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凤浔生的建议,颜卿霜没有轻举妄动,每日依旧晨昏定省,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和顺。
孙氏体内的余毒也清干净了,这几日去给容氏请安的时候,颜卿霜也总能遇上,虽然依旧都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内里的隔阂大家都感觉得到。
颜卿霜知道,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孙氏对于自己的误会是消除不了的了,但是她也不在乎,对于一个心中存着恶念想要谋害哥哥的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颜卿霜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那幕后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想要引发自己与孙氏的矛盾,从而引发大房与三房的矛盾……
这样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影响整个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是父亲的心血,父亲为了当年在祖父面前立下的誓言付出太多,放弃太多,妥协太多了,侯府是他的一切,所以现在的颜卿霜不会冲动到做出有损侯府的事情来,这也是为什么她攥着孙氏的那封书信却一直没有露于人前的原因。
这会拿出那封书信,无疑是让自己又多了一个会暗害孙氏的理由。
那幕后之人定是觉着自己看到这样的书信绝对会坐不住,所以才会不惜一切,将书信送到自己手里的吧。
“霜姐儿,怎么了?”杨氏走在颜卿霜身侧,正跟她说这话,这一侧头就瞧见了颜卿霜一脸出神的样子,不由得止了脚步,出声问道。
颜卿霜一时不查,差点撞上杨氏,急急地止住了步子。
“母亲,怎么好好地停下了?”颜卿霜急忙收敛思绪,出声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在想什么呢,我就这么站你面前都没发现,直接就撞上来了。”杨氏看着颜卿霜,有些担忧地问道。
“母亲,我能有什么事,”颜卿霜说着,伸手拉住了杨氏的手,撒娇道,“我只是觉得三婶婶近日与我们生分了不少,看来那次的中毒事件是真的把她给吓着了。”
颜卿霜怕杨氏担心,估计这般半真半假地说道。
“是啊,”杨氏见颜卿霜这么说,倒也没有疑心,“她这是捡回了一条命,又没查出来到底是谁要害她,心中自是见了谁都跟见了仇人一般,想起来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颜卿霜随口应道,显然没有想要继续这个话题。
帮着一个想要害哥哥性命的人寻好话,她做不出来。
“母亲刚刚在跟我说什么呢,我刚一走神,没听着。”
“你这孩子,”杨氏宠溺地轻拍了一下颜卿霜的手背,“过几日就是成国公嫡女茗姐儿的及笄宴,凤启国对弱冠和及笄一向最为重视,成国公要给茗姐儿大办,我们侯府也在受邀之列,到那一日京城望族都会齐热÷书在成国公府,许多皇子公主也会前去,我方才就是在与你说这个呢。”
“及笄宴?”颜卿霜轻声念着,这一世,果然与上一世不同了。
上一世自己嫁出去不久,因着颜卿盈与太子之间的谣言,成国公和皇后为了断了那些流言蜚语,赵清茗尚未及笄就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而那正是她悲惨人生的开篇。
成国公宠爱赵清茗,所以赵清茗自幼和颜卿霜一般,可以骑马射箭,一身武艺也算是精彩绝伦,上一世也曾在击鞠赛上赢得景德帝赞赏,但是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个性子过于张扬,所以引来许多祸事。
上一世,在得知自己即将要成为太子妃的时候,赵清茗曾私逃出府,有人瞧见她潜进了宸亲王府,不久之后,便被宸亲王府的侍卫送回了成国公府。
那一次,是赵清茗为了自己而逃,她去向他吐露心声,想求着他带着自己走。
可惜她遇上的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不但没有动心,还将她送了回去。
颜卿霜想着,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但是因着杨氏在旁,自然不敢表露出来,与杨氏随口闲话了几句,分开之后,回了居竹苑,才细细地想着这桩事情。
她知道赵清茗一直都喜欢凤浔生,只是这凤浔生和赵清茗,般配吗?
