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7年,7月15日,阿曼湾。
“它来了,它来了!”
一个赤膊赤足、胸前披挂着一块皮甲的精壮汉子从桅杆上滑了下来,跑到了艉楼上,来到正在舷边朝外张望的乃斐勒·杜哈·拉什德·纳巴汗·阿兹德面前,单膝跪地,紧张地说道:“那些大船直接朝我们撞过来了,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乃斐勒是阿兹德家一名擅长海战的子弟,因此被家主派来领导此次空前绝后的大海战。这名精壮汉子是他蓄养的一名古拉姆,平日里也是个勇敢能战的好汉,可是刚才对面东海人的大船使出邪恶的魔法,用恐怖的雷霆法术击毁了两艘船之后,他也和其他水手一样动摇了起来,整个人都镇定不住了。
他们是阿兹德家的人,虽怕但只能挺住。可是周围的其他友方船只就没那么客气了,冲在前面的船骤然放慢了速度,试图躲到后面去,后面的船也不甘示弱走得更慢了。
尤其是直接与东海船相接的那些船,更是像躲瘟神一般拼命朝四周逃去……虽然阿兹德家许了他们不少好处,但钱还没到手,命可是自己的啊!
东海人的船虽然只有三艘,但是体型庞大、船体涂成白色或黑色并用醒目的红边勾勒,又有着入云的庞大帆樯,看上去极有压迫力。而且,虽然是如此之大的船,但斜切着风前进,速度却依然不慢——阿拉伯人有悠久的航海传统,对逆风航行的技术并不陌生,他们惯用的三角帆就是一种与中式帆原理类似的纵帆,可吃七面风,在大多数风向中都可以航行。可是三角帆能驱动的船都不大,对面能把如此大船在逆风中驱动到如此高的速度,实在是令人轻叹。这就更加增添了压迫力,也难怪一般人会因此而紧张了。
“看见了!慌什么?”乃斐勒恼怒地呵斥了他,然后站起身来,眺望着不远处那三艘挂着红白大帆的巨舰,恶狠狠地说道:“我看见了,他们是用侧面的窗发动攻击的。那我们就按老规矩,从船头对他们撞过去,然后登舷!”
虽然对面的船很吓人,但阿兹德家的这六艘船也不简单。它们是吸收了一部分地中海桨帆船风格制成的战船,船体修长,有三根桅杆的同时在侧舷又布置了24对桨座,机动性超群。为了充分利用这个机动力,艏部水下还装有一个巨大的青铜撞角,可以在高速冲击下给敌船撞出一个大洞。不仅如此,船上还有一批精于水战的古拉姆和水手,甲板上还设置了几台抛石机,打起接舷战来如鱼得水。正是有这些傲视群雄的战船在,阿兹德家才得以称霸哩伽塔海贸界,而这六艘战船,也正是今天决战的关键所在。
呃,实际上,虽然阿兹德一方有这么多船在,但由于现在海上没什么有效的通信手段,友军也只是友军而不是手下,他真的能调动的也就是自家的这六艘船。所谓千艘小船一拥而上蚁多咬死象的指挥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乃斐勒下令之后不多久,一声长号就从他的座舰上传了出来,周遍的其它战船听到了这个信号,开始向主舰聚集。
乃斐勒从座席上站了起来,掏出一把华丽的大马士革精钢弯刀,大声吼道:“诸位,圣战之刻到来了!只要摧破了这些邪恶的咖啡乐魔船,没翼港的大门就朝我们敞开了,那里有无数的财富和荣耀,都会是我们的!”
他的激励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水手们的恐惧,后者星星散散地吼叫起来,然后各就各位准备迎战了。
乃斐勒走向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红白巨舰,左手不由得摸了一下前胸。在那里的白袍之下,有一件坚固而轻薄的东海胸甲,是进口至没翼港后辗转流入他手中的。这件胸甲可谓刀枪不入,但又轻到不影响海战,令他爱不释手。现在要穿着这件精甲去迎战它的制造者了,这感觉还真是微妙啊……
“嘛,听说他们人少到只能用印度人了,有什么好怕的?绝对敌不过我的战士们的!”
