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年,9月18日,13:14
见姜家军中走出了骑兵,义勇队员们也禁不住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火枪。
之前刚开始与敌军的步兵对峙时,他们还紧张了一会儿,但后面随着己方火炮的开火,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他们与手中的家伙相处了数个月,深知它们的威力,再加上身上又穿了钢甲,所以对与步兵交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骑兵就不一样了,面对快速冲锋而来的一大坨物体,正常人都天生感到恐惧。
之前义勇队曾经进行过骑兵与步兵的对抗训练,结果是双输步兵菜鸟们见到一群马冲过来,一下子就吓溃散了;而骑兵菜鸟们也没好多少,看见人墙心里发怵,忘了该怎么控马,而马儿本来就不会傻傻撞上去,跑到人墙跟前就自动转弯,结果不少骑兵就这么被甩了下来。
安全部的股东们看到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心情可想而知,将来他们要面对的蒙古人可是以骑兵著称的,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于是他们把对抗骑兵作为重点项目,加大了训练比例,让义勇队一遍遍地练习,后来终于能正面迎接骑兵排的冲击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但就像经过再多模拟考,高考的时候还是会紧张一样,就算训练时已经很习惯了,见到真正的敌方骑兵冲过来,义勇队员们还是免不了紧张起来,整齐的队列中出现了微微的晃动。
高正见状,就算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也叹了口气。这就是骑兵的威力啊,就算没接战,也能对士气产生动摇。
不管什么时代的战争,士气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冷兵器时代尤甚。未战先怯,一个逃兵导致全阵崩溃的例子比比皆是。高正之前又是烧黑烟又是炸桥的,闹出好大动静,就是为了打击姜家军的士气。此后隔着五百米用火炮轰击敌方军阵,对面的士气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可现在敌军骑兵出阵,受影响的就是我方了。
不过这也是义勇队必经的一环,高正没有下太复杂的命令,只是指示执行预定的对骑兵对策。众军官摩拳擦掌,各自准备起来。
炮一排排长林小雅报出几个射击参数,右翼的两门狮吼炮迅速调整了角度,把已经装填好的实心弹朝敌军骑兵射了过去。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左翼的两门炮也开火了。
四发铁弹有三发成功命中马队,不过由于队形比较稀疏,真正被击中的骑兵不多。但是马儿们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巨响和冲击,免不得混乱起来,四散开去。领头的那个军官又打又骂,好不容易才整好了队,又继续向前冲锋。
与此同时,炮队以超过训练时的高速完成了清膛动作。装填手迅速将捆在一起的铁弹和药包塞入炮膛,组长紧接着刺破药包插好了引信,稍一调整角度后,直接开火。四枚铁弹先后疾驰过去,两枚击中了奔跑中的马队,两枚落在了后面。但马队有了经验,骑兵们纷纷用匕首刺入马臀,马匹吃痛,发命向前狂奔,没怎么受到铁弹的影响。林小雅见状,立刻命令装填霰弹待命。
这时候马队距离义勇队中央的步兵阵列已经不足三百米,而且发起了冲锋,眼看着半分钟内就可抵达。一连连长谢光明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强作镇定,大吼一声:“一连,全体都有,上刺刀”
听到这个命令后,同样紧张的一连队员们条件反射式地行动起来,迅速从武装带上拔出刺刀,准确地套到枪管上,顺手把锁扣扣死。这毕竟是他们多日苦练的结果,动作流程早已印到了肌肉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连他们自己都有些惊讶,也因此稍微提升了一点信心。
