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霜从康馨苑出来以后便去了颜承荀的书房寻他,去了以后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了武场,据说是要亲自去看看哥哥近日武艺可有长进。
那也就是说哥哥也在武场。
颜卿霜略微沉吟,还是不想再等了,径直向着武场走去了。
原本还不想让哥哥知道的,怕他担心,但是既然此事必定要通过父亲,只怕也瞒不住哥哥的,索性让哥哥知道了也好。
虽说自己昨日遭遇行刺之事若是说了出来,他们必定担心,但是却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让他们多一丝防备,那背后之人既然藏身侯府,这一次可以对自己动手,那么下一次就说不定会对谁动手了。
这么想着,颜卿霜便带着香絮直接向着武场而去了。
武场上,颜书畴坐在一骑白色的战马上,烈风将他的衣袍吹起,他拉弓射箭,少年英发,姿容绝色,只一眼便能夺人眼球。
颜卿霜走到武场门口,见着颜书畴正在骑马射箭,便也不急,坐到一旁静静看了一会。
哥哥这般的天纵奇才,上一世毁的冤枉,这一世,该大放异彩才是。
十七岁的年纪便有军功在身,确实实属难得,也难怪容氏这般宝贝这个嫡长孙,他确实是如今最能给侯府带来荣耀的。
一圈跑马结束,所有靶子上都有一支箭正中红心。
颜书畴拉马回身,便瞧见了颜卿霜,不由得策马而来,到了颜卿霜,翻身下马,伸手就在颜卿霜鼻子上刮了一下,“许久不曾见你来武场了,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想与哥哥切磋了?”
颜书畴对于颜卿霜一贯是宠溺的,虽然上一次凤浔生那般突然的告白让他缓了好些天,但是却也不影响他继续宠着这个妹妹。
横竖凤浔生还未当真来提亲,他也好观察些时日,若是凤浔生确实能护霜儿安好,他自然也乐见其成,毕竟两情相悦,谈何容易,但是若是凤浔生护不住她还要将她扯进那漩涡之中,那就别怪他棒打鸳鸯了。
颜卿霜对上颜书畴其实也有些尴尬,毕竟上一次在文昌居她算是落荒而逃的,还生怕今日哥哥会来问些什么,如今见他似没事人一般,心下不由得也松了口气,看向他,“等下与哥哥比,这会我找父亲有些事情。”
颜承荀教授完了颜书畴之后,还在帮着教授颜书珏和颜书伦,他毕竟是侯爷,一府之长,既然来了这武场,自然不能只顾自己的儿子,这便是颜承荀,在他眼中,很少有小家这个概念,首先想到的都是侯府这个大家。
“那你再等下吧,等他教会颜书伦射箭,可要些时间。”颜书畴说着,走到一旁坐下来歇息。
颜书伦是二房颜承铭最小的孩子,如今也才九岁的年纪,长得瘦小,性子也弱,旁人在他身旁拉弓射箭都能把他吓哭,如今要让他自己拉弓射箭,确实是有些难。
颜卿霜想着,便也随着颜书畴坐到了一旁,等着父亲过来。
香絮见状,便去一旁给他们拿茶水去了。
颜书畴见着香絮走远了,突然正色看向颜卿霜,颜卿霜登时心口一慌,想要率先找个话题,却已然来不及了。
“我瞧着他那个样子,对我们侯府颇熟,不像是第一次登堂入室吧?”颜书畴看向颜卿霜,懒洋洋地出口道。
“哥哥在说些什么,卿霜怎么听不懂?”颜卿霜看向颜书畴,开始装傻,傻子才会当面承认自己一下就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呢。
“霜儿如今越发油滑了,可是近墨者黑?”颜书畴见颜卿霜故意假装听不懂,不由得出声诱她。
“哥哥,你的意思是,王爷他是黑?”颜卿霜开心地看向颜书畴,一副抓了他小辫子的模样。
结果颜书畴却突然没了笑容,“颜卿霜,你敢承认就好,王爷,叫的倒含蓄,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准备跟哥哥说说?”
颜书畴这噼里啪啦一番说完,颜卿霜才惊觉自己掉进了他的坑里,顿时气馁,转向一旁不再理他。
反正这武场人多,他也没法子逼问自己。
“给你个机会自己说,不然我就告诉父亲让他审你了。”颜书畴继续威胁。
“哥哥若是敢说,那绿衣女子,父亲只怕该一起审审了。”颜卿霜看着颜书畴,毫不退让。
“你……颜卿霜,我最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许久没被打过了,所以不记得小时候被揍哭的感受了?”
