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萧与颜卿霜闲话间,许是感觉到了吴锦弦的目光,微微向着她看了过去。
吴锦弦心口一慌,急忙移开了视线。
杨世萧一愣,便也有些仓皇得移开了目光,与颜卿霜和颜书畴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去一旁的席位落座了。
颜卿霜看着左玄,不知道他等下会派谁上场。
那个巴旱既然自称是西戎第一勇士,武力在西戎自该是属于上乘的了,但是只一轮便完败于杨世萧的剑下,这算是给了西戎狠狠一巴掌了,这种境况之下,若是他派出来的人还不如那巴旱,倒不如不用派了。
颜卿霜正想着,便见一个紧裹着墨袍的人翻身到了武场中央。
那人看上去比巴旱娇小不少,甚至比起杨世萧都要娇小不少,黑袍带着纱面,将他一张脸裹了个严实,只剩下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
那人到了场中,也不说话,只是对着凤启这边微微拱手。
“难道是个哑巴?”
“这身材怎么看着像个女子?”
“你这一说还真是,这西戎是派不出人来了吗?竟派个女子上场?”
“这可不,若是我们胜了,赢她一女子,胜之不武,若是输了,输给一个女子,这个脸,谁丢得起?”
“……”
凤启这边议论纷纷,西戎那边,左玄倒是也不含糊,开口解惑了,“这是我西戎国圣女,秋泠,这次朝贡,随行勇士不多,不过秋泠武艺尚可,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左玄这边话音刚落,颜卿霜便听着周围再次议论声四起,无非便是好男不与女斗之类的话语。
吴锦弦坐在颜卿霜身侧,微微蹙着眉看着颜卿霜,轻声道,“县主,如今这在坐的,习武的姑娘好似也就您了,这……”
颜卿霜微微拧眉,知道吴锦弦所言非虚,也终于明白景德帝为什么要钦点自己过来了。
“我们王子知道,你们凤启女子娇柔,平日里就躲在闺房里绣绣花,自是不懂武艺的,但是我们圣女武艺绝不在我之下,所以你们尽管派了男子出来,输给我们圣女,不丢人。”巴旱此刻站在左玄身边,对着这边大声喊道。
左玄抬眸看了他一眼,他便不情不愿地噤了声,压低声音道,“王子,他们凤启人太她娘的会装了,打就打,不打就拉到,墨迹半天,我这不是忍不住嘛。”
“成王败寇,你都输了第一场了,还敢叫嚣?”
“哼,我只是一时不查,轻敌了。”巴旱显然对于自己竟然输给了杨世萧而耿耿于怀。
“战场上若是轻敌,你这条命便没了,还能站着说话?”
这下巴旱便真的闭了嘴,不说话。
而凤启这边,颜卿霜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逐渐汇热÷书到了她的身上。
人群中,颜卿霜看到了凤允祥,他正拦着众人的目光,“都看什么,比试切磋本就出自自愿,哪有你们这班逼迫县主的?”
颜卿霜越过凤允祥,看到他一身银色袍子,魏然坐在原地,好似这边的纷扰,这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没敢将目光停留太久,颜卿霜站起身,脚尖轻踮,飞身而上。
白色的襦裙随风而动,上面红色的流纹好似流动一般,衬得她整个人流光溢彩,如此飞向武场中央,恍惚好似飞仙一般。
凤浔生微微垂眸,不去看她,这种时候,周围眼睛太多,他的每一丝反常都会落入那人眼中,所以他必须克制,压抑,不能表现出来。
左玄见着颜卿霜上场了,眼中滑过一丝狠厉。
姑母没有做成的事情,那便由他来做吧。
这个颜卿霜一再地坏了姑母的计划,定然是不能留了,不过此刻,她既然敢这般近距离地对上秋泠,那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秋泠是西戎的圣女不假,武艺也不差,可是更厉害的是她一手蛊毒,早已出神入化,顷刻间便能以蛊制人,让颜卿霜心甘情愿,在众人面前,自刎。
左玄想着,目光再次投向武场中央。
颜卿霜右手软剑在手,身形洒逸,五官精致如画,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不羁的,倒是,不可多得。
左玄微微叹了口气,如此女子,只可惜生在凤启,还多次坏他们大计,否则他还当真有些舍不得她就这般死了。
颜卿霜与秋泠见过礼之后,秋泠手中银鞭一闪,率先向着颜卿霜袭来,鞭风阵阵,犀利狠辣无比,这一鞭子若是落在身上,定然削肉见骨。
席位上,凤允祥坐不住了,双拳紧攥,猛地起身,走到颜书畴身侧,“你为何不拦着她?她武艺本就平平,对方又是西戎圣女,若是有个好歹怎么办?”
