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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横生枝节

    第九十九章 横生枝节

    四月初一,随着最终入选名单的张榜公布,热闹了一个月的文官考试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落下帷幕。由于这次考试前所未有的广泛性和新颖性,一直是在京中外舆论关注的焦点,对相关信息和进展给予了极大的关注。

    在报章上,随处可见对考试试题的探讨和争论,但不管怎么争论,九成以上的民意都认为采用这种切合实际、反映世界情势的考题要比恒古不变,一用2000年的儒学经典要有意义的多。

    《泰晤士报》驻京记者莫理循写道:……这是这个老大帝国在废除沿袭了一千多年科举考试基础上举行的第一次文官考试,虽然争议不少,但每一个都认为是一次严肃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考试。根据我们调查掌握的情况,虽然许多人未必对这样的方式表示满意,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改良是具有进步意义的。我们相信,大不列颠行之多年的文官考试可以为中国举行类似活动提供借鉴……

    《宇林西报》评论员写道:这次考试具有双重的特殊意义。其一,他是中国通过考试选拔人才担任官吏传统的继续,其二,他是中国试图改良学术与评价体系,转而与欧美接轨的最初尝试……我们认为,这种考试制度如果持续下去,必将对中国有关新式教育产生极大的推动作用——现实已经证明,只有掌握新式知识,才有可能通过考试并进而成为政府官员。

    最终,有400余名考生通过层层选拔,最终从两万余名报名者中脱颖而出。当这些幸运儿名单公布之时,京城几乎万人空巷,无论识与不识,见面就在讨论这一结果。很多在前几轮就已落选的考生之所以迟迟没有离开京师,就是希望能亲眼看到最后的结果。

    同日,《帝国日报》加刊号外,对这400余名幸运儿进行了逐一刊登介绍,包括姓名、籍贯、年龄、学业及将出任的官职等情况,并公布了一个利好消息,凡此次资格初试合格人员,其资格三年内有效,在今后三年参加文官考试时毋庸再重复参加资格认证。

    根据报纸所刊登的内容,有心人经过考究、概括,发现这400余人将要担任的官职从正四品的部属司司长开始到正七品的官员不等,其升迁速度堪称惊人,除了少部分人员已担任官职在外,八成以上的人员都是以白身而受此任命。

    在官场当中,除非后台极硬或者天大的姻缘凑巧,否则熬到40岁都未必能熬到道员,但就在这次考试中,赫然出现了年仅27岁的正四品司长(与道员品秩相等,但京官照例比外官要高半级),30岁以下出任五六品官职的人为数更多——果然堪比鲤鱼跃龙门。

    当然,优秀人才的脱颖而出与各科阅卷官的水平也有很大关系,林广宇为了筹备此次考试,特意提前从全国抽调了精兵强将担任评阅官。例如交通组的詹天佑、魏瀚、高而谦、丁平澜等,工矿、格致、化学组的邝荣光、罗臻禄、林庆升、池贞铨、沈庆喻、刘敖、张金生等,邮电组的苏汝灼、王平国、陈彩寿等,船政组的陈兆翱、汪乔年、郑清廉、吴德章、李寿田、杨廉臣、罗丰禄等,外交组的辜鸿铭、陆征祥等,无不都是当时在各行各业中颇具盛名,堪称学科带头人的角色,能经过他们考验而被赞誉的即便不是天才,也是了不起的人才。

    最后,为了稳妥起见,林广宇还特意设立了公示期——名单公布后十日内,监察院专门接受相关检举。虽然林广宇相信通过这种考试的办法选拔人才是公正、公平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准备了后手。

    养心殿里,职官大臣兼任本次考试主考官的唐绍仪正在向林广宇汇报有关情况。

    “皇上,此次考试结果臣以为有好几处发人深省,今后教育、用人当中非重视不可。”唐绍仪拿出一份条陈,说道,“此次考试,总共设立了11个科目,共产生35个最优等评阅。这35人当中,除中文科三人尽是科举功名出身外,其余30人全部为留洋英才。留洋人才当中又以留美学生独占鳌头。仍以30位最优等为例,内中除了3人留英,2人留德,留日、留法各1人外,其余23人全系留美出身;此30当中有博士头衔者一共19人,留美者独占17人,个别科目如格致、化学、工学的一甲甚至二甲均系留美学生。”

