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9年,7月11日,伯力。
“他们还是没什么警惕啊。”
武新知用望远镜看过去,伯力城中依然一副平和的景象。
前阵子他们攻占了哈州,当时刘恒信就曾经派他领着黑龙江号全速向上游的伯力侦察过一趟,如今这就是第二次来了,不过城中仍未有试图抵抗的迹象。
伯力位于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三江汇聚之处,看这地理位置就知道有多重要了。历史上,这里曾经是唐朝设置的勃利州所在,辽朝也曾在三江流域设置五国部节度使,统辖剖阿里、盆奴里、奥里米、越里笃、越里吉五个生女真部落,其中的“剖阿里”就是这个“伯力”。这几个词实际上都是女真语“豌豆”的音译,或许是因为此地出产豌豆才有了这么个名字。确实,望远镜中能看到伯力城周围有农耕的迹象,文明程度显著要比之前看到的原始部落要高。
此地位置之所以重要,不仅在于水路通达,还在于地势较高,可以避开水患——看周围就知道了,“地势高”在黑龙江水系是发达的必要条件,不然的话,再好的地被水常年冲泡,也容纳不了多少人口。伯力对面的三江平原,虽然看着都是肥美的平原,但直到解放前都是荒凉无人的“北大荒”,后来不知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开发出来,对于现在的东海人来说是别想利用了。而像伯力这样难得的“易开发”地带,则怎样都要想办法拿下。
“确实是个好地方啊。”刘恒信放下望远镜,用手指着前方说道:“看,那边还有连片的小山,有山就有矿,金矿什么的不敢想,但要是有个煤矿,过冬和航行的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武新知心里吐槽了一下,少校你还真是想的美,煤矿是那么好找的?不过他也没直接说出来,而是问道:“少校,我们要攻城吗?”
之前的胜利已经给了他们充足的信心,就这么一个破木寨子,轻松就能拿下。
不过刘恒信却摇了摇头,道:“打是要打的,这么关键的三江之地,岂能不占下来?有了这个点,将来还可以与哈州相互支援,等到粮食收下来,这一片就算稳了。不过这次就算了,打下来还要分兵防守,麻烦。我们先往上游去,回程的时候再顺手给端了……得,反正陆路距离也不算太远,待会儿发个电报给李佳儿,让他找机会派一队人来看看,择机行事,说不定他们自己就把这里给拿下了呢?我们先走吧。”
于是,船队过伯力而不入,继续沿着黑龙江主脉向西前进。
……
水文难测的情况下,在内河中航行时只能昼行夜停,以免摸黑撞上什么东西。不过好在现在是夏季,高纬度地区白昼时间极长,所以浪费的时间并不多。只是为了省煤和照顾两艘星火级,前进的速度实在是不快,偶尔还要停下勘探或者与偶遇的土人交流,平均一天也就走个五六十公里。
一开始,两岸尽是辽阔的平原和泥沼,罕有农耕地,不过偶尔能见到渔猎为生的生女真聚集的部落。女真人传统上分生熟两种,熟女真就是临近农耕地区、服从政权管制的族群,生女真则是剩下的纵横山林间的那种。不过,五国部这里的部落里曾经在金朝建立时出过不小的力,中原地区的先进技术也传播了一些过来,当地的土著虽说是生女真,但会用铁器、会制造小木船和渔具,文明程度不算低了。
有些出乎意料,这些生女真对于外来的东海人相当欢迎,热情地用刚捞上来的鳇鱼和现杀的羊来招待他们,所索取的回报不过是请他们讲述一些外界的情况,并演示一下他们的新鲜玩意而已。他们对于交易也相当配合,船队很容易用精盐、糖、香料、小工具、棉衣等本土随手可得的商品换到了一堆价格高昂的北地货物,甚至还换到了一对海东青和一名鹰奴……这些女真人在热情地对待外客的同时,却对这个他们从其他部落掳来的奴隶毫不吝惜,像个物件一样随手送了出去。
这实际上也是蛮荒部落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情况,对外人亲切却对朝夕相处的邻居残酷。因为外人通常不会与自己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反倒会带来一些新玩意,而邻居可是随时有可能会与自己抢夺猎场或牧场的。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吧。
之后,船队继续西行,进入了茫茫的小兴安岭地区,两岸不再是视野开阔的平原,而是无尽的山林。航行进入了一段无聊的时期,只有偶尔出现的黑熊和老虎能让他们提起点兴趣。其实他们要感谢这是寒冷的黑龙江领域,不然若是在南洋地区走过这么一段密林地貌,无处不在的蚊子非得把他们堆死不可,哪像现在这样还能时不时跳下水洗个澡呢?