见整个一连在五秒内就完成了上刺刀的动作,谢光明非常满意,紧接着发令:
“第一什,蹲下”
“全体都有,检查火绳”
“第一什,第二什,瞄准”
“第三什,准备”
第一连有两个火枪排,并排着列了两个4x10的横阵,由于火绳枪操作复杂,明火又危险,所以两个兵之间隔了一米的距离,整体队形相当稀疏。所谓第一什,指的是两个排的第一什,也就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一横排人。谢光明此时脑子非常活跃,突然意识到了这样的编制有些指挥混乱的问题。不过士兵们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最前一行立刻蹲下,然后前两行都端起上了刺刀的火枪,瞄准着前方正快速接近的骑兵。
眼看着敌军已经冲锋到两百米附近,谢光明高举着手,仍然沉住气,没有命令开枪。不过这时候右侧传来了第二连连长尤力的声音:“第二连第一什,预备放”
第二连装备了重型的25牛丸枪,射程要更远一些,不过因为需要把火枪架在支架上,所以第一什没有像第一连那样下蹲,而是站直着瞄准了之后直接开火。
“砰砰砰砰”一大片枪响过后,20枚重铅弹向马队飞去。不过200米上面对稀疏的马队,即使是牛丸枪命中率也不高,只有四匹马应声而倒。第一什开火过后已经没时间再次装填,在尤力的指令下立刻下蹲,将牛丸枪放到地上,拿起支架当作长矛举起来。
牛丸枪过重,没法装配刺刀,或者说就算装上刺刀也舞不动,但万浩然想出了一个变通的法子:这不是有根支架嘛,把支架做长做粗一点,再加上一根三棱刺刀当作矛头,不就是一根不错的短矛吗于是武备组深受启发,拿了一批做好的短矛过来,在木柄合适的位置上装上一个挂钩,就成了牛丸枪的支架,配发给了第二连。
第二连第一什下蹲之后,第二什也紧接着开火,然后有样学样蹲了下去。这一次又倒下了四匹马,不过剩下的骑兵见同伴不断倒下,拿起鞭子用力抽了起来,迅速朝一百米的距离接近着。
谢光明和尤力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很默契地没有继续开火。
端着枪的义勇队员们手心不断冒汗,手指不敢放到扳机上,以免误开火,眼睛盯着慢慢燃烧的火绳,生怕出什么意外。
敌军骑兵见那种可怕的响声没有继续响起,以为红衣贼黔驴技穷,加紧马腹,身体下倾,做好了冲阵的准备,一头扎进了义勇队做好的一百米标记里。
两个连长见状,果断下令:“第一连第一什第二什,放”“第二连第三什,放”
听到长官命令,六个什的士兵松了一口气,重重按下手中的扳机。
在机械结构的带动下,药池盖迅速打开,于此同时闪着火星的火绳一头捣入药池里的引火药中,引火药立刻点燃,将明火通过火门传入了枪膛内部的颗粒火药中,后者骤然放出大量气体,将铅弹从枪膛中以极高的速度推射出去。
六十枚或大或小的铅弹朝密集的马队激射而去,这个距离上已经有了足够的命中率,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匹马冒出血花,重重摔在地上。
后面的骑兵,有的手疾眼快绕了过去,但是无法避免地放低了速度,而还有一部分则直接被倒毙的马绊倒,重重摔了出去全速冲击之时遭遇这样的撞击,受到的伤害绝不亚于被铅弹打上一发
马队瞬间减员了一半,然而这还没完。开过枪的士兵迅速下蹲,将刺刀向侧上方竖起,给后排让出射击空间。紧接着,第一连第三什、第四什和第二连第四什陆续开枪,又是六十枚铅弹激射过去。这一连串弹雨之下,剩下的马队立刻又减员大半,还能继续冲锋的人马仅仅只剩下九匹了。
此时,两个连的前三什都已经蹲在地上,按命令左右收缩挤成紧密阵型,将刺刀高高竖起,形成了一片钢尖丛林,而第四什则在好整以暇地继续装填。残存的九名骑兵已经吓破了胆,失去了继续冲阵的勇气,而马儿又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见到明晃晃的枪尖,自然不会傻傻撞上去。于是这九名骑兵到了阵前,却突然萎了下来,散成两股,分别向左右绕阵而走。
“哈哈哈哈”谢光明忍不住笑起来。
两连步兵经过惊心动魄的冲击,却有惊无险,心情也一下子愉悦起来,忍不住也跟着长官大笑了起来。很快,便传遍了整条阵线。