颜书畴心中也担忧,听着凤允祥的质问,只轻轻叹了口气,“如何拦得住?众望所归,她那性子,宁可伤痕累累,也断然不会当缩头乌龟。”
“这又如何能算是缩头乌龟?杀敌护家本就是男儿职责,如今该是我们护着她,而不是一起推她出去。”凤允祥越说越气,说话间目光扫过这一众的权贵子弟。
方才若不是他们一个个都盯着颜卿霜看着,又岂会逼得她不得不去应战。
“好了,”颜书畴喝止了他,“你何苦一再犯众怒,上一次在康亲王的庄园,你得罪的人还少吗?身为郡王世子,这般不管不顾,是置整个郡王府于不顾了?犯了众怒,有几个下场是好的?”
凤允祥瞧着颜书畴是当真动怒了,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坐在他身边,“大不了我就不做这郡王世子了,不连累郡王府,我就想护着她,见不得她这般受欺负。”
“你若是当真这般想的,那我断然不会让霜儿嫁你,你这般性子,早晚会毁了自己,毁了她。”颜书畴看着凤允祥,冷声道。
凤允祥语塞,瞬间又黯然,“她本就不会嫁于我。”
颜书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看向场中。
颜卿霜的软剑被银鞭缠上,秋泠的鞭子甩得颇为狠辣,颜卿霜奋力挣开,却不防她又一鞭过来,狠狠甩在她的右手上。
殷红的鲜血立刻染红了半边胳膊处的白色衣袍。
那银鞭上有倒刺,秋泠收回银鞭的时候,颜卿霜能感觉右胳膊皮开肉绽,剧烈的疼痛袭来,痛得她眼前一阵模糊,冷汗涔涔,却还是死死握住了手中的软剑。
这种事情,若是剑丢了,便已见输赢了,但是只要剑还在手,便还可一战。
颜卿霜支撑着站在原地,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看来凤浔生说的是,自己这防身的武术差了些,是该找机会跟他好好学一学了。
颜卿霜想着,一把扯紧右手处的袍子,看向秋泠,眼中丝毫不见惧意。
“若是我没记错,秋泠的银鞭,是有倒刺的。”左芷允坐在左玄身侧,不轻不重地问道。
“是。”
“这般倒拉回去,她竟还能撑住。”左芷允微微有些心惊。
“她若这么容易就败了,那便没意思了,她可是凤启王亲封的静和县主,定北侯府五姑娘。”最后几个字,左玄故意咬字很重,看向左芷允。
左芷允戴着面纱,看不清此刻表情,但是她确实在听到定北侯府几个字的时候白了脸色。
所以,这便是他的妹妹吗?果然与他一般,都不同凡响。
这次比武,从一开始,左芷允都忍着没有瞧颜书畴一眼,可是此刻,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只一眼,便彻底沉沦,左芷允紧咬唇瓣,逼着自己将目光投回场内。
伤了右臂,就在众人以为她只能苟延残喘的时候,她却突然换了方才只重防守的方式,软剑如蛇一般灵窍穿梭,直向秋泠的面门而去。
秋泠拼命挥舞银鞭抵挡,但是软剑还是勾开了她的面纱,她一直用黑纱蒙面的脸顿时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颜卿霜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是长成这个样子,半边脸上黑斑密布,看着颇有些骇人,而另半张脸却又是寻常女子的模样,左右两边,判若两人。
秋泠一时慌了章法,急急地想要重新掩上面纱,左臂处便生生挨了颜卿霜一剑。
秋泠急忙想要舞起银鞭,右手处却被颜卿霜用软件裹住,狠狠一拽,那银鞭竟脱手而出。
“就是现在,你还在等什么?”左玄的声音透过气压,直直传入秋泠的耳中。
秋泠皱眉,没有再去抢夺那银鞭,而是右手按住左手袖口,一只蛊虫便从袖口处飞出。
居然来阴的,颜卿霜想要闪身避开,但是眼看着那蛊虫速度极快,已经避无可避。
而就在这一瞬间,颜卿霜赶紧到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带着移开,银袍一挥,那蛊虫随着银袍的飞扇,滚落到一旁地上。
但是那蛊虫却好似有灵性一般,一击不成,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竟再次飞身而起。
“剑给我。”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颜卿霜才猛然回神,急忙将手中的软件递了过去。
蛊虫疾速飞来,他剑尖直刺,那蛊虫竟在他剑尖爆体而亡。
确定颜卿霜安全了之后,凤浔生这才一把丢弃了手中的剑,目光冷凝,看向秋泠,“比武场上,只为武艺切磋,你为何用蛊虫害人?”