    “此种情况朕也有所耳闻,甚至外界有谣传说因为阅卷官中留美出身的甚多,不免有了门户之见……”

    “皇上,这是诽谤。臣确系留美出身,其余阅卷官留美出身的亦甚多,但臣等扪心自问,选拔之时纯以学识考评,并无门户之见。”

    “朕信得过你们,外界谣传归谣传,卿等不必放在心上。”

    “第二样要向皇上禀明的是留日教育极其紊乱,非大力整治不可,否则将来必出大乱。”唐绍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此次两万余名报名者留学归国者大约占了一半,共约万余人,而之万余人中留日学生又占了8成,比留学其余各国的人数多几倍还不止,但选拔结果着实令人失望。400余名入选者中留日出身的不过80来名,只占2成有余,亦即留日学生百人才能中一人。”

    “留日学生良莠不齐,朕原有所闻,只是不知道如此差劲,原因何在,卿试言之。”

    “第一,专业不当、偏科严重。留日学生7成以上学习文科,包括政治、外交、法律、经济等各科,学习农工、格致、化学各科极少见,纵有所学亦不成气候,是故人多而能参与竞争之科目少,入选率必然不高;第二,学业浮躁、根基不实。据臣调查,留日学生虽逾数万,但中间习速成者六成(相当于职高类,长者2年,短则3月),习普通者三成(相当于中专类,长则3年,短则1年),中途退学、转辗无成者百分之五六,入高等专门学校者百分之三四(相当于大专类,长则3年,短则2年),入大学者仅百分之一(正规本科,四年制),反观留美学生,人数不及千,但五成以上都系大学毕业,学士头衔,还有几十个博士头衔,含金量较高。”

    “两者差异为何如此之大?”

    “留美学生大多学实业各科,此等课程精深,非数年时间不能有所成,但反过来而言,凡能顺利毕业者均有真才实学;反观留日学生因为距中国较近,一有风吹草动便断然回国,所学速成极其简易,并无大用。很多学生东渡日本原只是抱着镀金目的而去,并未打算扎扎实实坐冷板凳,是故都嫌实业各科艰深复杂,只愿学简便者。很多学生号称日本某校毕业,实则一句日本话也不会说,一段日本字都不懂。”

    “卿言之有理,不过忘了说一点。”林广宇笑着提醒他,“日本革命党势力极大,留学者大都热血青年,经不起革命党宣传鼓噪,每多蒙蔽,沉醉于革命之学,哪有心思踏踏实实静下心来钻研学问?”

    “皇上圣明,圣明。”这一条唐绍仪其实是想到的,但生怕触怒皇帝,故不言,现在林广宇自己说出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如欲改变此种局面,卿认为该如何着手?”

    “臣有三个法子:其一,今后要改变官费留学办法,要求各省将经费统一归于朝廷,由朝廷进行选拔,防止滥竽充数;其二,对官费学生,归国后要予以考成,倘若学识不明,所学无成,要求退还官费,以示惩戒;其三,对自费学生,归国后可按本人自愿进行考成,倘若成绩超过官费平均水平,可按照官费予以相应补贴,以示朝廷慰勉之意。”

    “甚好!这几条方略职官部与教育部商议后便可行事……”

    君臣两人正事说罢,正扯几句闲话间,忽地监察院院长岑春煊和职官部侍郎王照匆匆觐见。

    “何事如此匆忙?”

    “皇上,监察院昨天接到一个举报,说是此次文官考试有舞弊行为。臣今日核实后果有此事,当真是让人头疼异常。”

    “什么?”唐绍仪脸色大变——不但有举报,而且监察院已经核实了?他用眼神向王照询问,结果发现对方也是满头大汗,神色间有说不出的尴尬。

    唐绍仪的表情林广宇看着眼里,但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举报何事?”

    “有人向监察院投递匿名举报信,说有两个入选之人却是女子。”

    “女子?”林广宇的眼睛瞪得滚圆,急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臣已勘察其详,果然属实,而且录得口供在此。”

    “当时如何未能甄别出来?”

    “皇上,臣等失察。”唐绍仪满头大汗,这才正是咄咄怪事!

    王照也颇感狼狈:“报名时分,此二人乔装打扮成男子模样,部堂官员并未察觉,再加他们持有男子身份证明,于是发给准考证。入考场时,由于两人亵衣极紧,外表看上去与男子无异,当时入考场者人数众多,亦未仔细搜身,同样让其蒙混过关……”

    王照说一句,唐绍仪的汗就多一层,考试失察,主考官可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提审了么?”