颜书畴说话间,居然一副要打假的模样。
“哥,你这是为了未来嫂子揍我吗?”颜卿霜觑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从小到大他们打架次数确实不少,可是哪一次颜书畴也没有真的动过手,相反总是被她连打带抓地打得浑身伤痕,等杨氏发现了要来责罚之时,自己总是哭喊着哥哥欺负自己,颜书畴也总是不解释,一次又一次挨杨氏的打……
想到这些陈年往事,颜卿霜眼底便满是柔情。
她这个哥哥一贯嘴硬心软,却是这天底下少有的好哥哥。
“还敢胡说。”颜卿霜正想着,额头上就被颜书畴弹了一个毛栗,顿时刚刚的柔情烟消云散。
“又欺负你妹妹,从小到大因为欺负你妹妹挨打的次数还不够多么,如今这般大了,还欺负你妹妹,我都打不下去手了。”
颜承荀教了一会颜书伦,刚准备过来歇息一会,刚巧就看到颜书畴对着颜卿霜的额头弹了那么一下,顿时就出声了。
颜卿霜见着帮忙的来了,顿时一副挑衅的样子,看向颜书畴,“哥哥,你再这样欺负我,小心爹爹当着弟弟们的面打你,那你这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颜卿霜,你……”颜书畴还想再动手弹她一下,却被颜承荀一下给瞪了回来。
颜卿霜看着他缩回去的手,做了个鬼脸,笑得欢快。
与颜书畴这么一闹,颜卿霜觉得自己好似真的回到了十三岁那个年纪,轻快,肆意,无拘无束,而不是背负着一个三十岁的灵魂,如履薄冰。
“你今儿怎么过来了?”颜承荀吓住了颜书畴之后,立马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脸庞,看向颜卿霜问道。
颜书畴看着自己父亲这变脸的速度,只能叹服。
“爹爹,侯府的箭矢,全都收在武场这一块啊,还有其他地方有吗?”颜卿霜原本就是来寻颜承荀问这个事情的,此刻见他过来了,便也没有耽搁,看向他认真问道。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颜承荀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如果平白无故,颜卿霜是不会来问这个的。
颜卿霜看了一眼四下,轻声道,“昨日霜儿从长公主府里出来,遇到了刺客,他们用的箭矢,霜儿瞧了,全是侯府的箭矢,所以这才过来问爹爹,希望爹爹彻查一下,少了那么一批箭矢,该是能查出来才是。”
“你遇刺了,可有受伤?”颜书畴在一旁听着,在听到她遇刺的一瞬间,表情顿时就变了,一把拉过颜卿霜想看到她伤到哪里没,却刚好拉到她被划伤的胳膊。
颜卿霜痛得皱眉,“哥哥,我没事,你若在这么拽我,我就要有事了。”
“按你所说,刺客围刺,你昨夜回来怎么不说?”颜承荀看着颜卿霜,问道,“这般大事,你还想掩下来不成?”
颜承荀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眼眸深沉。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颜卿霜过于懂事了些,懂事得让人心疼。
遇刺这样的事情,像她这般大的女孩子遇见了,回了府里第一件事情便是找爹娘哭诉,等着爹娘安慰保护吧,可是她却不动声色地过了一夜,今日来武场却是来调查箭矢的事情来了。
颜承荀想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是自己对他们关心太少了吗?所以不论是颜书畴还是颜卿霜,如今都是不招人担心的性子,都是有什么事情都默默自己扛下来的性子。
“昨日回来晚了,霜儿不想惊扰了爹娘,所以便……”
颜卿霜还未说完,就听到颜承荀重重叹了口气,“昨夜这般凶险,可是有人助你脱困?”
心中心疼孩子,但是颜承荀还是知道该先问些什么。
按照颜卿霜的说法,昨夜她们被流矢包围,虽说颜卿霜与鸢落都有些功夫,但是以她们的功夫,若是被围,想要毫发无损地突围却是不太现实的。
颜卿霜也自知瞒不过颜承荀,便索性承认了,“昨夜刚巧遇到了宸亲王,是他助霜儿脱困。”
颜卿霜说着,就感觉颜书畴那一双眸子如鹰眼一般紧紧地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探究。
但是父亲在,她不好解释,只能当做没看到。
“宸亲王?”颜承荀在听到宸亲王的时候,显然并没有不悦,“既是他救了你,改日为父还当带着你亲自登门道谢才是。”
“……”颜卿霜看着自家父亲,再次无言。
虽说上一世她便知道父亲一心想把自己许给宸亲王,但是他如今表现得这般明显,却也太过于……
“宸亲王一般鲜少会管旁人闲事,昨夜既然救了你,自是对侯府有大恩,理应道谢,霜儿觉得有什么问题吗?”颜承荀瞧着颜卿霜那反应,不由得再次出声问道。
“爹爹,如今那箭矢才是要事,道谢之日改日再议可好,这人既然能盗得侯府箭矢,只怕就藏身于侯府之中,”颜卿霜说着,认真看向颜承荀,“爹爹,其实那个鬼面,不可能是颜卿雅,霜儿生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有说,那日在别庄,我又见着了鬼面,那个身形该是个高大的男子,而且武艺极高,绝不可能是颜卿雅,霜儿虽然不知道颜卿雅为何要出来替那个鬼面挡罪,但是霜儿觉得这一切,包括昨日的刺杀,都是那个鬼面所为,他好似想要破坏侯府。”
颜卿霜看着颜承荀,终于把这些日子压在心底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这些日子一个人背负着,她真的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如今向着父亲和哥哥说出来的一瞬间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她该相信他们了,该相信他们能扛住这样的压力。
都是在沙场上经历过杀戮的血性男儿,她怎么会担心他们会因为这些事情寝食难安?