“你,你……”秋泠看着那爆体而亡的蛊虫,神色间犹如见鬼一般,但是到底是西戎圣女,片刻的惊慌过后,她便冷静了下来,“县主恕罪,我是西戎圣女,有随身携带蛊虫的习惯,方才打斗激烈,县主挑开了我衣袖上的束线,这才让蛊虫跑了出来,好在如今也无事,若是县主当真中了蛊,我也定会为县主解的。”
秋泠看着颜卿霜,一本正经说道。
计划失败,她总不能亲口承认自己就是想要害死颜卿霜吧。
原本这蛊虫入体不过顷刻之间的事情,到时候颜卿霜一死,那蛊虫便会在她体内炸裂,无迹可寻,可是竟被眼前这人给拦了下来。
“秋泠,你也太不小心了,”左玄说话间,也急忙起身,“县主,是我管教无妨,纵容下属差点上了县主,县主如若要责罚,便尽管开口,我定严惩不贷。”
左玄看着颜卿霜,拱手道。
原本风气皇宫之内,胆敢携带蛊虫,这本就是可以治死罪的,可是左玄这一番话出口,明面上好似要严惩秋泠,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这是要保她。
毕竟颜卿霜只是一个小小县主而已,也非皇族血脉,而秋泠则是西戎圣女,若是颜卿霜非要治她死罪,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过了。
凤浔生站在那里,冷眼看着,看着她右臂上白色的锦缎被染得通红,伤口处,深可见骨,眸色不由得越加阴暗起来。
这个秋泠,非死不可。
颜卿霜听着左玄的话,没有接话,而是看向远坐在高位之上的景德帝,“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这种事情,她的性命已是小事,涉及两国邦交,她又岂敢轻言断人生死。
“比武场上有所误伤,在所难免,你们都受伤了,便都回去歇着吧。”
“是。”颜卿霜应着,一步步向着席位走去。
凤浔生漠然走在她身侧,却不能伸手去扶。
颜卿霜早就猜到了景德帝会如此决断,所以倒也没有失望,帝王之术,岂会在意她一个小小侯女的感受,家国利益为先,上一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所以,凭什么去怪罪,至少如今的自己,还活着,不是吗?
颜卿霜甫一落座,就有御医快步走了过来,“县主,圣上派臣来给你瞧看,县主金贵,请随臣至帷幔之后。”
“是,多谢圣上隆恩。”颜卿霜应话间起身,随着那御医向着帷幔之后而去。
凤允祥坐在颜书畴身侧,双拳攥得青筋暴起,可是却敢怒不敢言。
皇宫之中动用蛊虫,这样圣上居然都忍了,泱泱凤启,难道还怕他西戎出兵不成?
但是终究,质疑圣上的决断,罪责太大,他可以无所顾忌,但是不能牵连了郡王府。
比武还在继续,巴旱依旧在叫嚣,就好似方才技不如人用蛊虫伤人的不是他们一般。
左玄说为了避免他的随从不懂凤启法度,再做出伤人之举,所以他便亲自上场,与凤启武士切磋。
帷幔后,颜卿霜隐约能听见是左玄进了武场,正想听听凤启这边应战的是何人,就听那御医重重叹了口气,递了一块软布过来。
“这是?”颜卿霜看着御医,有些不解。
“烦请县主咬着,等下剃肉上药,疼痛异常,臣怕县主熬不住咬了舌头。”
颜卿霜光是听着就觉得浑身冷汗直冒,但是伤口不能不治,便接过了那软布,含在了口中。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御医下刀之时,颜卿霜还是疼得闷哼出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县主且忍忍,那西戎女子银鞭之上洒了腐药,这些肉,必须尽快剔除。”那御医也心有不忍,颜卿霜如今才十三岁,还是个女子,这般剃肉之法,寻常男子都忍不住,更何况是她。
颜卿霜痛得眼前血色弥漫,但还是紧咬着下唇,对着御医点了点头。
那御医尽管不忍心,但是也不敢耽搁,此刻他速度越快些,颜卿霜受的痛苦便越少。
颜卿霜已经努力隐忍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口中的软布掉落,凤允祥几乎立刻站起了身,却被颜书畴一把拽住,“你想做什么?”
“我……”凤允祥紧攥着双拳,“我去找陛下讨个说法。”
“比武场上,生死都不论,你去讨什么说法?”颜书畴冷声问道。
“你是她亲哥,她痛成那样,你听不到吗?”凤允祥看着颜书畴,红着双眼,厉声问道。
“我听到了。”
“那你还……”
“冲动只会害了她。”
凤允祥这才不甘心地坐了回去,“你的心真狠。”
颜书畴神色不动,没有答话。
他的妹妹,他怎么会不心疼,只是有些报复的手段,只能暗中来,不能牵扯到侯府,不能牵扯到两国恩怨。
“怎么没声音了?”凤允祥一直听着颜卿霜的响动,突然没有声音,顿时蹙眉问道。
帷幔之后,颜卿霜已经痛晕了过去,而武场中,凤启延飞身到了左玄面前。
西戎的手段,凤启延知道得太清楚了,那秋泠若不是得了左玄的命令,又怎么敢在这种场合用蛊虫袭击颜卿霜。
无论如何,这笔账,他都算在左玄身上了。
凤启延想着,面上云淡风轻,轻轻拱手,“凤启延,愿领教四王子的武艺。”
“凤启延?”左玄略感惊讶,倒是没想到出了迎战的会是他,难道是姑母的安排?
利剑出鞘,凤启延毫不犹豫,击向左玄,左玄急忙抽剑回应,看向凤启延,双眸中满是不解,看他这般凌厉的攻势,好似不像是来让着自己的?
凤启延对上他询问的双眸,冷冷回应,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带含糊,利剑一挑,便划开了他右臂之上的衣衫,左玄急忙闪身避开,右臂还是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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