有王凤茹和韩东君,让他们把斗殴的罪责担下来我会保他们无事,要是敢胡乱攀咬,我要他们好看!”
“大人,要不然去找找三皇子,请他出面说说情,让对面松松口风,否则若是李睿执意要追究,怕是不太好办!”
王维忠听了沈平的话,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轻轻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这件事他们既不占理、又不占法,想要运作也比较困难。
下午顺天府大牢里,李睿看了一会书,觉得有些乏了,便在大牢里转了一圈。
一圈下来,才发现这文牢里关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多是齐皇初等大位之时,清明吏治、整肃贪腐,所革职、关押的一部分当时的重臣,这部分人多是在上任皇帝在位时,官位显赫但是贪腐较为严重。
虽然被革职审判,但刘旭念其诸人老迈,便把他们安置在了顺天府的文牢里一直到死,而且吃喝玩乐都一应俱全,除了没有出大牢的自由,基本上随心所欲,最后每个人都活得精神抖擞,看样子还能活个十多年。
李睿觉得这个传统果然是一脉相传,他还没当官,就已经混到了三品大员才享受的待遇,也算是风光过了。
“李侯爷,有人找!”
李睿正在看着里面一间大牢里的两个臭棋篓子在下围棋,这两人一个是上一任刑部尚书,一位是上一任御史大夫,是一对曾经的死对头,如今却是牢里最好的一对臭棋篓子。
“快走吧,别在这影响我们下棋!”
他们俩虽然水平臭一点,但是最不喜欢别人在边上指点,李睿这两天就喜欢来指点他们,虽然他们不知道李睿水平也是奇差无比。
“那你们慢慢下着,待会回来继续!”
李睿跟他们熟捻之后也就随意了,他们都知道了李睿的事,一开始对李睿是侯爷的事的确有些惊讶,不过后来也就无所谓了,他们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走到自己的牢房门口,李睿看到了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看着自己桌子上的手稿,他咳嗽一声走了进去。
“李兄!”
“见过三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来的人竟然是李睿没想到的人,三皇子刘恒和嘉怡公主,这倒是让他很惊讶。
“不知二位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李兄不必客气,叫我刘恒就好!今日听说了李公子的事,小妹对之前含元殿之事心怀愧疚,特意让我待她来向公子赔罪!”
“本公主虽然身份高贵,但是也仁义礼节,之前你在含元殿替我们隐瞒,导致你差点受罚,本宫内心过意不去,这次听说你入狱了,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几份上好的点心带了过来,算是给你赔罪了!”
“那就谢过公主了,微臣愧领!”
李睿当着刘陵的面把餐盒打开,里面热气腾腾的糕点,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他尝了一口,口感香酥绵软、清甜可口,果然还是宫廷御膳的美食味道绝佳。
“怎么样,这可是本宫让刘师傅亲自做的,他可是江南第一糕点师,要不是本宫求着他半天,才让他亲自动手,否则就算是本宫也不常吃到!”
“多谢公主如此费心,微臣惶恐!”
“李兄不必客气,陵儿自小就是心地善良,上一次的确是我兄妹二人失礼,这次李兄遇此牢狱之灾,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虽然我在京城没什么势力,但是在各部还是有点关系的,若是让各部官员卖个面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李睿听到刘恒的话,愣了一下,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开口说道:“有劳殿下和公主惦记,不过是一点小事,不敢劳烦殿下,二位放心,相信再过两日顺天府包大人一定会给我一个清白和公道!”
“那就好,那李兄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我送二位殿下!”
说着李睿跟在刘恒的后面,前面的刘陵在前面心情比较愉悦地离开了。
“李兄,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留一下线,未必是坏!”
刘恒走到拐角的时候停了下来,面色犹豫一阵还是开口说道:“李兄就不再考虑考虑?”
“殿下不妨有话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我知道李兄与王家有旧怨,这次王德佛得罪李兄却是不该,但是李兄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不妨各让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睿抬起头看着刘恒,神色如常地问道:“不知殿下要怎么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刘恒听到李睿的话面色一喜,立刻说道:“这件事简单,李兄不追究王家兄妹的过错,兵马司的兵也就是放过,同样王家兄妹受伤的事就这么算了,而且还会补偿李兄一千两银子,当然若是李兄还不解气,韩东君就交由李兄任意处置。这样对于两方人都是皆大欢喜,如何?”
