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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心相印

    第十一章心心相印

    当陈璧君昂然走进民政部大堂之时,赵秉钧早已经等在那里了。虽然很多人对皇帝宣扬的神迹不置可否,但他经历过杨家兄弟一案后却是深信不疑,看着她持布告翩然而至,他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皇帝果然英明睿远,这么早就洞察到了,喜的是陈璧君居然真敢自投罗网,招揽汪精卫一事便有了着落。

    “来人莫非陈璧君?”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子,虽然容貌算不上出色,但神情举止却比同年龄的女子慨然不少,端的是奇女子,根本不是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的风格。

    “正是!我便是陈璧君,见公告后前来投案。”

    “不用怕,你和暗杀无涉,不算投案,最多只是证人。”赵秉钧微微一笑,“皇上说了,陈璧君无罪,准来去自由,你且放心。”

    “我既然来了,便不怕死,也不打算再出去。”陈璧君的话掷地有声,让一旁围观的堂官都不禁为之侧目。

    赵秉钧心里一凉:皇上这回可是失策,这婆娘和汪兆铭一样软硬不吃,要想打开缺口策反这个革命党领袖恐怕难以上青天。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不必如此,煌煌上谕,岂能言而无信。”

    “那好,先让我见汪兆铭。”

    “不要着急,事关重大,本官也得先安排一下……”

    天牢里,汪精卫愁肠百转,悲从中来,他不怕死,但像这样什么事都没有办成便死,让他很不满意。他有些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抱着侥幸心理,如果及早转移到外地避避风头,说不定就没有这样的飞来横祸。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感到痛不欲生,感觉自己连累了同志,更连累了陈璧君。

    想到陈璧君,他的思绪又是一番起伏——既盼着她来,又害怕她来。见一面固然是渴望,如果为了这一面而让心上人身陷囹圄,他恐怕永不能原谅自己。

    转来转去,既无心睡眠又无心饮食——虽然饮食非常好,根本就超过了一个囚犯应该享有的标准。

    他抬起头,看着铁窗外的云色,想着心事,提起笔来写道:

    别后平安否?

    便相逢凄凉万事,

    不堪回首。

    国破家亡无穷恨,

    禁得此生消受,

    又添了离愁万斗。

    眼底新夏头如昨日,

    诉心期夜夜常携手。

    一腔血,

    为君剖。

    泪痕料渍云笺透,

    倚寒衾循环细读,

    残灯如豆。

    留此余生成底事,

    空令故人潺愁,

    愧戴却头颅如旧。

    跋涉关河知不易,

    愿孤魂缭护车前后。

    肠已断,

    歌难又。

    该词改写自顾梁汾寄吴季子的《金缕曲》,汪精卫有感而发,而又改编自前人,故成词极速。而他所用之笔墨纸张亦是狱中对政治犯的特别优待。刚写完“又”字,走廊尽头传来了狱卒的声音:“汪兆铭,有人来看你了。”

    扑到铁窗口一看,不是陈璧君又是谁?

    “四哥!”

    “小妹!”两人泪眼相对,再见面已是狱中。

    哐啷一声,狱卒打开了囚门,让陈璧君走进去后再锁上:“你们两个好好说罢,赵大人说了,给你们一个时辰。”

    “四哥,你受苦了。”陈璧君扑进了汪精卫的怀抱,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浸透了汪精卫肩头的衣服。

    “小妹,你其实不该来的。”汪精卫心里想得要死,面上却是一副嗔怪模样,“当时我就示意你速速离京,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你在这里,我能到哪里去?即便能去,我的心还是在这里。”

    炸弹被巡警发现后,惴惴不安中的汪精卫和陈璧君曾有过一次异常严肃的谈话:“小妹,先后行动两次均不能成功,看来革命举事非易。我决心开展第三次行动,如果不行,那便第四次,第五次,直到成功为止。”

    “四哥,我理解你。”

    “不,你没有完全明白。在这样一次次的举事中,我们要么是因为成功而牺牲,要么是因为失败而牺牲,总之都逃不脱牺牲一途,我已没有再活下去的打算,也希望你认真考虑。”

