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启大举起兵,刻不容缓。
翌日一早,颜书畴就一身将服,和凤启鸣一起,坐在战马之上。
景德帝亲自出来送行,颜书畴便和凤启鸣一起翻身下马,恭敬迎了景德帝。
而此时,行宫之中,左芷允也听闻了这个消息。
“月牙,我得出去,我要去,他要上战场了,我想去送送他。”左芷允此刻无人可说,除了这个她从西戎带来的丫鬟之外,她不知道这些话还能跟谁去说。
“可是,公主……”月牙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脸无奈。
自从左玄他们离开之后,她们的寝宫门口就日夜有人守着了,明面上说是保护她们,其实就是软禁。
凤启王大概也猜到了左芷允是弃子,所以也没打算用她来威胁西戎王,但是却也没打算放过她,就这般囚着她。
左芷允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现在就像囚笼里的猎物一般,生死都只看猎人的心情。
这种情况下,能活下去都不容易,她们怎么可能还能去给颜书畴送行。
左芷允走到门口,那几个侍卫立马伸手拦住了,“没有命令,您哪里都不能去。”
“我不会逃跑的,我只想去送送颜将军,你们若是不相信,你们可以与我同往。”颜卿霜看着门口的侍卫,带着几分哀求出声道。
“我们奉命行事,您哪里都不能去。”门口的侍卫半点都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那是你们凤启的大军,大军即将出征,你们不想去送送吗?”左芷允看着那两个侍卫,哀求出声。
“您都说了,那是凤启的大军,您是西戎公主,您去送,不合适吧?”一个侍卫冷冷出声道。
另外一个侍卫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不耐地看了左芷允一眼,“西戎公主,我奉劝你好好在里面待着,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可不懂怜香惜玉。”
那人说着,轻推了左芷允一把。
左芷允踉跄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你们竟敢这么对公主,你们就不怕……”
“不怕什么?一个被西戎丢弃在这里的公主,说难听一点,如今地位都不及那秦楼楚馆里妓女,如今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那侍卫说话间,啐了一口。
月牙还想说什么,被左芷允一把拦住了。
左芷允看着那两个侍卫,紧咬唇瓣,缓缓跪了下来。
此去沙场,左芷允心中实在难安,生怕这一别就成了永别。
她只想再去看他一眼,这一眼,她会用心去看,好好去看,此话,若是她被诛杀在凤启,那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就想去看看他穿着将军服的样子,她就像去看看他坐在战马上的样子,她只希望,他们的最后一面,不是上一次的不欢而散。
“公主,您千金之躯,怎能跪他们!”
左芷允这一跪,把月牙气得不行,伸手就要把她拉扯起来。
“求你们,我只想远远看一眼,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拴着我,或者给我服毒,都行,我只想去看一眼。”
左芷允说着,对着那两个侍卫深深磕了个头。
“她究竟要去看什么?”一个侍卫蹙紧了眉头,看着身旁另一个侍卫,出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但是私放了她出去,我们两个都活不成,我劝你就当没看到没听到,守好门就行了。”
左芷允抬头,见着那两个侍卫还是毫不动容的样子,便又对着他们磕了个头,可是那两个侍卫背对着她,只当做没看到。
“公主,够了,您今日就算把头磕破了,他们也不会放您出去的,您是公主,就算大王把我们丢弃在这里,我们也是西戎人,您不能跪他们啊……”
月牙说着,对着左芷允跪了下来,“公主,求您了,您别磕了,求您,起来吧。”
月牙看着左芷允那个样子,泪流满面,苦苦哀求。
“他根本就不值得您这么做,你被幽禁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在他心中,只有这凤启,只有他的军功名声,根本就半点都没有您,您为什么要为了他……”
“闭嘴!”左芷允听着月牙的话,怒喝出声。
这样的话语,若是落到有心人的耳中,只怕会害了她。
“您如今还要护着他吗?”月牙看着左芷允,咬牙回道,“他若是心中有您,为什么不来救您,为什么不来……”
月牙还未说完,脸上就挨了左芷允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我只不过想去瞧瞧凤启出阵前的威风罢了,你口中声声说着的又是谁?你是被谁买通了,想要污我名声吗?”