颜卿霜自己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在想到这个问题时心底那隐隐划过的不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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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国公嫡女的及笄宴如期而至。
这一日,侯府众人也都起了个早,虽说她们只是受邀参加,但是毕竟成国公府的宴席,今日到场的必定是贵胄人家,谁都不愿意失了礼数。
颜卿雅今日更是天未曾放亮便起了身。
自从上一世送出书信之后,她心中便一直忐忑难安,不知道凤允祥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也不见回信过来,整日里焦急得寝食难安,正愁没有机会与凤允祥再热÷书的时候,这赵清茗的及笄宴就像及时雨一般。
一想到今日可能会再见着凤允祥,颜卿雅根本就睡不着,所以一早起来就开始梳妆了。
挽月知道颜卿雅的心思,所以今儿也特别卖力,细致地给她装扮着。
主仆两人一直忙活了许久,直到天色亮透才停了下来。
颜卿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这一身妆容一如她的名字一般,雅致脱俗。
去给容氏请过安之后,一行人这才陆续地向着前厅走去。
颜卿盈从容氏的春晖堂出来,看着众人向着前厅走去,焦急地不行。
成国公府的宴会,宴请的都是各府的嫡子嫡女,按理说她颜卿盈是庶出的女儿,确实是不能随着一同前去的。
可是前几日,她收到了他的书信,让她一定要想尽办法参加今日的宴会,所以这会子,眼瞧着大家都要出发了,她心里越发地焦急起来。
“姑娘。”雁汐看着颜卿盈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出声劝道。
“雁汐,不行,我得去,走,我们去求求祖母去,以前母亲没有失势的时候,去哪里祖母不都不管不顾地带着我的吗?怎么偏生这次就不行了呢?母亲虽然被爹爹禁了足,可是我没有啊,宁德候府也依旧没有失势啊,祖母应该会允准的。”
颜卿盈说话间,快步向着前面追去。
“姑娘,姑娘……”
雁汐看着颜卿盈那般样子,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快步追了上去,紧紧跟着颜卿盈。
“祖母,祖母。”
容氏走在所有人最后面,与前面的人都还有些距离,所以颜卿盈快步追上了她。
“盈姐儿?”容氏看到颜卿盈的一瞬间,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确实,这一次她是故意没带上颜卿盈的,原想着若是颜卿盈应该懂事不会来闹的,那么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毕竟上次的事件之后,她对张氏也是有了看法的,但是此刻颜卿盈追了出来了,容氏面子上便也有些过不去了。
按理说,顾念着张旸的面子,确实是该跟以前一样带上颜卿盈的,原本颜卿盈不追上来,自己还能找个理由推说过去,可是这会人都追上来了,自己若是成心不带,日后传到张旸耳中总归是不好的。
这般想着,容氏便对颜卿盈此刻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了,觉得她太过于不识抬举了,但是面上却依旧还是一副慈祥的样子。
“祖母,今日成国公府的宴会,求您带盈儿一同去吧。”颜卿盈在容氏面前跪了下来,哀求道,“盈儿知道,盈儿是庶出的女儿,原本不该求您带着去的,可是,可是前几日外祖父刚托人捎来了书信,说是许久未见盈儿了,正好借着这次宴会可以见盈儿一面,盈儿担心等会外祖父若是没有见着盈儿,会担心。”
颜卿盈说着,微微低垂着头,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在那宁德候威胁容氏,这是容氏最忌讳的,被人威胁,还是被自己的孙女,这怎么觉得都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但是她这会没有法子了,这场宴会她必须要去,他让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必须去做,自己必须竭尽可能,给他争取一切机会。
容氏右手紧紧攥紧了手中的拐杖,看着低垂着头跪在自己面前的颜卿盈,只觉得一阵阵寒意涌进胸口。
这就是她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的孙女,如今可好,竟敢这般威胁起自己了,当真是觉得自己羽翼已丰,便不把她这个祖母看在眼里了吗?
“那若是你外祖父问起张氏来呢,你又该如何说呢?”容氏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即便心里怒气翻涌,到底也知道此刻什么最为重要,所以只是站在那里,不紧不慢地问道。
容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颜卿盈就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容氏这是答应带她去了,立刻道,“姨娘她感染了风寒,不愿意出门,这会子正在家调理修养呢。”
容氏冷哼,心中想着还算她识趣,虽是威胁了自己,但是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模样,倒还真和自己年轻时候有几分相像,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出声道,“既然都出来了,那便随我一块去吧,我老婆子多带个人过去,他们多少会卖我个面子,不会多说什么。”
“谢祖母,谢祖母。”颜卿盈急忙对着容氏磕头谢恩,之后才在雁汐的搀扶之下站起身,跟着容氏向着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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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门口,颜卿霜远远地看着跟在容氏身后的颜卿盈,眼中就闪过一丝冷意,不得不说这颜卿盈还真有些本事,张氏如今都这般样子了,她还能哄得容氏将她带在身边,也着实不容易了。