    “我参加革命的信念是坚定的,并不是单次革命者。刺杀摄政王既不能如意,还可以刺杀庆亲王、肃亲王等人,不必灰心便是。我也坦承地告诉你,干革命有很多办法,暗杀是一种,写文章、编报纸、摇旗呐喊也是一种,我原本可以选择不用牺牲自己的那一种,但因为我爱你,所以愿意和你一道赴死,愿意一起为革命而牺牲。在我眼里,你就是革命,革命就是你,失去了你,继续革命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故而我也不怕死。”

    “小妹,我……”汪精卫感动极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为革命抛弃了一切个人情感,你无疑是高尚的、崇高的,但我想说的是,在革命的道路上,两个人走比一个人走踏实,我愿意将一切包括生命奉献给你,愿意做你的妻子永远陪伴着你,希望你也能答应。”

    “我……我……”汪精卫点点头,这哪里是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倾诉与表白,分明是慷慨赴死、共同患难的表达与情操,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倾盆而出。

    “四哥,眼下情形,你我既不可能举行婚礼,也不便公开宣告此事,但能否在心中宣誓结成夫妻?”陈璧君泪眼婆娑,“我们都不是俗人,自然毋庸遵守那些俗人的礼数,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若是同意,我一生一世都为你而守!”

    汪精卫当即点头。

    眼下,看着汪精卫写给自己的小词,陈璧君哭得不成人形:“四……哥……,事已至此,虽未成功,我们为革命奉献的心愿已了,我们为革命牺牲的壮志已酬,我心无它,等死而已。但死前既然能再见你一面,能再听到你的声音,我便觉得莫大的欣慰,我已经将自己看作是你的妻子,不知你如何看我?……”

    听她再次提起此事,汪精卫热泪盈眶,咬破食指在陈璧君手心写下一个鲜红的“诺”字,然后道:“我的千言万语,只在这首词与这个字,他日泉下相会,有此二者的,便是我汪精卫钟爱一生的妻子……”

    “时间到,探监毕……”

    在挣扎中,两人的手死死不肯分开,好几个狱卒费了大力气才让陈璧君离开牢房。

    “陈小姐,您这样我们很难做的,如果你客气一点,应该还能见到汪先生,我听上面的大人说,皇上没有杀汪先生的意思。”

    陈璧君眉头一扬,抹过一丝奇怪的脸色,却又沉寂下来,一步三回头地朝外奔去。

    早有人将狱中情形报于赵秉钧,他暗笑道:皇上果然好计,两人狱中缠绵,久久不能分离,只要稳住一个,另一个便能乖乖就范。何况,两情既然如此相悦,怎么可能相约赴死呢……

    “赵大人,别的我不多说,我只求你能将我关在汪兆铭的旁边。”

    “陈小姐,这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囚犯,凭什么要关在那里?更何况,国朝惯例,男女囚犯不同监……”

    “哼!”

    “请吧。”赵秉钧指指已经准备好的轿子,“皇后主子想见你一面,我送你过去。”

    “我不去,有什么好见的?”

    “革命党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怕见皇后?再者,明天你能不能和汪兆铭会面,决定权还在皇后那里。”

    “你们卑鄙、无耻。”

    赵秉钧的涵养倒也不错:“骂我可以,最好不要骂皇后,她的脾气可没皇上那么宽容。”

    慈宁宫里,隆裕正问林广宇:“呆会她来了臣妾说什么?”

    “自然是说些女人的言语,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广宇微微一笑,“陈璧君很想和汪精卫成亲,这是个由头。”

    “可臣妾有些怕她,万一她动粗怎么办?”

    “不必,她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如何动手?再者旁边还有太监宫女,外面有禁卫军守候,你怕她作甚?”

    “既然皇上如此说,臣妾便会会这个奇女子。”

    “记住,既要有母仪天下的架势,又要有礼贤下士的姿态,朕的计策成不成,还要看皇后了。”

    “臣妾一定助皇上一臂之力。”

    正说着,外头传来陈璧君已到大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