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
颜卿霜还未曾醒来,凤浔生亲自打了水来给她擦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守在她的身旁,片刻不敢大意。
这秋狩他是没有心思参加了,这看似安静平和的围场之中,危机四伏,吴锦瑟想要对付霜儿,而嘉太后明显也想要趁乱让燕冷南在这围场之中,直接要了自己的性命。
除了自己之后,她再想对付景德帝就要容易许多了,若是除了自己,再在战场上除了颜书畴,顺带着除了定北侯府,那么景德帝手底下可以完全信赖的武将几乎就被她除尽了,届时兵权旁落,她想要逼宫,便比此刻要容易许多了。
但是她大概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就因为吴锦瑟所做的这一桩看似只是妇人争风吃醋的小事就会引得整个定国公府覆灭吧。
她以为她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殊不知定国公吴元正私下为她做的那些事情他们早就知晓,只是定国公毕竟权倾朝野,景德帝不敢贸然动他,要动他必须有个契机,而此刻,这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契机。
吴元正一旦入狱,他安插在朝中的官员就会将这些年搜集到关于吴元正为非作歹的证据在朝堂之上,公然上承天听,这么做,无非就是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官员知道,景德帝是铁了心要办吴元正了。
如此一番推波助澜之后,很快,定国公府便会呈断瓦颓垣之势,再难力挽狂澜。
这便等于是断了嘉太后的一条臂膀了。
凤浔生想着,眸光深邃,隐在烛光之后,好似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可以将世间万物尽数吸入其中,改天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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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浓稠如墨的黑暗,化不开,打不散。
颜卿霜走在林中,用力地想要打散眼前的这一片黑暗,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挥舞,那一片如墨的黑暗就像粘着她一般,根本就散不开。
“王爷,王爷……”
颜卿霜一边在林中走着,一边喊出了声。
凤浔生听到她溢出口的呓语声,急忙一把扣住了她的手,“霜儿,我在,我在。”
挥舞的双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颜卿霜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凤浔生身穿铠甲的样子。
“王爷。”颜卿霜一把攥紧了凤浔生的手,“王爷,您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您要去哪?”
“霜儿,圣上命我出征支援,你乖乖在府内等我。”凤浔生的眉眼还是那般温柔,攥着她的手,还是那么暖。
可是下一瞬,颜卿霜却看到了整个华京城中,人人戴孝的模样,一声声哭泣声在她耳边炸开,一人一马在官道之上奔驰,周围的百姓纷纷下跪。
“宸亲王,战死沙场。”
随着那人一声哀恸的喊声,颜卿霜整个身子一颤,眼角泪水溢出,整个人猛地从梦中惊醒。
“霜儿,你怎么了?”凤浔生看着她这般模样,脸上满是担忧,紧攥着她的手,出声问道。
颜卿霜才从梦中醒来,神思有些恍惚,左手被他紧紧攥着,属于他的温度透过手掌传来,顺着手掌,一直传到心间,让人心安。
颜卿霜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梦中的一切那么真,真的好似真的发生了一般。
她知道,这一切就是真的发生过,只不过是在上一世,只是这些记忆太深太痛,所以深深地扎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才会在自己生病无助之时,透过梦魇的形式出现,进一步瓦解她的意志。
她的手拢在自己的侧脸,凤浔生看着她这般模样,看着她眼中隐着自己读不懂的心伤,一颗心跟这儿不安起来,“霜儿……”
他轻唤出声,颜卿霜才突然回过神来,抚在他脸颊上的手微微收紧,感觉着他的体温,感觉这身边这一切的真实。
“霜儿,怎么了,是腿痛的厉害吗?”凤浔生轻声问着,看着她此刻被御医固定住的腿。
“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你没事就好。”颜卿霜看着凤浔生,说着眼角原本沁出眼角的眼泪突然滑落,湿了脸颊。
颜卿霜急忙伸手去抹眼泪。
“梦到我了?”凤浔生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柔情万千,出声问道。
“没有。”几乎下意识的,颜卿霜出声反驳道,态度还有点冷硬。
梦中的一切这一世都不会发生,绝对不会发生。
“傻瓜。”凤浔生轻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明日天一亮,我就带你先回王府,有白沐尘照顾着,我安心些。”
“好。”颜卿霜轻轻靠在他胸口,对于这些安排她自然没有异议。
如今只要他好好地在自己身边就好。
颜卿霜想着,突然想起了颜卿菱。
“王爷,姐姐,姐姐呢,你们寻到姐姐没有?”
“放心,她没事,已经回去了。”
“你身上还有伤,好好休息,我守着你。”凤浔生见她难得这般赖着自己,心口暖暖的,轻哄着说道。
颜卿霜应着凤浔生的力缓缓躺下,感觉到他右手好似有些不自然,一把扯开了他身上的外袍。
“你受伤了?”颜卿霜看着他此刻已经被包扎好的肩头,出声问道。
“没事,擦伤而已,小伤,不碍事。”凤浔生柔声说着,扶着她躺好,轻轻扯过被子,帮着她盖好。
颜卿霜也没有多问什么,乖顺地躺了下来。
因着刚刚那个梦境,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伸出的一只手始终攥着凤浔生,不愿意放开。
凤浔生便也就合衣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
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颜卿霜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日天色放亮,各营帐便接到通知因着吴锦瑟与吴正元的关系,秋狩取消了,吴锦瑟和吴元正也被皇城司亲自从围场押到大理寺。
能跟着来到围场的人自然身份都不简单,而景德帝就是故意要让这群人看着吴元正坐在囚车中的模样。
这些人做惯了人精,看着吴元正这个样子,又不知道他因何入狱,自是会纷纷猜测,再在他们安排的人煽风点火之下,很快,吴元正的那些丑事,都会被挖掘出来。
凤浔生抱着颜卿霜,站在一侧,与景德帝行过礼之后,刚准备抱着她走上马车,突然感觉到颜卿霜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凤浔生停下脚步,看过去,才发现颜卿霜看着景德帝的方向,轻轻喊出了两个字,“姐姐。”
带着几分诧异,凤浔生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颜卿菱此刻正跪在景德帝的面前,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景德帝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微微蹙眉,带着几丝不悦开口道,“你是何人?”
