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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寺里收获颇丰,香火也逐渐兴盛起来,最让我高兴的是方丈也很高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我们大概是第一家因为野菜而大出其名的少林分号吧,不过用方丈的话说,我们穷苦的时候少林也不嫌丢脸,这是一种伟大而谦逊的佛门精神,所以我们富足了更是少林的骄傲和光荣,应当继续努力,用我们的方式将“少林”发扬光大——我觉得方丈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什么事情被他一说都变得很有道理,果然不久少林就派人来拜望方丈,对南小少林的突飞猛进表示赞赏和鼓励,临走还带了整车的野菜制品和N本《南小少林野菜全纲目》,据说还要将这本书收入传说中的藏经阁,让我们觉得无比得意。

    我这才知道种野菜也是另一种江湖,不过比我曾经知道的两个江湖看上去都要好多了,所以当这一年不知不觉便热热闹闹地过去,我只觉得说不出的快乐与满足,身边的所有人也都对我很好,一切阴暗残酷的事情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噩梦,早已远远地过去了,我只希望这样高高兴兴地在南小少林拾掇一辈子的野菜。

    但我实在高兴得太早了。

    在南小少林的日子里,慧清和方丈是和我最接近的两个人,事实上我更愿意用“亲近”而不是“接近”,但方丈不许,他说出家人六根清净,跟谁也不能有“亲”或“近”的关系,虽然我不是和尚,好歹也剃了光头,再说方丈是我除了师父外最尊敬的人,他说什么我是一定会听的,那就“接近”吧,反正对我来说是一个意思,怎么说并不重要——在我这么说的时候,方丈却给予了大力的表扬,认为我很有慧根,让我很是得意,虽然我并不大明白什么是慧根,以及为什么这样认为就是有慧根的表现。

    关于慧请,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很多师兄弟认为他天生鲁钝,而且出家前的本事在我们的野菜事业中也派不上用场——事实上,屠夫的技巧在寺里压根就派不上任何用场——所以在大伙儿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总是闲着,而我也是忙的时候少,闲的时候多——我那点关于野菜的认识基本上只是起到了对师兄弟们的启蒙作用,接下来他们充分地运用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很快就把我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我他们也能做所有的事情,而且没准还做得更好——所以我和慧清常常一起闲得发呆,却并不因此而感到沮丧或无聊,反而总能兴致勃勃地找到愿意一起去做的事情,有时候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吧,不管是鲁钝还是什么,即使是鲁钝好了,至少有个作伴的一起鲁钝,也就不算是坏事了。

    于是我们常常一起去砍柴、担水,甚至一起去看日出和日落,和慧清在一起唯一的遗憾是不能捉小昆虫或者斗草什么的,他严守着不得杀生的戒律,就连砍柴也一定要选枯死的树木,以至于有时候为了找枯树我们也会在树林里绕上大半天,累得筋疲力尽,但他从不叫苦,也不觉的烦闷,仿佛其中有着无尽的乐趣——其实我也一样,我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自由自在的就好,自由的感觉真可贵。

    慧清年纪并不大,据他说大概是三十左右,这个“大概”是因为家里兄弟姊妹太多,母亲实在记不大清楚了,同他的年纪一样,他的人在庞大的家庭里也基本从小就处于被忽视的状态,当然衣食是不缺的,性格却因此变得有些……怎么说呢,就是师兄弟们说的鲁钝吧,不过这是我的判断,他本人并不同意,他觉得他是天生鲁钝,就算兄弟姊妹少些也一样,而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事实上什么事情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这才知道当初他把我捡回来的时候为什么说的话都那么有趣了,而方丈对这种品性也赞扬不已,认为他不做和尚简直是浪费。

    所以和慧清谈话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比如他问我:“你既然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为什么能记得关于野菜的一切呢?”

    我当时就傻了,觉得这真是个天大的漏洞,这下子完蛋了,但接下来他又说:“我想你从前一定吃了太多的野菜,就象我从前实在杀了太多的猪,做梦都想把关于杀猪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却偏偏怎么也忘不了——我到寺里五年了,连家里到底有十几个兄弟姊妹都有点记不清了,担提起杀猪来还是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真是活见鬼。”

    我于是大大松了口气,夸他说得实在有道理。

    又比如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出家?”

    他便答道:“猪杀得实在太多,没意思了,又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不做和尚只能去做杀手——但杀人和杀猪有什么分别?何况做和尚也没什么不好——猪下水我实在也吃够了。”

    这是我听到的关于做杀手还是做和尚的最精辟的论断。

    但是他接下来便道:“其实开始我也总想不通那些种菜的师兄为什么不做杀手跑来做和尚——莫非吃了半辈子的菜还不够?后来才想明白:猪杀得太多固然会再也不想杀任何东西了,但从来没杀过什么东西的,要他去杀人可也不大容易。”

    我绝倒,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有一定的道理,而且这样的话打死我也说不出来,于是更喜欢他了。

    而关于方丈,我可说的东西就少了,他好像不会武功,而且年纪已经很大很大——大得他自己都常说实在不记得了,所以常常只是静静待在禅房里念经和品茶,这两样仿佛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了,以至于师兄弟们的法号都是用他常用的茶碗上的一句“可以清心也”来排列的,比如“慧清”就是慧字辈的第三个徒弟,还好寺里的和尚统共不过三四十名,这个法子倒也非常好用。

    所以我们其实极少见到方丈,而他每次出现基本上都会做出一个关乎本寺生死存亡的重大决定,然后回去静静地念经和品茶——比如决定把原本的 “净土禅寺”改为“南小少林”并出动当时寺里当时包括他本人在内仅有的五个和尚四处张贴布告公示,就在很大程度上挽救了本寺当时快要倒闭的局面,不仅成功地得到了士绅们的一大笔资助,并且立即招到了三十几名弟子,使得少林寺的考察人员在半个月后赶到的时候,“南小少林”至少看上去已经很象个样子了,于是顺利通过了考察,正式成为少林分号;但事后师兄弟们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道:“当时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改成‘杀手禅寺’吧。”

    虽然事实上我们都很少见到他,却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都很敬重他,而且私底下都觉得他跟自己很接近,包括我和慧清这样鲁钝的人在内,都觉得方丈是自己的知己,比如我就总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他同意我留下来之前的那场谈话,虽然他一共只说了不到两句话,而且是两句看起来毫不出奇的话。

    其它的师兄弟其实也待我很好——待慧清也很好,这是我觉得和尚们最大的优点,他们认为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是一回事,却绝不会因此就如何怎样地对待你——这不仅是因为我启发了他们在野菜上做出的辉煌成绩,事实上我也就起了点启发的作用,后来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我简直就是坐享其成;事实上他们都是些善良而随和的人,无论做俗人还是做和尚,三餐不继还是衣食丰足,都若无其事、气定神闲,而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大家才会来到南小少林,并能安然地呆下去吧。

    可就在这一天,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早上起来用斋的时候,我就发现慧清不见了,但大家都没当一回事,都跟我说也许是拉肚子或者便秘吧,没准一会就不知从哪冒出来了,可我心里却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安,直到服侍方丈的小和尚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说方丈不见了,这种不安才得到了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