……
朱泾看到对面变成了一个1-2-3的三角阵,皱了一下眉头:“它们这是什么意思,这个阵型能干嘛?”他又看了一下旁边的沙盘,“只有一海里了,1800……先往左转十度,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副官重复了一下他的命令,对着一个铃铛拉了两下,又把一个转盘向左转了十度。转盘通过一套缆索连接到艉舵位上一个同样的转盘上,指针随之向左转了十度。舵手接收到信号,往左打了一把舵轮,与此同时航海长吴风平指挥水手们略微调整了一下帆的角度,暴雨号随之略微向左偏航,航向改为了东偏北。后续两艘船见领舰转向,也跟了上来。
如此,三艘烈焰级组成的单纵队就与阿兹德家的三角阵错开了一个角度前进。不久之后,对面的三角阵也匆忙转向,向右转了一个角度,同时也伸出了船桨,试图包抄到单纵队的航向前方去。
朱泾笑了一下:“原来如此,是想避开我们的侧面来个正面对撞啊。可惜,几何没学好,这不是送我们一个T头么……石尔茂,计算一下航线,我们在500米上切入敌正面!”
准尉石尔茂连忙取出圆规,在草图上比了一下,计算出大致的接敌时间,以目标当前的位置为圆心画了一个圈,又以自己当前的位置为圆心画了一个圈,前后修正了两次,最后绘出一条曲线,起身拿给了朱泾看:“报告,若需达成目标,还应继续向左转向!”
朱泾看了一下草图,认可了他的计算,说道:“很好,那就再转十度,把他们好好遛一下!”
……
“大人,追不上了!”
乃斐勒身边,管辖划桨奴隶的一个监工脸色苍白地对他报告道。
就在刚才,他们的战船与西方的东海船进行了一番斗智斗勇,敌船一向左转,他们就跟着向右转试图抄到前面去。但是这么转着转着,巨大的敌船已经出现在他们的左前方不远处了,眼看着就要用侧舷黑洞洞的窗口对准他们了,可是他们仍然离敌船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是怎么也赶不上了!
乃斐勒听了,对他怒吼道:“赶不上也要加紧赶,你让奴隶们再划快点,就算累死也得赶上去!”
监工被他吓住,左右为难,只得继续下到船舱挥舞皮鞭拼命了。
乃斐勒呆呆地站在船上,脑袋里拼命碰撞……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以前都是能轻松追上的,怎么今天就不行了呢?
这实际上是他的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以前他打的海战都是近身战,敌船要打,肯定会迎着他接近过来;敌船不打,那肯定会背着他往反方向跑。总之自己这边只管加速就行了。可现在遇到了一股以侧舷远程火力为主要作战手段的敌人,对方以螺旋线保持一定法向距离向他接近,纵使他的爆发航速比对方快,在广阔的海面上也失去了主动权。
这便是轻火力桨帆战舰的末路啊!
“降帆了,敌船怎么降帆了?”
突然,水手们的惊呼打断了乃斐勒的思绪。他抬头望去,果然东海人的大船把大部分帆都收了起来,只留底层的几面控制方向,船速也陡然降了下去。换了个别的时候,这种自砍双腿的举动或许会让他欣喜若狂,但在现在,如此反常的行为反而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快!”乃斐勒焦急的怒吼起来,“快,快……”但是很快哑住了,现在这时候还能干什么呢?
“嘣——嗖!”突然传来一声响声,原来是一个抛石机手失手将石块抛了出去。乃斐勒惊出了一身汗,瞪了他一眼,不过又满怀希望地转头看向石块的轨迹——可是这小东西不争气地飞出短短一段距离后就落水了,连敌船的影子都没擦到。
即使如此,看向前方的乃斐勒和其他水手依然瞬间瞪大了眼睛,不过不是因为石块,而是因为那艘领头的高贵而巨大的白体红边的巨舰已经驶到了他们的正前方,洁白的船体上的黑洞洞的窗口突然诡异地冒出了火光和白烟!