连成片的笑声震破天际,对面敌军的阵列闻声都禁不住有些骚动。
五名骑兵耷拉着头从林小雅的炮阵前经过,林小雅很无语地看着他们,也没继续对他们浪费霰弹,而是对旁边的矛兵排长使了个眼色。矛兵排长见机,立刻派出一什长矛兵将这几个骑兵围住,把人拉下马来,还一边喊着:“打人就行了,千万别伤着马”
刚才姜家军步兵跟着骑兵快速行进,现在已经接近到了差不多三百米的位置。结果骤然生变,骑兵被干净利落地全灭,他们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脚下开始踯躅不前。
高正通过望远镜看到敌军惊恐的表情,心知大局已定,大手一挥,喊道:“敲起鼓来,全军进攻”
义勇队的军乐队水平不高,只能用古典的牛皮大鼓敲出节奏。步兵们此时已经全部装填完毕,刺刀也没拔下来,直接握着枪,随着鼓点向前整齐地走着,经过倒地的敌军骑兵的时候,还顺手补了个刀。
经过对骑兵一战,他们放下了心理包袱,士气高昂起来。虽然仍然只有四个排,但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倒了对面的近千人。
两侧的炮兵和长矛兵,也跟着一齐压了过去。
“稳住,稳住”
姜思恭声嘶力竭地指挥亲兵,维持士卒们的秩序。刚才马队满怀信心地出征,结果却在红衣贼的怪异兵器下眨眼间就全军覆没了,任谁看了都知道大事不妙。
姜思恭虽然敏锐地看出红衣贼的“短矛”是和大铁筒类似的火药兵器,但也无济于事。此时他们已经是进退两难,进,肯定是打不过,退,肯定会迅速崩溃,比打输了还惨。只能寄希望于稳住阵脚,然后想法寻找战机了。
“王千户,现在贺千户已殁,两部都给你来指挥,赶快想个办法出来”姜思恭自己想不出办法,只好将王国昌叫过来,把烂摊子甩给了他。
王国昌也没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上了阵,把弓箭手又调到前面。弓箭手们本来在后面划水正爽,听到命令,不情不愿走上前去。
正在他们调动的时候,对面阵后又响起了鼓声,红衣贼再次排着整齐的队列,雄赳赳气昂昂,还唱着不知道什么歌,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压了过来。
现在两军的距离已经不足二百步,姜家军的士卒大多眼力还可以,足够看清红衣贼的真面目,这时候他们真正被吓住了。
妈呀,这红衣贼胸前那竟是一整块铁甲,上面还用红漆画着奇怪的符号头上那铁盔闪闪发亮,连脸都用铁甲盖住
这样的盔甲,得多少贯才能买到这么精锐的敌军,就算面对面肉搏都不一定能打得赢,更别说对面还有那种怪异的远程兵器了老爷们竟然骗我们说这只是贼匪,这不是坑我们送死吗
鼓点和着红衣贼整齐的脚步声一声声敲过来,一直敲到姜家军的心底。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差不多进了一百步内,这下连他们的歌声都能清楚地听到了。
“前进,前进,进”
随着长长的尾音,对面的歌声停了下来,王国昌立刻预料到了不妙,也不管射程够不够,大声下令:“弓箭手,快射箭,全速射出去”
前排的弓箭手早已看得两股战战,听到命令,立刻搭弓把手中的箭抛射出去,然后也不看中了没有,继续取出下一支箭再次射击。
这样的箭雨自然没什么杀伤力,大部分还没到达对面的军阵就落地了。少部分射过去的,软绵绵落在红衣贼的钢盔和钢甲上,发出叮叮咚咚一片响声,紧接着弹到地上。只有少数几支运气好插中了缝隙处,不过受伤的贼兵忍住不吭声,仍然保持队列走过来。
眼看着红衣贼走到了约莫七十步的距离,鼓声戛然而止,军阵“唰”得一下停了下来,气势如山。
有了之前的经验,姜家军的士卒们立刻暗叫不好。
果然,对方军官一声令下,前排的红衣贼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短矛,黑洞洞的管口直指这边,看得人头皮发麻。
“放”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从中央到两侧,大大小小的铁管子都喷出强烈的火光,难以计数的铅弹如冰雹一般迎面扑来,前排的弓箭手就像割麦子一样被一片片地扫倒
这还没完,随着对面一道道指令传来,原先第一排的贼兵站住不动,竖起手上的铁管往里面塞着什么。后排的贼兵从他身边走过,到了前排又一次举起手中的铁管,随着熟悉的“放”命令,又是几十发铅弹铺面而来