    “审了。”岑春煊答道,“臣接举报,认为事关重大,实在不敢怠慢,立即安排勘察。俩人对事实俱是供认不讳……”

    听到这里,唐绍仪“扑通”一声跪倒:“臣失察,请皇上治罪。”

    “不忙不忙,百密一疏,朕不怪你。”

    岑春煊开口:“皇上,最关键两人还有一句托词分外棘手:言招考时并没写明只限男子,他们前来应考,并无不妥,本欲用真名,只怕监查官阻挠,故用男子姓名……”

    “这倒真是件棘手之事。”林广宇沉吟片刻,问道,“此二人报了何种岗位?”

    “一人报了外务部远东司日本处二等秘书,正七品,阅卷结果为中等,排名第一,录取;另一人报了教育部职教司主事,正六品,阅卷结果为良好,排名第二,同样录取。”

    “真身是何来历,查明了没有?”

    “已经查实。两人俱姓陈,系浙江温处道员两个千金,年长者十九,曰陈璇,年幼者十八,曰陈璐,但报名时均诡称二十有三……”

    “真是好大的胆子,父母如此失于管教。”

    “臣还得知,两人之舅为安徽提法使,两人留日父亲陈某原本不肯,但舅舅极力附和,后方才成行,不曾想现在将天捅了个窟窿。”

    “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这倒真是件令人头疼之事。”林广宇笑道,“好吧,朕便会会这两个奇女子,朕要亲自审问。”

    “是,是!”岑春煊、唐绍仪、王照等口中虽然都称是,但听到皇帝言语后彼此面上的表情却都十分复杂与微妙,俨然有心照不宣的潜台词。

    看着几人这般模样,林广宇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什么。

    下午时分,这对姐妹花被人送到了养心殿见驾,林广宇看得出来,其中有一人神情紧张,走路战战兢兢,小步挪动,另一人却极为坦然,不但有意无意地扫视四周,而且还试图安慰对方。看着两人摇曳生尘的模样,林广宇心里暗笑,主持审查的官员莫不都是老眼昏花了,连这么明显的女子都辨别不出来?

    “跪下……”领路苏拉一声大喝,姐妹俩在距离御座很远处便跪下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两人甜美的女声,林广宇微微一愣,随即便道:“你二人抬起头来。”

    阶下两人闻言有些惊讶,胆小者似乎有些害羞,迟迟不肯抬头,胆大者略微以犹豫后,便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林广宇相接。

    好一对姐妹花,眉清目秀,说不出的蕙质兰心。

    “你二人谁是姐姐?”

    “禀皇上,我便是。”——果然是胆大者。

    林广宇还未说话,姐姐又说道:“此次全系我的主意,与我妹妹无关,请皇上饶恕则个。”

    “呵呵呵,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林广宇大笑,“你二人为何冒名顶替?”

    “父亲大人膝下只有我姐妹二人,自小父亲虽极疼爱我等,但常暗自叹息,谓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我们姐妹心底便有计较,希望能干出一番事业,能让父亲大人不再为无子而烦恼。”

    “你二人是否婚嫁?”

    “不曾……”姐妹两人脸红到了脖子根,平添三分妩媚。

    少顷,姐姐大着胆子说:“古人霍去病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二人虽系女子,但也有一番建功立业、报国为民之心,个人婚姻不足为谋,更何况出色男子少之又少,我二人未曾遇到。”

    这几句话若是放在一般人家,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了,但这姐妹二人既然是留洋出身,见识不免就深刻了许多,而林广宇亦是后世见过世面的,自然也不会大惊小怪,他只是在心底微微感觉诧异。

    “你二人既是浙江人士,想必对‘鉴湖女侠’秋瑾亦有所知,尝试言之……”

    林广宇此话一出,倒是轮到姐妹俩面面相觑了。秋瑾前几年因为“谋反”大罪,被绍兴地方官斩首,鉴湖女侠四字的评价,原本出自于革命党人,官府总人绝不会如此讲述,现在皇帝居然亲口说了出来,当真是有些蹊跷。

    怎么回答呢?姐妹两人倒是犯了嘀咕。考试冒名还有其他言语可以托词,这等政治立场若是站错,可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