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庭
“王爷。”与妻子爱子正用膳的晋王见管家一脸为难,便笑道“怎么,不愿来?”
“是,郡主说身体有恙,就不来打扰王爷了。”
“得了,本王自己的女儿,本王能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性子。今日也不过是一家人吃个饭,就当给她践行。既然不领情,算了。你再跑一趟让她长长记性。”
听到晋王得吩咐,管家偷偷瞄了眼宓君。下去传令去了。
侧位上的温婉妇人笑着看着两人说话,待管家下去了,才开口道“王爷,昨日的事其实不怪郡主,到底是小孩子,任性冲动的。不知哪里听来了是妾跟王爷说,让郡主去京中为陛下贺寿的消息。一时失了理智,这才做出了错事来。况且昨日妾早早就出门参加夫人间的热÷书会了,并未有什么损伤,王爷便别罚郡主了吧。”
闻言,正品茶的晋王微微一笑,看了婉妃一眼。“本王素知婉妃懂事,既然你开口了,看你面子,饶了那丫头。”
宓君看了眼母妃,对晋王道“父王,儿去库中择选几样礼物给小妹送去。毕竟小妹此去京中是为贺寿。若是选错了东西,不免惹人嘴舌。”
“去吧。”晋王笑着答了声,“也就你的话煌儿才肯听。”
宓君退出了寒松庭后去王府库中选了几样不甚失礼却也不过分张扬的东西。
晋王郡主生性喜静,因此居所在王府内院中也属偏僻。宓君着人将物件抬至离院时,却只有兮煌郡主的一位贴身侍婢落蕊在院中。兮煌却是不在。宓君觉得疑惑,往日小妹不说整日闭门不出,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恐怕往日这个时候尚在房中看书,怎么今日却不见了踪影。
“郡主呢。”
“禀公子,郡主在祠堂罚跪。”
“罚跪?谁下的令让兮煌去祠堂!我母妃?”听到落蕊的回答,宓君眉头紧皱,冷声问道。
落蕊怯怯回道“不不,是郡主自己去的,说是昨日冲撞了兄长。不知礼数。所以自己去了。也给程妃娘娘请罪,觉得丢了娘娘的脸。”
“请的什么罪,这傻丫头。多长时间了。”
“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宓君听了这回答,急匆匆转身就走。
而另一边的婉芷薇看着儿子走远,这才走到丈夫身边,“王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芷薇,当年是我负你,许了你正妃之位,到头来,为了那个皇位不得不娶了煌儿的母妃。可最后,还是功败垂成。如今新皇初立,朝中无人可用。正是起兵的好时机,当年先帝欠我的,自然要从他儿子身上拿回来。”他脸色不善,显然是想起了以前在皇宫的日子,那时父皇还在,母妃也还在。周氏皇后不过空有其名,就连她的儿子也不得父皇宠爱,未被封为太子。那时的父皇曾当着众臣的面说到“吾儿类吾,可为东宫,宜继大统。”若非太师反对,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就是自己,而不是那个黄口儿!“王爷,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妾未做王爷的正妃,并不觉得委屈,只是想到日后君儿终身不能得封王世子,王爷又不愿续娶正妃,这诺大的王府日后无人承继,妾便觉得心里委屈,这才跟身边的人说露了嘴。”
“不怪你,当日你身边追求者众多,就连陛下嫡子都是你的追求者,你偏偏选了我。当日夺嫡之势未明,母妃父皇又相继离世,即使是我被封到这苦寒之地,你也不计较名分要跟着我。芷薇,本王欠你众多,今生便绝不负你。”婉芷薇听他之言,只觉得的当日的选择是万万没错的,其他女人这一生所求的东西她都有了,深爱自己的丈夫,懂事又上进的儿子,高贵的身份。哪一样,不是别的女人想要的。就连当年的有京中美人才女之称的程江篱不也嫉妒的要死,生生逼死了自己么。婉芷薇轻蔑一笑,素有才名又怎么样,抓不住王爷的心,空有美貌才学也不过是自怜自哀的工具罢了。哼。
“王爷,妾去看看君儿选的如何了,他素来也不懂这些东西。妾去把把关,免的到时献上去了陛下不喜迁怒与郡主。”
“走吧,正好本王也要回书房处理公务,一道吧。”
“是。”待走到书房,婉芷薇便跟晋王告了退。径自去王府库房去了。
只是到了库房却不见宓君踪影“怎么回事,公子呢?”
