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元年,7月3日,葭州。
黄河“几”字形右边的这一竖,也就是自东胜至潼关这一段正北正南的河道,地理学上称“黄河北干流段”,自古以来都有通航传统。这段河道汉唐时最为兴盛,后随着关中的衰败而衰败,明清时期气候变化,黄河水量减少、泥沙增多,航运量更是逐年下降,但直到1910年仍有数千艘船在运行,年运量几十万吨。
黄河北干流段与长江、淮河等大河有很大区别,流域非是适合生活的平原,而是于黄土高坡之中冲刷出一道河谷,沿途尽是高原绝壁而非河滩,船只无法停靠,两岸附近也少有百姓居住。整道航段,只有少数几个节点有供船只停靠的河滩地,也就因此发展成了河港城镇,葭州便是其中之一。
葭州位于北干流段中点附近,与太原纬度相当。此城位于黄河西岸,四通八达,南北可通过水路与外界沟通,向东渡过黄河可行进至临州,向西走陆路可至无定河,再往西北便是草原和大漠。因此,这葭州也是元国的边防重地之一。
葭州西北五十里外,有一处沟通西北必经的山路,路中有关险“克虎寨”。此寨在宋金时期曾是一处重要的边防要塞,历经数次大战,不过蒙元入主之后边防需求大减,又闲置衰落下去,直到近几年局势大变,才再度启用。
现在,克虎寨前便果然有外敌来袭了。上千夏军骑兵自西北呼啸而至,很快驱散了元军在外围布置的少量哨探,冲到了寨墙之前。
这些骑兵隶属于夏军第七路军之中的第六机动旅,这个旅的特点是重火力较弱,但全员配马,具备极高的战术机动性。他们自北方的云中郡南下,数日之内便扑击到了克虎寨前,将守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克虎寨设于一处狭窄山口间,城寨主体位于东侧的山上,依山势修建而成,又在西侧山脚有一座小哨塔,两者之间拉出一道单薄的土墙拦住山口。土墙和哨塔的防御力都有限,只是用来拦住过往商旅收税的,真正起作用的还是能屯驻数百兵丁的城寨。
现在见外敌来袭,寨中守军便急忙组织起了防御,烽烟升起,兵卒上墙。然而此寨近年来才启用,元国财政紧张也没法好好修缮,更别说针对现代战争的特点进行改进了,只是多架了几门土炮而已。
夏军在寨墙前停下,远远地看清了大体形制,便派出一小队骑兵,上前试探虚实。
眼看这些铁骑冲来,城头指挥的一名百户慌张地对炮手喊道:“快,快,点炮啊!”
这偏僻城寨平日里分配不到什么资源,兵丁们经常欠饷扣粮,火药也不会有多么充裕,炮手们平日里都没怎么训练过,现在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把火把按到火门附近的引药上,轰的一声打出了炮弹。
不过这炮弹歪着飞出去二百多米,连来袭骑兵的边都没擦到就落地了。这不到十个骑兵面不改色,继续向寨墙接近着,更加剧了守军的紧张。炮兵们慌乱地再装填,火药都洒了一地,其余枪手弓手胡乱将弹丸箭矢打出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战果,反倒把自己的布置泄露了出去。
夏骑安然接近寨墙,又安然退了回去。而他们探出守军虚实后,其余的夏兵也不客气,分队向寨城包围过去,然后下马用步枪对城头元兵进行射击。
几门土炮旁的炮手首先遭殃,然后是军官和普通士兵……在这火力压制之下,守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与此同时,一部分夏兵从马上取下火药包——他们为了行动迅捷没带火炮等重武器,但为了应对可能的攻坚,还是带了一些火药包以应付不时之需——然后在火力掩护下来到拦住山口的土墙大门前,将火药包固定在了结构连接处。
不久后,轰隆声响起,破旧的大门连同周围的不少土石在冲击波作用下轰然垮塌下去,通向东南的道路打开了。
接下来,夏军想攻下城寨本身也费不了多大力气,但他们却不想继续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很快相互掩护通过了山口,然后继续向东南奔驰而去。
寨中百户目送他们离开,目瞪口呆:“这就走了……他们是想去葭州?可他们这点人就想拿下葭州城,不怕被我们断了后路?”
他刚有这想法,又转头看了看周围一片狼狈的兵丁,无奈地摇头道:“是我想多了。”
……
夏军骑兵向东南行进过去,途中还遇到一队看到烽烟前往克虎寨支援的元兵,轻松将其击溃。接下来,他们抵达葭州城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了,不过仍有一个问题在,那就是他们没携带火炮,想攻城可能要费上不少功夫——葭州城虽是州城,但所在的位置傍山临水,罕有平地,因此城墙也是依山而建,小而复杂,防御力不可小觑。
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由友军解决。
“轰……!”