颜承荀听着颜卿霜的话,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箭矢都是你三叔管着的,除了武场有一部分以外,库房有存着一部分,我等下去寻了你三叔仔细问过查过再与你说。”颜承荀看着颜卿霜说道。
说话间,眼中却突然有些异样的情绪划过。
别庄,老妪……
如若真的是他,那只怕自己就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以前他暗中做一些小动作,自己都忍了,可是如今,他竟然敢把手伸向自己的女儿,那就不能怪他心狠了。
颜承荀想着,不露声色,对着颜卿霜嘱咐了几句让她近日注意些之后便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这么些年了,为了当年之事,他已经隐忍得够了。
自己一直佯装不知,他却变本加厉。
—
精致而又幽静的院子内,琴声悠扬。
悠悠扬扬的古琴曲,听似如潺潺溪水一般柔和,颜承荀走到近处,却能明显地听出里面的杀伐之气。
所以,他到底是从未安分下来过。
这些年,人前他一直装作温顺恭良到近乎木讷的样子,但是人后却是筹谋良多。
自己早些年就发现了他的那些小动作,原本准备揭发他,却又无意中知道他为何这般做,知道他一直将那老妪养在别庄的原因,心中生了亏欠,一直隐忍未言至今。
原想着如今儿女都这般大了,他这些年也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一切好似又回归到正道上去了,可是这些日子,他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
里间,人已起身。
“侯爷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吧。”声音从里面传出,颜承荀也不意外,抬步走了进去。
里间,颜承铭已经沏好了茶,见着颜承荀进来,浅笑着将茶盏递到颜承荀面前,“侯爷,请。”
颜承荀在他对面落座,浅浅看了他一眼。
这些年,他从未喊过一次一声大哥,从来都是称呼侯爷,冷淡疏离,就如他从来不曾将自己当成这侯府的一份子一般。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母亲容氏造下的孽,所以他一直帮着他遮掩着,想着上一辈欠下的,这一辈就从他这里还回去,所以他总是护着二房,哪怕颜承铭是庶子,他也总是尽可能地让他与大房和三房待遇上没有什么差异,就算有时候容氏刻意克扣,他也都帮着争取回来了。
原以为这仇怨刻意在这一辈为止了,他却非要连累到下一辈。
“昨夜,辰时,你在哪里?”颜承荀拿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放下的一瞬间,好不遮掩,直奔主题。
颜承铭却也不急着回答,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轻笑出声。
“我还想说侯爷怎么还会记得来看我这一人,原来竟是来兴师问罪的?昨夜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什么需要我来扛下的吗?”颜承铭看着颜承荀,故意说道。
颜承荀听着颜承铭的话,动了怒,捏着茶盏的手猛地用力,茶盏便在他手中成了碎片,“颜承铭,我不想跟你玩这些把戏,如实回答我。”
“好,回侯爷,昨夜辰时,我就在府上,与我夫人在一起,您若是不信,自可去问我的夫人去。”颜承铭看着颜承荀,语气越发生冷了。
“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连自己女儿都舍得推出去挡罪,颜承铭,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心到底是有多毒,才舍得把颜卿雅推出去?”颜承荀依旧端坐着,看向颜承铭一字一句说道。
“侯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以为你提醒了尚书府来提亲,帮她免了责罚便算好了吗?那肖飞星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不知吗?颜卿雅嫁过去能有一天好日子过吗?为了当年之事,把自己女儿牵扯进去,真的值吗?”
颜承荀紧盯着颜承铭,一字一句,字字扎心。
“颜承荀,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也没空听你在这胡言乱语,你今日要是来调查的,那你尽管查,若是来跟我提什么当年之事,那不好意思,你不配,你和你母亲,都不配!”
颜承铭听着颜承荀的话,突然站起了身,看着颜承荀,厉声回道,说着便指向门口,“侯爷,我乏了,想歇会,您请吧。”
“乏了?昨夜受伤了?”颜承荀依旧坐着,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抬头看向此刻暴躁站着的颜承铭,再次出声。
“侯爷还真会开玩笑,看来今日侯爷不从我这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是不愿意走的了?那不如侯爷告诉我,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我说给你听便是,你想让我认什么,我都认下,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大家都省下不少麻烦,是不是?”
颜承铭说完,冷笑着看着颜承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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