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正一最近几天听到街上的那个道士经常神神叨叨给别人算命,用的话他都已经快背下来了。
“这位道友,你外冷心热,看似不好相处,实则渴望与人打交道,年少为富贵家庭,可中年家道不行没落,最后才落得这番下场吧!”
“道友请留步,我刚刚看你面相,眉头紧皱,印堂偏黑,走路缓慢,可是有几处心事?贫道又掐指算了算,想必少年您此番俊美模样,担心的不是美女私情,而一定是功名吧!”
说的话当然不止这两句,不过总体确实是相同的。
而且都会在末尾加上一句“贫道刚刚已经耗费了自身精气,略微打开了一扇天门,窥得一丝天机,可是只能勉强算出第一卦,如果要算第二卦,我耗费的精气必定更重,我需要一点补品。可可这补品啊,着实有点贵唉天机,天机还是不可轻易泄露啊,也罢,贫道也只是牺牲小我,拯救道友罢了,我看道友是有缘人,你走吧,此卦不收你钱。”
往往这时候,姬正一都会用一种厌恶的表情看着老道士,因为老道士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算卦之人反应。
而往往,算卦之人听到此番言论后,便会感恩戴德地拿出一把银子塞给老道士。
老道士这时候也会假意推脱,只是那手,分明是紧紧握住银子不放。
姬正一从小对稀奇古怪的感兴趣,诸如道家的“九天玄法”“五雷法”等等名字玄而又玄的书籍,他每次去书铺必定翻阅个几篇。倒是偶尔陪同他一起去书店的安武,每次抱着拳法谱子爱不释手。
而书铺掌柜的也见怪不怪,他知道这几个小孩出自御水街,买书是买不起,可他心子软,况且这几个小孩子倒是挺有礼貌。
虽然常常被媳妇指着鼻子骂,说穷鬼来看书干嘛,买又买不起。但这时候掌柜的也只得笑脸相迎,连忙说下次下次,一定把他们赶出去。
可是每次姬正一和安武来了,还是假装打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免不了又是一顿挨骂。
久而久之,姬正一等人也聪明了,知道掌柜的媳妇不喜欢他们,于是每次就趁着老板娘出去后,再偷偷溜进书铺。
书籍所带来的吸引力是无限的。
虽说只是些“玄书”。
姬正一翻道法书,安武翻拳法。
而至于什么刀法剑法,他们倒是一点兴趣也没。
不过也对,古往今来,世上好像没有几个剑客刀客能无敌于世间。
或许有,至少离他们遥远了点。
也正是因为从小对道法的痴迷,所以当三年前御水街对面来了个老道士后,姬正一连忙跑上去请教问题。
可是,那位老道士不懂什么是九天玄雷法,也不懂什么五雷法。
好像就只略懂算卦?
于是姬正一很失望,对道士一点兴趣都没。起初几天还是会在放堂之后跑去与老道士挨着坐,观察下道士是如何修行的。
不过在连续去了一周后,发现老道士除了给人算卦,什么修行都没有,没有书上画的打坐,也没有书上说的口吐莲花,脚踏星辰。更没有一个招手,就呼来一个雷电。
姬正一自道士来了后,一步再也没有迈进过书铺。
不过没过几天,姬正一还是依旧放堂后,跑去老道士旁。可他想着不是别的,而是他想着如何拆穿这位“骗子”。
虽说这个老道士没有骗他,可是他还是觉得气不过。
谁叫他破坏了自己心中的“道”呢?
城南有条街与御水街相邻,名字起的够大气,叫富贵街。传闻此街以前出过北齐第一大家族吕家。不过是很早以前了,北齐皇帝都死了好几个了。那时候的吕家可谓是如日中天,上至首辅,下至平民百姓,吕家无所不交际。
有人说吕家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联盟,其势力渗透进了文武百官,武林江湖,商贩,修道者,甚至暗榜都有其踪迹。
不过吕家已经消逝踪迹三十年了。
就是从当时的北齐小皇帝上位后,短短几年时间,吕家辉煌不在。仿佛一夜之间,吕家这个“联盟”瓦解,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短短三十年,一个家族的辉煌全被抹去,而一个家族崛起的时间,则是几个三十年。
而吕家确实就是从姑苏州发迹的,而且是如今最穷的地方姑苏州。吕家的老祖宗现在已经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了,但是据说他以前在姑苏州一个当铺里面做事,后来结交一位商人后,没过多久便离开了姑苏州。再后来的事大概那个年代都知道了,吕家一代传承一代,几十年时间成为了北齐最富有的家族。
至于为何本属于南陈的吕家又跑去了北齐,则又是另外一种传言了。
如今的富贵街,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名字的又来了。不过更嘲讽的是,富贵街一点都不像富有的样子,在姑苏州的“地位”就比对面的御水街好点。
每天清晨,太阳升起不到一小时,总有一位驼背身穿蓝白色道服的人踱步而来,每次都会走到富贵街正中央,然后席地而坐。懒懒散散的,既不打坐,也不干其他的事儿。就喜欢看来往过路人,每走过一位,口中都会嘀咕两句,可惜谁也不知道说的啥。
只是人们瞧见这位老道士有时候看见妙龄女子,好似口水都会洒下一点。
驼背老道士今天来的早了些,抬头望了望天,没看到太阳,可还是打了个呵欠,索性就躺在地上了。他就这样闭着眼,过路人看他也见怪不怪了,都不管不顾。除了初来乍到的人,偶尔经过会撇一两眼,有时候有想要找道士算命的冲动,可看到老道士此番“仙风道骨”的模样,都纷纷忍住了意愿,扭头就跑。
老道士躺下没多久,突然“弹”起来,正襟危坐。目光犀利起来,望见对面有一少年。少年就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斜视着老道士,眼神充满了挑衅。老道士也不生气,就这样盯着他,终究还是少年沉不住气。叹了口气,走到道士身旁。
姬正一放堂后,还是忍不住去看老道士,毕竟几年了,也改不了习惯。可他今天看见老道士又躺在地上,心里不知道为何有几分火气,也许是前几天瞧见文先生那番模样不好受,也许是悔恨自己没有说出心理话。反正看到老道士这样懒散的样子,姬正一都不愿搭理他,可是他也挺好奇为何老道士知道自己在看他。
姬正一一边叹着气一边走到老道士身旁,没有坐着,而是站着。深吸口气“老道士,你说你一天天都这样懒散着,为什么不像其他街上的道士一般,把你那道服洗干净穿上,然后再拿上一副锦旗,上面写着某某道士,打出自己的名,再搬个小椅子坐着,这样做,你难道不会觉得过路人看到你后,会更相信你是个真道士吗?”