不得不说刘恒提出的条件的确不错,这也是李睿预期解决方法,不过这个声名不显,志气平淡的三皇子今日的表现却让李睿有些侧目,这样的三皇子又怎么会甘于做个闲散王爷。
“微臣有一事不明,这王维忠和殿下什么关系?让殿下如此费心!”
“吏部尚书王维忠乃是我的人,我也不怕和李兄直说,虽然我无意入主东宫,但是不妨碍我结交一些大臣,毕竟若是势单力薄,可很难在我这两个虎狼一般的兄弟之间生存!”
李睿相信刘恒说的前半句肯定是真的,王维忠应该就是三皇子党了,只是没想到他千算万算还是被牵扯进皇权争斗里,但是若是说刘恒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想法,他肯定是不信的,而且两位皇子的争斗,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尤其是已经快要成年的三皇子,也是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所以他想方设法地要保住王家人。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多谢李兄,感激不尽!”
刘恒弯腰向李睿行礼,李睿赶忙闪身避了开来,急忙回礼道:“殿下万万不可,折煞微臣了!”
“微臣戴罪之身,不能远送,还请殿下恕罪!”
“告辞!”
李睿看这刘恒离去的身影,觉得这件事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过他还是会按照刘恒的意思来,他这件事现在不宜闹大,刘恒来了大牢,想必很快就会传到各处,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应该快点结束,否则一定会让有心人趁机生事,到时候要对付的可就不止是王家了。
回到大牢之后,李睿既然已经决定了以和解的形式了结此案,所以只需要等着王家人主动示好,估计最多在等两天就可以出狱了。
放松下来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饿了,就把刘陵带来的一盒子点心都给吃完了,估计晚饭也要省下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吃完点心的李睿就睡着了,在睡梦中感觉听到了有人再叫自己。
“侯爷,晚饭来了!”
李睿睁开眼一看,果然大门外有一个平日里给他送餐的王牢头,正叫着他的名字。
“王牢头,什么时辰了?”
“回禀侯爷,酉时了!今天的晚饭来了,这香味老远都能闻到,一看就是醉香楼的香酥鸭!”
“这都两个时辰过去了,王头今晚我不太饿,要不然你帮我吃了吧!”
李睿下午点心吃得太多,感觉有点撑,现在还感觉不太舒服,所以晚饭也就没有胃口了。
“这不好吧,小人哪敢吃侯爷的饭菜!”
王牢头笑容中带着腼腆,他其实也有些嘴馋,这醉香楼的饭菜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不过李睿既然不想吃,他倒是愿意代劳!
“没事,就当本侯赏你的,不吃也浪费了!”
“那就多谢侯爷的赏赐了,若是侯爷夜里饿了,就跟我说,想吃什么我差人出去给您买!”
“好的,那就多谢了!”
李睿送走了王牢头,又重新躺了下来,难得睡个安稳觉,倒不如美美的睡一觉!
也就在他睡下去没有多久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一阵紧急的敲锣声,这是大牢紧急情况的预警声,李睿不由得起身,走到大门口向外张望,只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地呼喊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清。
过了有一阵,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传来了过来,只听到一大批人马进了大牢,很快李睿就看到了来人的样貌正是总捕陆云昭,身后跟着数十名腰佩钢刀的捕快,走到了李睿的大门口。
“陆捕头,发生什么事了?”
“死了几个狱卒!”
“什么怎么会?”
李睿看着陆云昭等人,觉得十分的难以置信,好好的顺天府大牢怎么会死了几名狱卒,但是一看陆云昭等人紧张地样子,下意识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我?”
虽然李睿说着话的时候,只是下意识地行为,但是说完他还是觉得自己太荒唐了,可是看到陆云昭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真的是因为我!”
“三名狱卒吃了你的饭全部暴毙,只有一名送饭的狱卒没来得及吃,逃过一劫!他说这饭本来是送给你的!”
李睿闻言打开了大牢的大门,脚步急促地走到了外面,看到了躺倒在地的三名狱卒,其中有一名正是王牢头,眼睛暴突、面色青灰、嘴角口鼻眼睛都有乌青的血留出,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中了剧毒瞬间毙命!
看着眼前死状惨烈的三名狱卒,李睿觉得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就有短短一会的功夫,三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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