“回圣上,臣女颜卿菱,”颜卿菱说着,抬头看向景德帝,“陛下,臣女知道此番拦御驾确实不该,可是臣女有冤,求陛下为臣女做主。”
“颜卿菱?你可是定北侯的嫡长女?”景德帝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是有些印象的。
“回陛下,正是。”
颜卿菱正说着,一旁,吴端青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了颜卿菱。
“陛下,臣管教无方,让拙荆冲撞了圣驾,臣这就将她带走,”吴端青说着,狠狠地拽了一把颜卿菱,“还不快走,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颜卿菱用力推开吴端青,看向景德帝,“陛下,臣女有冤,臣女有冤要诉。”
“吴世子,陛下面前,这般拉扯,未免太过于放肆了些,世子夫人怎么说也出生名门,如今满脸伤痕,又跪在陛下面前说有冤情,你若是今日不让夫人将话说完,岂不是让世人猜忌你定国公府然后欺负于她?”
皇后站在景德帝身侧,她一贯是了解景德帝的,所以细看了几眼景德帝之后,便知道他的想法了,所以断然出声,喝止了吴端青的行为。
吴端青被皇后这么一喝,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颜卿菱的身侧跪了下来。
“陛下,娘娘,昨日确实是微臣不对,微臣心情不好,与她有了口角,情急之下,便动了手,可是这一切皆是因为她与皇城司的一个侍卫有了苟且,我情急之下,这才,这才……”
吴端青此话一出,周围围观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颜卿菱与皇城司的侍卫?
若是当真如此,那吴端青将她打死都是小事。
颜卿霜听着那吴端青的话,气愤不过,“王爷,放我下来。”
凤浔生知道她想说什么,抱着她,走到颜卿菱身侧,这才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
“皇上,王妃腿上有伤,不便行礼,还望见谅。”凤浔生看着景德帝,出声道。
景德帝抬了抬手,显然并不在意这些。
“皇上,吴世子所言全是污蔑之词,他这般说话,完全就是为了掩盖我大姐姐在定国公府过的悲惨日子,从我大姐姐嫁入定国公府之后,他便接连纳妾,宠妾灭妻,这也就罢了,可是不止是他,甚至是连吴锦瑟都可以欺负我姐姐,甚至在我姐姐怀有身孕之时,故意推倒我姐姐,害得我姐姐落了胎,昨日更是挖了陷阱坑害臣女,担心姐姐会告诉臣女,影响她的计划,她甚至不惜将姐姐绑在林间的树上,丝毫不顾她的安危,吴家待我姐姐比仇人还不如,求圣上开恩,让大姐姐和离回府。”
她这话一出,连凤浔生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女子离异,这是大事,凤浔生倒是不在意她说出这番惊人的话语来,只是若是一旦颜卿菱真的回了定北侯府,颜卿菱当真会感谢自己这个妹妹吗?
毕竟很多女子宁愿死在夫家,都不愿意回娘家的。
凤浔生只是不愿意颜卿霜给自己树敌,虽然如今看着这个颜卿菱心中还是疼惜自己这个妹妹的,可是,人心难测。
很显然,颜卿霜的这番话,震惊到的远不止凤浔生一人。
全场都安静了许久,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直到吴端青突然出声。
“陛下,你不要听她胡说,这些事都是我吴家的事,她一个外人哪里会知晓,陛下,你若是不信,你可以去唤昨日当值的那个皇城司侍卫出来,他与颜卿菱绝对有苟且,若不是如此,他昨夜怎么会为了颜卿菱不惜与微臣动手。”
“陛下,臣女妹妹所言句句属实,这些不堪原本臣女都隐忍着不曾说,可是臣女的隐忍没有换来丈夫的回心转意,没有换来锦瑟的善待,所以今日,臣女才不得不将这一切说出口,若不说出口,臣女唯恐自己将会死在吴家,”颜卿菱说着,又跪着向前挪了几步,“陛下,臣女身上皆是伤口,若是您不信,可以请个嬷嬷给臣女查验,臣女愿意接受查验,臣女想要与吴家脱离关系,不止是因为夫君虐打和姑子虐待,更重要的是,臣女发现定国公竟背地里做着背主之事,臣女原本念着夫妻情分,只是将这些证据都藏了起来,未曾揭发,可是如今,臣女惊觉定国公所做之事,许是会危害社稷百姓,臣女便不得不说了……”
颜卿菱说着,景德帝下意识地看向了凤浔生。
凤浔生轻轻摇了摇头,告诉景德帝这并不是他安排的。
看来只是误打误撞,第一次出来公开吴元正恶行的,竟是他的孙媳妇。
“你,你胡说什么?”吴端青听着颜卿菱的话,心中已经,一把拽过颜卿菱的头发,作势就要打上去。
他生怕颜卿菱说出什么来,心中一急,就忘了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了。
“放肆,圣上面前,岂容你这般!”皇后一声厉喝,身边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把扣住了吴端青。
“陛下面前,说打就打,看来平日里吴世子还当真是没有少打自己的夫人啊。”
说话的是元贵妃。
这次出行,景德帝就带了两个妃子,一个皇后,另一个就是元贵妃。
“陛下,臣没有,臣只是不想她胡说,她此刻为了攀咬臣,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求圣上明察。”
“陛下,皇城司副指挥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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