7月23日,经过差不多一个星期的航行之后,船队终于走出了小兴安岭地区,不过更远处的大兴安岭也出现在眼前了。
“咦,这里的条件不错啊。”
武新知看着右侧出现的一大片平地,惊叹起来。这里与南岸遍布丘陵高山的地貌不同,地形平坦、面积广大,而且看树林和草原夹杂的样子,似乎并无水患之虞。那这么说来,这里岂不是一块极佳的农耕地?
实际上,黑龙江及其支**奇里江东岸的这片区域,是整个流域最适合农耕的土地,也就是历史上晚清时期的“江东六十四屯”所在地。满清著名的瑷珲将军驻地就是设置在这一带的黑龙江南岸,东北开边之后,满汉农民在北岸繁衍生息,从寥寥几个屯子逐渐扩张到了六十四屯,兴旺一时。但沙俄入侵后,先是割占了黑龙江北岸,后又制造了屠杀惨案,消灭了此地的中国居民,自此之后,这里便染上了浓厚的斯拉夫气息,再也回不来了。
刘恒信看到这么一块好地方,也乐了:“哈哈,真是天赐之地啊……啧啧,这要是开出来,怕不是上千万亩良田都有了!嗯,翻过前面的大山,就是蒙古人的老窝漠北了,只要我们把这里经营好了,十万大军也能支应过去!”
“只是时间有点来不及了,今年是开不出来了啊……“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突然一拍巴掌,对武新知喊道:“对了,把我们的碑搬出来,先竖起来,把地盘圈起来再说!”
……
在精奇里江和黑龙江的交汇处南岸,也就是后世的黑河市一带,蒙古朝廷设立了“昔宝赤万户所”。昔宝赤,也即蒙语“鹰人”,是为王公贵族蓄养猎鹰的专门部落。
蒙元有一项重要制度“鹰房捕猎”,冬春之交,大汗及各地贵族就群出捕猎,各自放出自家养的鹰相互搏斗。这既是一种娱乐,也是维系各部感情的重要举措。而最好的鹰,自然要从东北地区取得,昔宝赤万户所就是干这个用的。蒙元在东北的编制一个个都很大,动不动就是“万户所”的,但实际上受限于补给能力,一个万户所就几百人的规模——若是以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力衡量,这几百人生活于白山黑水之间,战斗力强悍,放在别的地方说不定还真能顶个万户用。但很遗憾,现在已经是热兵器时代了,所以昔宝赤万户所轻松被东海人端掉,之后他们又继续向西行去。
从精奇里江口往上,就进入了大兴安岭地区,水位变浅,河床不断升高,通航就有些困难了。刘恒信让两艘星火级把携带的备用煤炭和补给转移到江级上,便让他们向后返航,自己带着两艘蒸汽船继续前行。
但是大兴安岭地区的深邃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一连行进了七百多公里,两岸依然是看不到边的大山和原始森林。刚开始可能还有点震撼,但很快就只剩单调乏味了,倒是有一次天上落雷引发森林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成片的山林肆意狂烧,不知道多少百年大木就这么化作焦炭,让他们见识到了难得一见的奇景。
等到时间进入了八月,气温就开始明显降低,但他们所抵达的位置仍然在大山深处,放眼望去还是看不到边的密林,没有草原的踪迹。这时的煤炭和补给都逼近1/3的底线,于是探索便不得不终止了。
“北纬52.72,东经……0度,呵,正好在本初子午线上,也有意思。那么就到这吧。立个碑,跟本土报备一下,我们就这么返航了!”
……
返航时顺流而下,航速要比来时快得多,差不多半个月后,黑龙江号和松花江号就回到了伯力——在此期间,哈州留守的李佳儿他们已经攻占了伯力。
经过了一段短暂的休整和维护,船队又进入了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拔除了蒙古人设立的胡里改万户所和孛苦江万户所。再之后,军事行动就告一段落,北疆支队的主要任务转为指导本地居民和新移民进行农业生产和准备迎接残酷的冬季。
时间过得很快,黑龙江流域的寒冷果然不是吹的,等进入了九月下半,夜间气温就到了零度以下。舰队中的大部分舰船不得不撤离出内河,南下去此岸郡的辖区过冬,同时也对机器进行维护。而大部分成员都留在了庙街、永宁、哈州、三江四个据点,准备迎战他们真正的考验——凛冬。
而在这个月,远在长安的忽必烈也终于收到了来自黑水地区的急报:哈州沦陷,东北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