“母亲,您怎么……”
杨氏见着容氏把颜卿盈带着了,心里多少是有些抵触的,但是碍着容氏的面子,到底没有出声,倒是颜承荀,出了声。
“我怎么了?”容氏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浑然不觉得自己做的哪里有不妥的地方。
“成国公府办的宴会,去的都是各府里的嫡出子孙,盈儿跟着去,不合规矩。”颜承荀见容氏跟自己装傻,索性摊开来说道。
“怎生就不合规矩了,这盈姐儿没法子选择是自己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是她一贯与我亲厚,我去哪不带着她?怎么,你是觉得成国公还能跟我这老婆子计较这个不成?”容氏说着,没再理会颜承荀,向着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而去,“盈姐儿,你今日便靠着祖母坐吧。”
“是,祖母。”颜卿盈见容氏这么说,自是高高兴兴地应道。
能跟着容氏坐头车,这是容氏在告诉所有人,她这个庶出的女儿,身份并不比他们这么嫡出的差,心中不由得对容氏多了几分感激,向着众人请过安之后,便跟着容氏上了第一辆马车。
在众人眼中看着,都会觉得容氏是待颜卿盈格外亲厚,但是只有颜卿霜看得明白,容氏在意的不是颜卿盈这个孙女的颜面,是她自己的颜面,她既然已经带了颜卿盈出来了,就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质疑她的决断了。
“罢了,都各自上马车吧,不过是多带盈姐儿一人,不妨事的。”杨氏压下心头的不适感,看着众人,依旧是一副端庄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出声道。
众人这才一一应下,各自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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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国公府今日确实格外地热闹,进的府中,男子都被迎进了前厅和武场,女眷责备引着进了后院。
杨氏和颜卿霜才进去,就被几个年龄相仿的夫人喊着过去说话了,颜卿霜与众人见过礼之后,便带着鸢落随意地走着。
她以前性子颇为高傲,所以与这华京之中的女眷来往偏少,所以也没什么极为熟识的,除了晗月,好似也就没有旁的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乐得清静。
这国公府后院幽静雅致,曲径通幽,每一处幽径深处都带着惊喜,颜卿霜倒是不觉得无聊,带着鸢落一处处地探看着。
这一处曲径尽头便是溪水潺潺,对面是一座假山,遮挡了自那边来的视线,确实是一处很有禅境诗意的地方。
颜卿霜很喜欢这一处地方,可以暂时远离那纷杂恭维的场面,偷得浮生半日闲,便索性在一旁的山石上静坐了下来。
“是她吗?”
不远处,一声小声的嘀咕声传来。
“就是她,当时她与五殿下的事情整个侯府里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她还因为这桩子事被我那大伯父打得昏死了过去,好两日才醒过来,但是这是家丑,他们那里会允许这样的家丑外扬,所以外面这才没有什么风声。”
颜卿雅看着此刻站在自己身侧,一身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细细地出声说道,“所以锦瑟,你若是当真喜欢五殿下的话,还需得弄清楚这当时是我这妹妹单恋五殿下还是他们之间早已……”
“那还用说,定是你那妹妹不知廉耻勾引的五殿下,五殿下那个风清雅致的一人,怎么可能与人暗通款曲,就算是,也绝不可能与你那妹妹。”说话的年轻女子是定国公吴正元的嫡亲孙女吴锦瑟,因着吴正元的宠爱,一贯是嚣张跋扈的,颜卿雅这个人一贯会伏小作低,刚好契合了吴锦瑟那张狂的性子,一番闲谈下来,这思绪竟被颜卿雅带着走了。
“也是,我那妹妹自恃自己是定北侯嫡女,一贯是张狂的,击鞠赛上更是一举扬名,自是觉得自己配得上五殿下的。”颜卿雅依旧在一旁轻描淡写地添油加醋。
“哼,一举扬名是吧,我今日就要她当着众人的面出丑。”
吴锦瑟说话间,就要迈步上前。
“锦瑟,你这是要做什么?”颜卿雅佯装担忧,出声问道。
“与你无关,你躲远点,没的等下连累了你。”吴锦瑟说完,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去。
“姑娘,姑娘,这里是成国公府,老爷特意叮嘱了让您今日千万不能闹事的,您,您……”
吴锦瑟身边的丫鬟看着她这般气势汹汹的样子,担心地不行,出声劝道。
这吴锦瑟今日若是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来,丢的可是定国公府的脸面,若是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最倒霉的肯定就是这个她这个随身跟着的丫鬟,所以此刻,她虽然知道自己说什么只怕也没什么大用处,但是还是忍不住劝道。
“滚开。”吴锦瑟哪里听得进去一个小丫头的话,她只要一想到五殿下曾与旁人暗通款曲,她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曾去求过祖父一次,说自己心悦凤启延,求祖父成全,结果吴正元直接让她死了这条心。
可是感情之事,岂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她吴锦瑟如今还得不到的,也决不允许别人染指。
吴锦瑟想着,快步向着颜卿霜走去。
颜卿霜原本正在闭目养神,远远听到一阵急促的带着怒意的脚步声,不由得睁开了眸子,这一看,竟还是个老熟人。
上一辈子的老熟人。
上一世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她,里里外外被她坑了许多次,如今算是通透了。
也好,既然有人送上门来,自己也断然没有客气的道理,颜卿霜想着,依旧闲适地靠在那假山之上,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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