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11月31日,玉田县。
“冲啊!”
王获一到了战场上,立刻就把王达的叮嘱忘到了脑后,冲动了起来,高喊着口令,带领自己的千骑队提起速度,向左绕了个弯,朝行军中的二野队伍的右侧进攻过去。
这倒不光是因为他热血,更多的是因为他看清了,这新来的“第二野战旅”队伍中并没有那种可怖的大炮,不用怕!
元军向西派来了三个骑兵队,除了王获他们,齐秉节万户属下的骑兵也跟着王获自左翼扑出去,张元节万户的骑兵仍在中路直进,气势汹汹牵制东海军的正面。
二野立刻停止了行军,转而列阵慎重应对。他们同样是三路齐进,重火力营居中,两个合成步兵营分布左右,现在都就地展开,列成方阵迎敌。快反营换上战马,在后方待命。
与四野经常假惺惺打些实心弹迷惑敌人不同,二野成军后还是第一次遭遇大队的骑兵,不敢怠慢,当即就把榴霰弹打了出去。
他们用的还是还是轻便的试18式,现在对付快速移动的骑兵,发射后十多秒才能见效的曲射就有些迟钝了。好在这种小炮也是能直射的,而且移动快速,很快就拉到正面摆了出来,向行进中的元骑打了过去。
“轰轰……”
听到炮声,王获一愣,然后又看到凌空爆炸的炮弹,立刻下意识地胆颤起来——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不光是他,其余骑兵也头皮发麻地左右散开,躲避从天而降的钢块。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目睹了多次类似的惨剧,自己这边的骑兵刚一集结,四野就把这种可怕的开花弹打过来,生生打了个血流成河,逼得骑兵不得不解散撤到后方重组,到最后完全没有进攻的机会。
说起来,骑兵本是安童手上的最大凭恃,足有两万之多。这股力量在过去足以灭国,在现在也有东海军总兵力的好几倍,就算不用什么战术,直接聚成团冲过去,踩也把他们踩死了……但问题就在于,没法聚成团啊!
这么多人马要是挤在一起,不用踩死敌人,自己就先把自己踩死了。因此通常一个千骑队就足以决定一场战斗,一个骑兵万户足以负责一个战略方向。今天安童手头骑兵虽多,但也最多就只能把两三个千骑队并在一起组织一次进攻……然而东海军也知道集群的骑兵不好惹,因此一旦有骑兵集结的迹象,立刻就把炮弹覆盖了过去。
今天上午与四野对战的时候,王获看得清清楚楚,说是要主动进攻,结果自己这边的骑兵们刚聚起来就被打散,再聚再散,最后只能让步兵压上去。之前他未曾出阵,还只是看别人挨炮轰,现在就轮到自己了!
第一轮炮击有些仓促,诸元设定得不太准,六枚炮弹里有四枚打歪了,造成的伤亡也就几十人,不算伤筋动骨。但王获他们依然有如惊弓之鸟——这时候他倒是把叔父的叮嘱想起来了,不再试图接近,而是左转离开了战场。
王获闷头逃了一阵子,发现炮弹好像没追过来,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战场:“停了?……齐敢这么勇猛?!”
后面的齐家骑兵似乎不信邪,仍然朝着东海军的方阵冲过去——齐家这些人是刚从西域调回来的,一向自恃勇武,不把这薄薄两行方阵放在眼里!
千夫长齐敢猛然喊道:“弟兄们,第一批冲阵的九死无生,但不管生死,统统晋一级,荫及子孙,另有厚赏,都给我上啊!”
“喔!”
骑兵们大喝一声,夹马跟了上去,争先恐后加快了马速——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第二轮校正了诸元的榴霰弹!
“轰轰……轰!”
试18式发射的炮弹初速较低、弹道弯曲,这意味着在这一公里多的距离上,榴霰弹爆炸时仍然有较大的散布角度。一千余枚钢块大面积地泼洒下去,当即就有上百人落马倒地。
“什么?”齐敢被这惨烈的伤亡吓到了,但很快意识到即使退却炮弹也不会放过他们,一咬牙,又喊道:“继续冲!”
手下们跟上,然而不由自主地散了开来……然后又是一轮炮击抵达!
由于这次分散了些,伤亡要低一些,骑兵们闷头冲锋,距离方阵越来越近,眼看着似乎有了希望。
后面的王获一愣,然后又是一喜,挥鞭道:“走,我们也跟上去,支援齐千夫长……咦?”
他们刚要动,就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齐家骑兵明明眼看着就要冲到方阵近前了,前锋却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仿佛撞到了一堵无形之墙一样!