葭州城头,一门火炮反复瞄准了半天后,终于对着河上一艘冒着烟的船只将炮弹打了出去。
然而,炮弹从刚出膛就大幅偏离了目标,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后,提前落在了浑浊的黄河水中,溅起了一根小水柱。
炮手们失望地发出咒骂声,然后在军官喝骂之下开始了再装填。而河上的那艘船继续耀武扬威地向南接近——不仅是它,后面还有上百艘大小船只,拉出去一大片几乎遮盖了河面。
这些船只,便是夏军入关战役的第八路军所搭乘的载具,其中一小部分是自铁路运输而来的有动力的白鹿级,而更多的是在当地征调的传统帆船。自北而南是顺流而下,即使是帆船也行动顺畅,只要能载货搭人就是好船。
这一路军的主力是海军陆战队第二旅,他们在黄河北干流段的北方端点东胜县集结,然后乘船南下,直冲关中而去。他们绕过了之前的河曲、保德二城,直接来到了葭州附近,准备配合第六机动旅拿下此城。
自古以来,借助黄河水运进行的战役不少,但如此冒险自北向南长驱直入的战例几乎没有。这一是由于黄河航运能力有限,运输不了大军;二是由于流域周边的人口大多处于内陆而非沿河,即便占领几个沿河城镇也守不住。这样一旦顺流而下深入太远而后路被断,基本就全军覆没了,所以古时的相关战役绝大多数还是老老实实走陆路,水路只用来运输粮草。
而夏军的陆战二旅之所以敢这么莽,也是有自己的凭恃的。其一,是因为有其它七路友军配合,元军兵力摊薄,难以兼顾黄河沿线;其二,是因为他们有蒸汽船,能够克服航行过程中的许多困难;其三,则是因为他们武器装备先进,即使孤军深入也能以少敌多。
现在,陆战二旅就与葭州元军对峙了起来。
船队中的十四艘白鹿级是水战主力,这型船排水量只有五六十吨,搭载能力不强,大多数只在艏艉各配备一门88mm的17式轻型舰炮。然而即便只有两门,也是不亚于一个传统的前膛炮兵连的强大火力,绝对不可小觑。
最前方的“枫叶”号上,艏甲板上两个小队正在忙碌着。其中一小队水手把沉重的铁锚放入河水中,试图定锚稳定住船身,而另一队炮手则在调整炮口,远远地对准了西岸葭州城头硝烟刚散的那个炮位,准备打出复仇一弹。
不久后,随着轰的一声,一枚实心弹呼啸而出,直朝炮位而去……并没有打中,但落在不远处的城墙上,震得守军脚下抖了三抖。这相比当初元军打出的炮弹上百米的偏差,可实在是准多了,而且后膛火炮装填快得多,没过多久又是一枚炮弹打出,而此时元军炮手还没把第二发弹药装好。
虽然这枚从河上发出的实心弹仍未命中炮位,但没过多久又打出了第三枚,而且艉部的炮位也开炮了。不仅如此,陆续又有几艘白鹿级进入了射程,将炮弹向城墙上打过去。在这不间断的炮击之下,城头寥寥几个炮位很快未能幸免,葭州城稀缺的远程攻击能力丧失大半。
在炮火中,后方的旗舰“晚竹”号上,一名参谋抄录好最新来的一份电报,对旅长史方和上校报告道:“一营长李佳儿少校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登陆作战。”
史方和看过电报,又瞅了一眼座钟,点头道:“陆军的人应该快到了吧,那就让李佳儿带人在城北登陆,准备接应友军。还有三营也再问一问,如果准备好了,就去城南登陆。”
参谋很快把命令布置下去,没多久船队中分出两个小队的船只,向岸边靠去。元军火炮已失,只能派兵出城,试图拦截夏军的登陆。可是,没等他们靠近岸边,船上的炮弹就打过去了……
“好,这个山头就拿下了。”
李佳儿少校率领自己的陆战队营登上了城北一处高地,看向南边的葭州城。此城西侧是山,东北方亦有一段临河山岭耸立,想从城北攻进去,就得攻入两山之间才行。
但这不是大问题。河岸边,几门15式丙野战炮正被从船上运到岸上,而在北方的道路上,已经能看见骑兵奔驰的踪迹了。与此同时,第三营也在城南找了个地方落脚,对这座城池形成了包夹。
李佳儿摩拳擦掌,道:“陆军的人要到了,拿下北城不是问题……不过,在他们到之前,我们抢先夺城,岂不更美?”
他的请示很快送到了晚竹号上,史方和看了之后微微一笑,摇头道:“有干劲是好事,不过也不一定总要靠蛮力。”他一挥手,又道:“去,给城里送一份劝降信。我倒要看看,元国都这时候了,还能有几个硬骨头?”
李佳儿收到这个指示后有些失望,但还是照做了,而更令他失望的是,城中守将田贯在接到这份劝降信之后,如蒙大赦,真的开城投降了!
这不是很显然嘛,田贯本来就是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来的,而如今葭州外有坚船利炮,南北有强敌,还有一支骑兵出现在北方,显然已经陷入了绝地。再加上夏人之前凶名赫赫,如今不投降难道等死吗?
田贯倒也干脆,投降后迅速转变了立场,率军出城,跟着陆军的骑兵北上“收复”克虎寨去了。待到明日,他们便将从小路绕向南方的绥德州,配合友军攻占这片元国的又一个“边防要地”。
而海军将占领葭州的任务甩给了陆军,只留下少量兵力驻留港口看守物资,其余船只便抓紧时间继续南下,扑向黄河更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