“禀王妃,公子已挑了东西去郡主院中了。”
“是么。罢了,回吧。”
这边婉妃袅袅娜娜的回了房,那边的宓君打开祠堂门就看见自家小妹在蒲团上跪的端端正正,不由皱了皱眉。笑着喊道“煌儿。”
宓兮煌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头乖巧得喊了声“兄长。”
此时得宓兮煌满脸的孩子气,歪着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宓君“兄长怎么来了?父王罚你跪了?”
“怎么,是父王罚的你?”
“父王说,跪一个时辰。让我收敛性子。不然在京中不好过。”
看着在自己面前任性又调皮的小妹却被自己的父王吓得乖巧得模样,宓君只觉得心疼。他自幼便被晋王视为继承人,所受的课业也都是王世子的标准。幼时虽知自己有个小妹,却从未见过。直到有一日,晋王自小妹院中回来时手中却握着鞭子。身后跟着的管家也一副惊恐的样子求救着看着自己。自那时起自己才第一次见到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初见小妹时,她如惊弓之鸟般对任何人都防备异常,若是有人靠近便如没了庇护的小兽一般凶狠暴戾。一袭青色衣裙上鲜红的血迹异常刺眼。那时他才从管家口中听到了晋王这个父亲对亲生女儿的冷漠,而小妹被抽鞭子的原因也不过是在晋王面前吵着闹着要程妃娘娘罢了。直至今日,宓君都还记得那时小妹眼睛通红,盛满恨意的样子。即便是在日后,关系有所缓和,小妹对待自己却也是时不时嘲讽。然而却也对自己更为依赖。几乎要日日夜夜跟着自己,对外人却一如既往的警惕,冷漠。因着自己的原因,父王对小妹也关心了些。只是大抵不如对自己的关心。兮煌虽年幼,却大约更像程妃娘娘些。看似没心肺,调皮爱闹,遇事却冷静清醒,眼界心性都不输男儿。宓君知晓她因何如此,可越是知道,就越是心疼。
伸手揉了揉兮煌的头发,宓君一把将兮煌抱起,送回了兮煌院中。
“煌儿不必担忧,父王那里有我。再过几日就要上京了。若是病了,京中可没有兄长给你喂药。所以好好休养。嗯?”宓君笑得温柔,哄着自己的妹妹。
“好”兮煌看着宓君,乖乖道。
安抚好了小妹的宓君转身打算去晋王书房,却被身后的小女子牵住了衣角。他回头疑惑“煌儿,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兄长,对不起。”
“对不起?傻丫头。兄长问你,昨日你烧惜菀院之前,是不是掉过眼泪?”
听到宓君这么问的兮煌,微微一扁嘴,低声道“没有。”
看着兮煌的样子,宓君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只觉得抱歉,只能轻轻抱着自己的妹妹,任由这小丫头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衫。
“傻丫头,傻丫头。日后兄长护不了你,可怎么办。”
宓君抱着怀里的兮煌,一脸无奈。
送走了宓君的兮煌心情好了许多,看着什么都笑嘻嘻的。
“殿下,王府唤你去书房呢。”
落英话音刚落,兮煌便气闷的翻个白眼,小声嘀咕道“真讨厌。不就是上京的事么。烦死了。”
落英听着自家郡主的碎碎念,低了低头。晋王不太喜这个女儿,可郡主恐怕更不喜欢晋王这个父亲。郡主在这王府中整日惹晋王生气,不过是因为有公子这个底气罢了。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总是格外敏感,能轻易察觉别人的情绪。也更能轻易的辨别谁才是可以让她活下去的靠山。所以在外人看来,郡主这个程妃的女儿却对自己的杀母仇人之子事事依赖。小时候几乎寸步不离。因为她明白,想活下去,想长大。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就是她最后的希望。
即便遍体鳞伤,即便得不到阳光,她还是不愿意妥协。努力向上汲取阳光,是每个生命的底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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