老道士听后,面无表情,过了两三秒后,压低声音道“你不懂吧,假若我与那些道士成了一番模样,那我岂不是与他们没有差别,如何才能体现我的算命比他们准很多呢?”姬正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所以这就是你坑那些算命的人的钱的原因?每次你都说你算卦耗费了精气,需要大补身体,怎么我每次都瞧见你身子骨硬朗着呢?”
他见老道士不说话,又继续补充道“我呢,从小就憧憬着能遇见一位本领高强,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道士,然后求着他收我为徒。我也知道世上一定会有一位这样的道士。所以呢,我每天都会去书铺,每天都会吃很多很多饭,每天都会看看自己长高没有。每天都数着日子自己又长大了一点,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开姑苏州,才能遇到那些道士。”
“不过老头儿啊,你是我接触的第一个道士,之前远远瞧见的不算,可你可你这样,实在是扼杀少年的梦啊!”
老道士听后莫名地笑了笑,随即突然又换了个表情。一脸严肃道“姬正一!愿意看看贫道的通天道法吗?”少年愣了一下,难得看见老道士这么严肃的时候,虽说迟疑了两三秒,结果还是点了点头。
“召雷电,唤风雨,领天兵,领神将,我自天上走一遭,又从人间走一趟,摄吾魂以破其道”老道士嘴里小声嘀咕着。他一边念着,一边将手紧握成五指状。他念了很长一段话,姬正一也听了很久。
直到姬正一听着打瞌睡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这老道分明是在捉弄他。
少年一反常态地向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似是生气了一般,跳起脚朝老道士骂道“老头,你骗我?”老道士一脸尴尬地望着少年,略带歉意地说“小一啊,贫道可能久了没用道法,有些生疏了,抱歉,抱歉。”边说着,还一边双手抱拳。
不过姬正一瞧见老道士这个动作和表情,丝毫不像道歉的样子。他望了望天上,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也不想再与这个老头有过多纠缠。转身想要离去,正当他快要迈开步子的时候。老道士突然对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小一啊,贫道刚刚不小心给你算了一卦,你想听吗?”
“不听,我可没钱。”姬正一一想到刚刚道士的所作所为,所以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本来贫道不想告诉你的,毕竟有违天意,我太过窥探天机,我会遭受反噬的,可是一想到我们这一年来的相处,还算融洽,于是我嘛嘿嘿,还是想告诉你。”老道士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说道。
这位心情本就不太好的少年,一听到这句话,于是心情更加郁闷了。这与他平时给路人算卦时用的话如出一辙,根本没瞧出有什么区别。所以他还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哦。”
老道士瞧见少年不肯信他,竟然有几分生气。音量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你印堂发黑,眉毛愈发稀疏,脸色苍白无力”
“老头,能不能说重点?”
“贫道算出你近日必有血光之灾,而且此劫逃不了。”老道人顿了顿,又压低了音量,凑于姬正一耳边,轻言道“生死劫!”
少年听后,一言不吭。
老道士以为姬正一是被吓住了,于是笑着又说“此劫嘛,其实也能躲过,就是需要一位贵人!”他故意停顿了片刻,然后又偷偷地看了看姬正一表情,见他没有一点反应,于是又说“这个嘛,我知道你肯定想问,贵人何在?我要怎样才能让贵人答应帮助我?”老头又刻意顿了下,见少年还是没有动静,又继续说“此贵人呢,远在天边”
“行了老头,我知道那个贵人是谁!”姬正一突然又开口说话。
这位算卦从不带东西的老道士一脸憧憬地望着姬正一。可好像令他失望了。
姬正一接着说“不就是我自己吗?生死劫呢,能靠的住谁?”少年这次是真的转身,边走边给老道士说,“老道士,如果这次真的被你算准了,我死了记得来我坟前,烧掉那本我最喜欢的九天玄雷法啊!”
老道士一脸不解。可过了一会儿还是露出了笑容。
是那种敞开了心怀的笑容。
这位来姑苏州三年多的老道士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
他听到有位少年便走边嘀咕“ 召雷电,唤风雨,领天兵,领神将,我自天上走一遭,又从人间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