左芷允看着门口那两个正在交头接耳的侍卫,厉声质问道。
今日月牙的话若是传出去了,只怕所有人都会猜到月牙口中的他是谁,到时候自己一定会成为他的负累。
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这种事情的发生。
月牙挨了左芷允一巴掌,也不敢说话了,只跪在原地,默默地掉着眼泪。
左芷允知道她心中委屈,可是这种时候,她只能让她受下这份委屈了。
那两个侍卫不松口,左芷允便一直跪着,直到刘公公突然出现在这行宫之中。
“哎哟喂,你们两个狗奴才,居然敢让公主跪你们,一个个都嫌命太长了是不是?”刘公公走过来,看到左芷允跪着的那一刻就尖声说道,脚下也带快了些,上前,一把扶起了左芷允。
刘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是宫中的老人,那两个侍卫自然不敢得罪,急忙道,“公公,这您可误会我们了,是这公主非要跪,我们没办法啊。”
“切,杂家不愿意跟你们胡扯这些,太后要见公主,杂家这就带走了。”
刘公公说着,看向左芷允,“公主,请吧。”
左芷允一脸疑惑地看向刘公公,“太后寻我,可是有事?”
她记得上一次和太后会面算是不欢而散的,太后对她,并无什么好感,这会又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公主,太后寻你,有没有事,您都该跟着杂家去一趟,更不该多问什么,这些,公主可能这会还不懂,不过无妨,在凤启多待些时日,您会懂的。”
刘公公说着,看向左芷允,“请吧,公主。”
左芷允知道如今的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跟着刘公公走了出去。
有刘公公来领,那两个侍卫自是不敢阻拦,恭恭敬敬地看着刘公公将左芷允带走,而当月牙想要跟过去的时候,他们却又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将月牙拦了下来。
—
寿康宫。
“太后,人带到了。”刘公公领着左芷允到了寿康宫之后,便尖着嗓子,轻声道。
说完之后,便快步上前,扶了太后站了起来。
“参见太后。”左芷允看向太后,微微行礼。
“大胆,见着太后竟不跪拜,还不赶紧跪下行礼?”刘公公看着左芷允,厉声喝道。
“我是西戎公主,恕我无法跪拜,我不跪拜并不表示我不尊重太后,而是无论如何,我毕竟代表西戎,我不能跪。”左芷允看着刘公公,认真说道。
“嘴还挺硬,方才杂家可瞧见了,你跪着求那两个侍卫放你去见颜将军,怎么,侍卫跪得,太后跪不得?”刘公公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戾,看着左芷允说道。
“公公误会了,我没有要去见颜将军,我只是求他们放我出去,我总觉得我哥哥还在华京城中,我想着他也许看到凤启出征,会去瞧看,这才想过去看一眼,至于颜将军,他迎我们来凤启的一路上,古板刻薄,前行快慢皆看他心情行事,从不顾及我与四哥,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想再见他。”
左芷允看着刘公公,一本正经回道。
刘公公还想再说什么,太后倒是出声了。
“好了,这里是寿康宫,你怎么还跟她争上了。”
刘公公一听,急忙低头,“是老奴的错。”
“公主牙尖嘴利,你如何说得过,既然公主言辞灼灼,动嘴说不过,那便动手吧。”太后说话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脸色阴冷,看着左芷允。
“嗻。”刘公公应着,便看向两边的太监,“还不过来给我扣住她。”
“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我是西戎公主,你们在凤启宫中打我,就不怕日后传扬出去……”双手被两个太监扣住,左芷允有些慌了,急忙出声道。
可是话还未说完,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用足力气的一巴掌,打得她脑中‘嗡嗡’作响,口腔被牙齿磕破,嘴角顿时溢出鲜血。
但是这也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一个巴掌下去之后,刘公公敲了一眼,太后没有喊停的意思,便又狠狠地打了起来。
脸颊处传来剧烈的痛楚,除了痛,伴随而来的还有泼天的羞辱感,屈辱感。
十几个巴掌下来,左芷允的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看上去颇有些骇人,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只有那猩红的巴掌印,骇人而明显。
“够了。”
太后终于松了口。
刘公公这才停下手,看了那两个太监,摆了摆手。
那两个太监便一起松了手,左芷允体力不支,跌倒在地。
双拳狠狠攥着,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
她想过自己被丢弃在凤启,定会遭到羞辱,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这羞辱会来的这么快,会这般狠。
“公主是吧,你与其担心你在凤启宫中的遭遇会不会传出去,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凤启,”太后说着,冷声道,“或者,你猜猜,你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到颜书畴?”