十几名倒霉蛋应声倒地。
其它弓箭手之前还存在侥幸心理,但现在快速运转起了他们贫瘠的算数知识,数了一下前方的贼军数量,再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很快就有人“妈呀”叫了一声,扔下手中的弓箭,转头朝后奔去。在他们的带动下,前方的弓箭手阵列很快崩溃,蜂拥向后逃亡。
“后退者斩”姜思恭红着眼,手持钢刀,手起刀落斩掉一名逃兵的狗头,大声吼着。
王国昌也指挥后方的刀盾手,维持住秩序,砍死二十多个逃兵之后,终于勉强让队列稳了下来。
“兄弟们,贼军近在咫尺,只要冲过去,赢的就是我们了”王国昌此时也红了眼,知道已经是生死时刻,举刀怒吼着要做最后一搏。
然而。
“轰轰轰”
就在这时,推上前来的四门大铁筒再次发出怒吼,四枚铁球径直冲入军阵之中。这个距离下的威力要比当初一里之外时还强的多,铁球一直在姜家军密集的阵列中犁出四道血线。
“妈呀”“我的腿”“奶奶的莫挨老子”
军阵顿时动摇起来,尤其是之前一直没尝过铁弹滋味的王国昌部更是陷入了混乱,人群脚步不自主地后退,甚至有不少人明明没被打倒却自己倒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祸不单行,五十步外的短矛贼兵也趁机射出一轮轮铅弹。他们的队列不再前进或变化,前排开火之后,直接右手把手中的短棍递给后排,左手又从后边接过一支新短棍,立刻举起来朝这边开火。
他们就这样重复着简单的动作,却几乎每做一次就有一个姜家军的士卒倒下。盾牌和盔甲根本阻挡不了这样的武器,鲜血在无谓而可笑地流着
后方的士卒们看着前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惊恐地向后挪动着,姜、王二人的亲兵鞭打怒骂,但怎么也弹压不住。
突然,接连的响声乍然安静了下来,红衣贼不再开火,反而一起大喊起来: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这样的喊声持续了三次,姜家军士卒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
“轰轰轰轰”
贼军两侧的大铁筒又发出一阵巨响,这次射出的就不是实心铁弹了,而是无数四散的铅子
铅子呼啸着,如马蜂一般瞬间撞入姜家军已经散乱成一大团的军阵之中,不知多少血花就这么溅了出来
与此同时,正面的红衣贼阵列也动了起来,还是像对付骑兵时那样,前排下蹲,好几排一起举起了短矛。然后硝烟大作,无数铅子应声袭来,又是一轮腥风血雨
不过他们这次打完一轮之后没有继续装填,而是提着短矛直朝这边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而且嘴里仍然喊着“投降不杀”
铁筒两翼的长矛兵也动了起来,由外向内包夹而来。
大部分姜家军士卒都被他们给吓住,不往后逃跑就不错了,哪里敢对抗呢
前排倒也有几个刀盾手勇敢地迎了上去,却被冲上来的红衣贼三人一组,用手里的短矛一个个刺死。这短矛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准确地从扎甲的缝隙中插了进去,没几下刀盾手就咽了气。然后杀人凶手不屑一顾地将尸体踹倒在地,继续端着凶器冲了过来。
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条阵线顿时崩溃。士卒们哭爹喊娘朝后方奔去,一边跑还一边丢盔卸甲,这些东西已经不能保命,反而成为逃命的累赘了
然而解盔甲也是要时间的,在完成这个动作之前,笨重的盔甲无疑阻碍了他们的行动。两边都是河水,他们又无法四散而逃,很快纷纷被红衣贼追上,不投降就去死。
很快,第一个跪地求饶的就出现了,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姜家军经过连串的火力打击后还剩六百多个能动的,大部分都跪在了这里。
剩下一些幸运儿向北逃出了树林,还来不及喘气,突然见前方一阵烟尘,几十骑冲了过来,为首一人砍倒最前方的那个逃兵,然后用不熟练的汉话吼了一声:
“投降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