王获赶紧掏出望远镜看了过去,终于看出了端倪,原来是方阵中的东海兵开枪了。他们开枪后也不从前膛装填,直接在枪管后面拉拉推推,然后就再次射击。如此接连不断的子弹射出来,又准又狠,编织出了一道弹幕,齐家骑兵几乎没有能冲进这道弹幕里的!
如此,就连齐敢本人也死在了弹幕之下,其余部下就更是不敢接近了,溃退了回来——然后就在这时,东海步兵停止了射击,而后面待命的骑兵冲了出来!
东海银甲骑兵纵着青岛马,如风卷残云一般横扫着溃退的骑兵。而就在同时,炮兵们把炮管竖了起来,用标杆瞄准了远处傻傻观战的王获他们……
……
另一边,玉田城。
安童已经没有空闲去关注西边的战况了,因为就在他面前,四野似乎动真格了!
之前很佛系的野战炮突然发威,也不再慢腾腾打实心弹装小白兔了,而是恢复了正常效力射的标准,以一分钟三发的速度打起了可怕的榴霰弹。总共十六门炮,一分钟就是近五十发,先是对准元军骑兵打过去,打没了就打步兵……几乎是打一阵就溃一阵。
连环的炮声震得安童耳鸣,就连炮停之后,耳边依然轰鸣着。过了一会儿,他才迟疑地问道:“炮,停了?”
其实也不用别人回答他,就在他的眼中,就见四野的两个战斗群动了起来。步兵们解散成散兵队形,轻快地前进,清扫了前线残余的元军。
有一队元军骑兵见他们队形松散,试图上前偷袭,结果被步枪打得不能近前不说,还被东海骑兵反冲击了一波,丢盔卸甲逃了回来。
后面的东海炮兵趁这个机会清理炮膛、给炮降温,等到前面步兵占稳了阵地,又把炮拉了上去,继续对元军后阵轰起来……
安童头疼地点检起自己的部队来,但毫无头绪,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损失已经不可以计数了!
“可恶,难道从一开始,在野地上与他们对战就没有机会?”
而且他很快就发现了更恶劣的情况。
四野占领了新的阵地后,没有集中力量继续进攻,反倒分散了开来。两个战斗群分裂成了四个战斗群,而且还在相互远离,把战线再次拉长……
安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西看去,然后惊愕地发现派往西边的骑兵队已经败退了回来,而后面的二野的三个营同样拉出了一长条战线,堵住了西去的道路。同时,还有些银甲骑兵在向东南前进,填住了四野和二野两道战线之间的缺口。
“他们这是……要围堵我们!”
……
“决战的时刻到了!”王破虏中校策马上前,对着自己的队伍高喊道。
现在东海军的包围网已经完成,二野堵住了西边,四野堵住了南边。两个旅的骑兵力量也单独抽调了出来,二野所属的第三快反营移动到元军的西侧,四野所属的第一快反营移动到了元军的东侧,一左一右将他们包夹了起来。
一个快反营也就七百多骑,若是一开始就这么摆出来,面对十倍以上的元军骑兵肯定讨不了好。但现在元军的组织度已经完全被炮火打散,已经完全不敢聚团了,勉强围绕在五个万户旗下,徐徐向之前修筑过防御工事的营地撤退。
王破虏现在带领的就是右翼的第一快反营。其实他是以副旅长的身份降级指挥的,之所以越俎代庖,就是为了亲身体会决战的感觉。他当年被蒙古人掠去做牧奴,后来被范龙城收买出来,此后就一直立志复仇,而今日似乎就是亲自参与大战的最后机会了!
他继续喊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骑兵们无不慷慨激昂地跟着喊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他看着六个骑兵连排出的两道整齐的骑墙,感慨万千。当初,东海骑兵艰难起步,靠着这种整齐的集群冲锋,打出了自己的名头,也为东海军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随着火器的大发展,集群冲锋的作用越来越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冲击骑兵的大规模应用了。
适逢此时,四野旅部的战鼓轰隆隆的响起,步兵们又开始动了起来。王破虏收回思绪,掏出了自己那把特制的雕花饰银的镇星手枪,喊道:“现在开始进攻!这是最后的战斗了,给我冲出东海铁骑的气势来!”
“杀!”骑兵们高喝一声,便开始向前压去。
骑墙缓慢而整齐地前进,从左到右不可思议地连成一道线,盔甲在中午的日头下熠熠发光,有如两道钢铁洪流,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冲刷着、淹没了侧翼的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