“这是——”“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几乎就在听到巨响的同时,一股磅礴的力量撞到了三角阵最尖端的乃斐勒的座舰上,他瞬间感觉整个甲板都要被掀翻了………………不,是真的被掀翻了,他本人也被一股威力送到了天上去!
飞过短短三百米的距离,十枚巨大的炮弹有七枚成功撞到了这艘大型桨帆船上,射入角各异,造成的破坏也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是哩伽塔人无法想象的。船舷被击飞,甲板被打出一大道伤痕,木屑四飞,水手和奴隶们不约而同地惊叫和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剌啊!”“那,那是恶魔啊!”“妈妈救我!”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片刻之后,第二轮炮击再次到达,彻底把这艘声名卓著的战船的前半部分给打了个稀巴烂。这几乎已经彻底让它失去战斗力了,但谁让它挡在了最前面呢?后续的自由贸易和冰封两舰又继续对它进行了一轮炮轰,把它打成了一堆漂浮垃圾。
眼看着主舰和主将瞬间被炮火吞没,剩余的五艘战船上的人瞬间傻了眼,这可怎么办?继续打,那能打过吗?往后退,可这一退整个局面不就崩了吗?
但朱泾并没给他们犹豫的时间,打完一轮之后带领单纵队向南转向,训练有素的炮手很快装填完了第二发,再次将文明的力量向三角阵右翼的两艘桨帆船倾泻过去。
“轰轰轰轰轰轰……!”
不仅舰队右侧的乃斐勒战船被打散,左侧离得近的一些仆从船也遭遇了炮弹的打击,因为炮手开完了右舷的炮之后,在等待装填的时候又跑去左舷打了一轮。这么多船挤在一起,即使特意避开交战区,依然不可避免地有船落在了后面,然后就遭殃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他们不过是跟着阿兹德家来拣点便宜,哪想着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
于是,不幸被炮弹打中的船上的人纷纷弃船逃生,其余幸运没被打中的船也纷纷调转航向,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不过仓促间撤离哪有这么容易?逃跑很快演化成了狼狈的逃窜,甚至还有几艘船撞在了一起。远远看去,这一大片大大小小的船团就像遭遇了恶狼的羊群一样,瞬时陷入了混乱。再远处,还有一部分俊杰看清了形势,直接掉头往哩伽塔的方向返航了。
还剩下的三艘桨帆战船如梦初醒,借着东南风,桨帆并用,拼命向西逃去。可是此时三艘烈焰级已经运动到了东方,同样可以借助东南风顺风而行。桨帆船刚才在乃斐勒的指挥下拼命冲锋,早已用尽了力气,那三面小三角帆的帆力岂能与先进的海翼帆相比?在挣扎了十多分钟后,他们便被东海舰队追上,一个接一个送进了海底。
到了这种时候,剩余的仆从船就是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了,上演出了一出教科书般的“一哄而散”,全体调头往后撤去,比来时还争先恐后,好不热闹。只是回程就是逆风了,一个个航速都上不去,只能在风中左右横跳挣扎着。
一支听上去吓死人的千舰编队,就这么土崩瓦解了!
“哈哈哈……痛快!”高川拍着手,从炮舱中走了上来,他今天可真是打炮打爽了,“我们就是真正的一舰当千!”
在水手们殷切的目光中,他走上舰桥,清了清嗓子,然后高声喊道:“朱泾,你们辛苦了,这次得好好把报告做一下,我找交通舰送回本土去,全员军衔升一级,点数另算!”
“为东海而战!”朱泾对他行了个礼,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自烈焰级入役以来,这可是东海海军第一次堂堂正正的海上硬仗啊!
有这硬仗在,军功当然少不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军功”,犹豫了一下,又对高川问道:“高总,你看,我们现在是继续追击呢还是就此返航呢?”
高川瞅了一眼仓皇逃窜的哩伽塔船团,怒而兴奋地喊道:“返什么航?立刻追击,至少再打下二十艘船才返航。要让他们知道,与东海人和西洋公司作对是什么下场,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西洋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