左芷允低着头,努力隐忍着。
她知道,太后在试探她,所以她不敢有丝毫反应,在听到颜书畴三个字的时候,她努力装作恍然未闻。
“公主好似听不见太后说话,那老奴便带公主靠近一些。”刘公公见左芷允对太后的话毫无反应,便上前,一把拽住左芷允的头发,将她往前拖了一段距离。
头皮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意,左芷允痛得喊出了声。
“公主如今这副样子,你们可得记得去与颜将军说一声,都安排好了吗?”太后低头看着此刻就跪跌在自己脚下的左芷允,出声道。
“太后放心,颜将军会知道的,只不知颜将军会是什么反应呢。”
“什么反应,都是死。”太后毫不避讳,低头看着左芷允,尖利的护甲扎向她此刻高肿的脸颊,狠狠用力,护甲扎破脸颊,鲜血立刻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哎,瞧哀家不小心的,这好好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竟这般毁了。”
太后嘴上这般说着,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减轻半分。
双颊本就疼痛难忍,此刻脸颊又被太后这般捏着,从未有过的痛楚感觉让左芷允眼泪成串落下。
“我知道,凤启与西戎开战,我如今留在凤启,你们个个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太后不必如此折辱我,我可以自行了断。”左芷允痛得直哆嗦,努力将这一番话说出了口。
若是活着便要日日承受这样的痛楚,那她宁愿去死。
“了断?”太后佯装惊呼出声,用力将护甲从她的脸颊上抽离开来,“哀家劝公主可千万别动这样的心思,若是你寻了短见,颜将军在阵前听到了,只怕会乱了方寸,二十万大军,若是毁在他的手上,在这个罪责,只怕侯府背不起。”
“啊……”护甲突然抽离,左芷允忍不住喊出了声,捂着满是血污的半边脸,抬头看向太后,“太后为何一再要以颜将军相要挟,他如何,侯府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若活不下去,谁都拦不住我。”
“是吗?”太后看着她,冷冷笑道,“你只怕不知道,哀家有的是办法让你求死不得,你若是想咬舌自尽,哀家现在就可以让人拔了你的舌头,若是想你死,多的是法子,若是不想死,也多的是法子,还有,你那个小丫头叫月牙是吧,你若是自尽了,我就将她赏给我这宫里的太监,让这些老奴才们,好好伺候她。”
“你……”左芷允紧咬着唇瓣,气得发抖,却无力抗争。
“送到密室去拴起来吧,这会子还这般硬,等密室那些酷刑走个一遍,自然就乖了。”太后冷冷说道。
“嗻。”刘公公应着,使了个眼色,底下那些太监自是快步上前,连拖带拽地将左芷允拖了下去。
“太后,您看,皇上那边,可要知会一声?”左芷允被拖走之后,刘公公这才覆到太后耳边,轻声问道。
“不必了,不过是一个番邦不受宠的公主而已,哀家在这寿康宫,日日身边只有你们这些奴才,好不容易找了个投契又无用的小丫头来陪着,莫不是这一点,皇帝都会与哀家计较不成。”太后的声音粗哑难听,说出口的话更是阴沉无比。
“陛下孝顺,自是不会与您计较的。”刘公公急忙道。
“这不结了,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去知会他?如今两国交战,战事才是最要紧的,毕竟鸣儿是第一次上战场,哀家可盼着他能让哀家满意呢。”
“六殿下才智过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太后您就放心吧,他定能如您所愿。”
太后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
密室之中,只有一个木制的架子,左芷允被拖进去之后,就被那几个太监拴在了木架子上。
眼前摆满了刑具,各种各样,上面沾满了血迹,只一眼,左芷允就差点吓晕了过去。
那太监将左芷允绑好之后,便上前,在左芷允的身上狠狠捏了一下。
左芷允又羞又愤,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瞧着杂家做什么,你如今进了这密室,那便是太后默许了,随我们戏耍了,你若是听话,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若是不听话,那便别怪我们不懂怜香惜玉了。”那太监对上左芷允的眼神,尖声回道。
“呸。”左芷允看着他,狠狠啐了一口。
那太监气得不行,一把拿过一旁的鞭子,照着她的胸口狠狠挥了过去。
“贱骨头,不狠狠教训教训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呢是吧,”那太监说着,又一鞭子狠狠甩了过去。
两鞭子下去,胸口处的衣衫裂开,那太监冷笑了一声,继续挥鞭,直到衣衫全部裂开,这才冷笑着住了手。
而一旁其他几个太监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有人会喊停手,折磨人已经成了他们在这宫里唯一的乐趣了,他们早已病态扭曲。
“好了,杂家去找刘公公复命了,这里就留给你们了,只要不玩死,随便玩。”
几个小太监顿时咧着嘴道谢。
那太监走出密室,只听到身后传来左芷允的哀嚎求饶声,嘴角的冷意不由得更明显了。
无论自认为多尊贵的人,进了太后的密室,还不是都低贱如此。
他们是太监,所以一直被人轻视,但是总还有比他们更低贱的。
密室的门被关上,阻绝了那声嘶力竭的声音,那密室建在寿康宫底下,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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