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事,我现在颇为头疼。”王荷皱着眉道。
王岭看着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是新庄头的事吧。”
王荷点了点头。这孙伟虽然不是个好的,但是却能识文断字,现在他走了,这庄子里全是农户,一个识文断字的都没有,连个账本都看不懂,自然是胜任不了庄头的位置的,这新庄头恐怕还得另找,但是经过了这次的事情,王荷有些后怕了,轻易不敢相信外面的人了。
“我倒是想要从我的庄子上调过来一个管事的,只是你也知道,我的田庄才置办下来不久,这些管事我也是好不容易找齐的,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轻易动不得。”
王岭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我手底下倒是有几个能用的人,我可以先调过来。”
王岭的人,她自然是信得过的,当下立即同意了。
“你现在该考虑的是爹爹那儿,这庄子之前毕竟一直是爹爹管着的,这次孙伟也是写信给爹爹的,只是恰逢爹爹不在,这信才到了你手上,结果你一来就大刀阔斧的把庄子里的庄头给撵走了,你既已知道爹爹留着他的用意,这般做法,可有想过爹爹的感受。”
王荷摇了摇头,说实话,经过这次事儿,她心里对王平安是有一些失望的,她真是没想到,王平安明知道这孙伟在庄子里为非作歹,欺压农户,他竟然还能纵容他。这人一旦发达了,就容易忘了本心,更何况,王平安原本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当年吃的苦,恐怕早就忘了。
“我考虑过,但我还是要这么做,不止孙伟,包括他兄长孙管事,若不是因为有他罩着,这孙伟也不敢这么嚣张,等我这次回去了,我一样饶不了他。”
王岭叹了口气,这丫头这般强势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话说孙伟这头刚出了王家的庄子,就带着一家老小直接奔了陈家的庄子,只不过刚走进去,就被陈家的人推搡着出了庄子,还不小心绊倒了台阶踉跄了一下,心中恼怒,脸色涨得通红地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是怎么待你的,你今天竟这样待我!”
孙伟刚才被王家护院的人赶出了王家庄子,什么东西都不准他拿。他只能整了整衣襟,在万源乡的人的侧目下,一路昂首挺胸地到了陈家的庄子。
……想不到他还没说什么,陈家庄的庄头就翻脸不认人,让小厮轰他出来。
陈庄头抱着手臂笑道“我说孙庄头,你也体谅我们一番——这十村八店,谁敢真的和王家家过不去呢!那可是王家的大少爷和大小姐,这次又特地放话不要人用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陈庄头又嘲笑道“何况你自己想想,你今天敢偷王家的东西给我,下次不是敢偷陈家庄里的东西给别人!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还真当别人都稀罕你不成!自己如此愚笨,谁要了你还真是有病!”
孙伟气得怒瞪他,他怎么想得到陈庄头竟然是这么看不起他,也从来没真的想让他去陈家。
他冲上去挥拳就想打陈庄头,却被田庄的人拦住。陈庄头冷哼了一声,让人把田庄的门关了,不再理会孙伟。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就黑了。家里最小的儿子才不到一岁,在妻子袁氏的怀里饿的嘤嘤直哭。其他几个孩子也哭丧个脸,孙伟听的烦躁,哄道,“哭什么哭,就知道哭,吵死了!”
这一哄,谁知孩子哭的更凶了,家中妇人护着孩子,埋怨他道,“你好好的冲孩子发什么火,若不是你干这些缺德事,能惹恼了王大小姐那,现在天都黑了,咱们一家被赶出来,连个住处都没有,可怎么办?”袁氏越想越气,竟是抬起袖子摸起眼泪来,“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人,真是倒了大霉了……”
孙伟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有完没完,说的好像我之前做那些事的时候你不知道似的,挣来的钱你没花似的。”
袁氏一手护着孩子,一时不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这几个孩子饿死冻死不成?”
孙伟看着几个孩子挂着泪水,一脸茫然的脸,想了许久,咬咬牙还是准备再回王家,大不了给大小姐赔礼道歉……她总不会太为难自己吧!打定了注意,孙伟带着家人趁着月色往王家的庄子走,谁知还没走到,路上就被租地的农夫拦住了。
大家常年饱受他的欺凌,这下孙伟手里没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了,更是有什么仇一并就报了。十几个提着棍棒的农夫打得孙伟哭爹喊娘,到最后腿都打断了,让人扔出了万源乡,这些农户到底还算是心善,虽然憎恨孙伟,可袁氏以及他的几个孩子,却是没动分毫。
王荷是第二天听到这个消息的,便说“他也是罪有应得,不用管他了。”
田庄的事务被之前庄头搞得乱七八糟的,新的庄头又还没到,王荷不得不暂时留下来处理田庄里的事务。
王岭也随着她留了下来,王荷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每日跟着田庄里的那些农妇在庄稼地里转悠,没几日就从大小姐变成了个小土妞,反观王岭,他可就清闲多了,每日不是窝在屋子里写字作画,就是骑着马出去四处游玩,感觉他就是来度假的,王荷看的既羡慕又嫉妒。
这天一大早,王岭就骑着马,带着几个小厮以及那秦二出门采风去了。
他其实平时出门的时间少,大多数时候不是待在学院里,就是待在家中,偶尔出门,也是因为几次赶考的原因,一路上心里满心装着的都是考试的事情,哪有心思欣赏这沿途的风景,这次难得出门一趟,他也有心四处去逛逛。
话说这云河县,也是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骑着马在这邻外四处闲逛,看着这乡村风茂,没来由的让人心情舒畅好多。
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片齐整的玉米地,王岭在田庄待的久了,对农事也逐渐熟悉了起来,“这片地儿不错,看着很齐整,不知是谁家的?”王岭指着那一大片相连的土地,开口问道。
秦二是云河县的本地人,对周边情况再清楚不过,见东家问起,就忙回道“这是刘家的地。”
“刘家?”王岭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次元宵节他见到的那张瘦弱的脸,随即摇了摇头,暗骂自己真是多想了,这里离清水镇那么远,再说这云河县姓刘的富户也不少,怎么可能就会是那个刘家。
不再提这个话题,几人又沿着道儿,慢悠悠的往前而去。
只是才行不远,就听到前面儿一片嘈杂声,像是有人在闹事,王岭皱了皱眉头,看向田成之。
田成之点了点头,似有意会,独自向前去打探消息去了。
“东家,前面那像是在闹事,咱们还是不去了吧。”秦二瞧着前面人头涌动,怕有百八十人吧,真要动乱起来,他们几个会吃亏的。
“去瞧瞧吧,这青天白日的,还能把咱们怎么滴!”王岭想了想,无所谓的说道,其实他是不太想去凑这个热闹的,只是眼前就这么一条路,这群人把路堵死了,他才刚出来,又不想打道回府,他们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这儿的人,到时候他们站的远远的,这些农户就算闹起来,想来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对,让刘老爷给咱们一个说法,为什么万源的租子,就比咱们的便宜一分,刘老爷这也是家大业大的,可不能这么剥削咱们……”
“就是,怎么也该把租子调成跟万源一样才对!”
“对,减租子,不减租子,咱们就不种刘家的地,让他把这地荒着白长草……”
“嘶,这群人,竟还拿咱万源田庄说事。”王岭挑了挑眉,王荷当时决定减租子那是因为万源的佃户之前被那孙伟压榨的狠了,有心想要补偿他们,可眼前这群佃户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还敢跟他们庄子比较?
几人倒也没出声,将马栓在树林边的儿,站在一旁看着。
百八十来个汉子,手里各自拿着农具,在领头那人起哄下,情绪都显得有些激动。
“凭什么,咱们都种一样的地,人家万源田庄就能多打粮食,咱们自己挣这么少,这不公平!”
“减租子,必须得减租子,不然咱们都罢手不干了……”
群起激愤,越闹越凶,眼看场面,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让让,让让,都让让啊,大小姐来了!都给我安静!”十来个家丁,手拿棍棒开路,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只见姑娘面色冷肃,神情淡然,身板儿挺得笔直,看着是娇娇弱弱,无形中却透露出一种刚强的意识。
王岭愣了,眼前这姑娘不是刘玉莹又是谁?没想到这片田庄还真是刘玉莹家的产业。
“陈总管,你可得跟大小姐说说啊,咱们这租子太高了,都没法活命了啊!你们是有钱人,日子过得安稳,也想想咱们这些庄户啊!”
“哼,牛二,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咱们这一片的租子,那都是一样的,你还敢跟万源田庄的人比,万源田庄之前的佃户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们没瞧见吗,这次又是为什么减租子你们也不知道吗,你真当咱们老爷是好欺的么?你们是不是真的穷得过不下去,咱们各自心里都清楚,你们也都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刘家可亏待过你们。”陈总管冷声说道,眼神往人群中扫去,有那么几个,便心虚的撇开目光。
“我说妹妹,这些庄户们整日闹事,也真是让人烦,不若将这地卖了吧,拿着银子在手,才更让人安心,你知道我娘很想买这片地,咱们亲戚间的,价钱你也别太计较。”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凑到刘玉莹跟前,小声的说道。
王岭站在人群外,瞧见这一幕,皱了皱眉,刘家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前些日子,王荷还托他帮忙去打听刘玉莹的大哥刘荣的下落,自家妹妹求他办事,他自然是满口答应,只是托人打听了好几圈,也没什么下落,他心里也清楚,这刘家的大少爷只怕回不来了,他当时还觉得可惜,刘老爷膝下就一儿一女,现在儿子不在了,就剩下了刘玉莹这一个女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家家大业大,就算没落了,那家产也是足够他们好几辈人挥霍的,只是如今,这家业只怕是不好守住了。
刘老爷如今就刘玉莹这么一个女儿,又待字闺中,刘家那些族亲,想要图他们家业的人,少不得要打她的主意。
刘玉莹冷冷扫了这人一眼还自称是她什么远房表哥,她却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他们家还有这么一个亲戚,想来不过是图她家的地罢了,看中了地,又舍不得出银子,心想着,今天这事,只怕都还有她那所谓姑姑的手笔在内,心中不由一阵冷哼,很是生气,这些人的趁火打劫,不过是欺她一个女子,无人帮衬罢了,刘玉莹气的直发抖。
“你回去告诉姑姑,刘家的地,是绝对不会卖的,就算没人愿意种,我就让它空着长草好了!”说完也不理会那小子,直接上前两步。
“陈总管,不必跟他们废话。”刘玉莹心怀怒气,昂首挺胸的站了出来,高声冲着那一帮庄户说道“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了,租子是不会减的,至于嫌租子高的,你大可不种就是了,说什么让地里长草的话,与其将地给那些黑心肝的人种,倒还真不如放着长草的好。”刘玉莹怒气冲冲的一番话,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陈总管,你找人来登记一下,今儿谁不愿意种地的,咱们就把地收回来,地里长满了草,咱们再买几只牛羊回来放养着就是了,也不浪费。”刘玉莹说完,带着人转身就走,半点不跟人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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