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王荷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忽然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她吓得差点当场去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待看清楚来人后,她才松了口气,没好气的问道,“哥哥,我现在已经九岁了,你进我闺房之前能不能先敲敲门?”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王荷打了个哈欠,“道什么歉?”
王岭低下了头,“昨天的事儿,我不应该把你弄丢,以后不会了。”
王荷裹着被子,慢悠悠的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昨天我走丢的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乱跑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个物件儿,我有腿,我要到处乱跑你也拦不住我,你别想太多了。”
“你是我妹妹,我有责任保护你,你出了事,那就是我的责任。”
又来了,王荷暗暗翻了个白眼儿,王岭什么都好,就是责任心太重了,许是因为母亲去世的早的原因,他一直将照顾保护两个妹妹视为自己的责任,但凡她跟小桃出了什么事,他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瞧着就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
“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这件事就过去了。”王荷眯着眼,“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不怪她态度敷衍,实在是她太困了,昨夜闹腾到大半夜才睡,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就嗜睡,她现在感觉整个脑子都是晕的。
王荷瞥了一眼王岭,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以王荷对他的了解,王岭这么早就来找她道歉,想来他昨晚定然是纠结了一整夜,可这会儿瞧着,他看上去精神抖擞,一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真乃神人也。
“还有一件事儿”
“说”
“昨天晚上谁送你回来的?”
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王荷瞬间清醒。
她自认她昨天晚上说的话也算的上滴水不漏了,怎么还是会被王岭看出来?
“你怎么知道有人送我回来?”
王岭看了王荷一会儿,笑了,“我一开始只是猜测,并不确定,不过现在我确定了。”
王荷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王岭是在诈她,王荷摇了摇头,她就说嘛,她昨天晚上那套话说的毫无破绽,怎么可能会被看出来,王岭又没有在她身上多装一只眼睛。
“说吧,是谁?”
王荷闭了闭眼,其实她原本也没想瞒着王岭。
“是罗公子。”
“罗长安?他什么时候来的清水镇?”
王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说他是来祭祖的。”
王岭点头,罗家的祖籍在清水镇,这件事儿他是知道的。
“长安跟我还算有些交情,家里人也都认识他,爷爷奶奶就算知道了是他送你回家的,也定然不会误会,反倒会上门好生感谢一番,你为什么要瞒着呢?”
王荷皱眉,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她为什么想要瞒着别人,反正就在昨晚,李氏问她怎么回来的时候,她突然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只是这么跟王岭说他肯定不会信,王荷想了想才开口道,“罗家家大业大,罗公子身份尊贵,我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这个理由倒是说服了王岭,他点头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你现在也到了该注意男女大防的年纪了,确实不便跟他有过多牵扯,这件事我会私底下去跟他道谢,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王岭一边说,一边“慈爱”的蹂躏着王荷的头发,刚起床头发本就凌乱,被王岭这么一揉,彻底变成了鸡窝头……
若是在以往,王荷定是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再把他臭骂一顿了,可今日也不知道是是不起因为早起反应迟钝的原因,等到王岭说完话离开王荷都还未反应过来。
等到她起床梳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王岭做了什么混账事,正要出去找他算账,才知道王岭今日跟着王平安出门送货去了,人已经出发了,王荷气的差点没去砸了他的书房。
王岭跟着王平安去镇上原本是要去找罗长安的,昨日他送王荷回家,于情于理,今日他都该登门致谢的。
只是到了罗家租宅,看门的小厮却告诉他罗长安今日一早便启程回了府城,这会儿走了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王岭无奈,看来这事只得等他到了府城,才能私下找机会跟他道谢了。
日子一晃,转眼儿便到了一月底,白鹤书院每年二月份开学。而在开学前,按照惯例有一场入学考试,入学考试定在每年的一月二十五日。
考试分为两场,上午初试,下午复试,王岭手中有清风居士的推荐信,按例不用参加上午的初试,直接参加下午的复试即可。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王岭还是决定提前一天去。
二十四这天,王岭早早的就起了,收拾妥当,院外王平安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清风居士之前已经来信跟王岭把白鹤书院的情况都说过一遍了,白鹤书院的束脩比清水官学的较高一些,除了惯例的拜师六礼之外,一年还要五十两银子的学费,这样高昂的学费一般的农家子弟室交不起的,所以白鹤书院里面的贵族弟子较多,不过也并非没有贫困学子。
白鹤书院有规定,每年的入院考试,若能考进前二十名,是可以跟书院申请免学费的,入院以后,若是每次大考能进前十,还有一两纹银的奖励。所以若是真正学问好的学子,在书院里也是不缺钱的。
当然这些对于王家人来说他们并不关心,一来他们家现在也不缺这五十两银子,二来每年来白鹤学院求学的学子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一些其他府城的县试院试案首,王家人压根儿就没指望王岭能考进前二十,对他们来说,王岭只要能考进去就行,不论名次。
不过有了清风居士的推荐信,王荷对她哥这次的考试还是十拿九稳的。
毕竟还是得给清风居士这个面子不是?
是以王岭离家这两天,王老头跟李氏担心的茶饭不思,唯独王荷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
这般态度倒是引起了李氏的不满,“你哥哥考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你竟一点儿也不担心?”
王荷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今儿已经被李氏说了好几次了,“奶奶,你放心吧,哥哥是大名鼎鼎的清风居士的学生,白鹤书院不敢不要他的,入学考试不过是走个过场。”
李氏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我这心里还是不放心的紧。”
“学院入学考试不比院试,第二天结果就能出来,爹爹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了,想来结果已经出来了,估摸着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到底考没考上,今儿下午你就能知道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李氏更担忧了。
好在李氏并没有持续担忧多久,傍晚的时候,王平安几人就回来了。
回到家王岭跟李氏打过招呼后,就去了书房。
等王岭走后,李氏才急忙拉着他问考试的情况。
刚才他们刚下车的时候她便想要问考试的情况,只是当时王岭在场,李氏怕王岭万一没有考上她贸然问出来打击到了孩子的自信心,只得憋在心里,等王岭走了再问。
王荷这两天虽然面上表现得毫不在乎,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虽然她对王岭有信心,对什么事都有个万一不是,此时李氏问起,她也偷偷的凑了过去。
“自然是考上了,咱们岭哥儿可是清风居士的学生,怎么会考不上?”
李氏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既然考上了,看来这几天就要准备给王岭收拾行李了。
白鹤书院中因为有许多外地学子,所以学院设有宿舍,学子可选择宿读,当然也可选择不宿读,只是每日晨读必须到。至于餐饭之事,可选择自带米粮,也可选择每月交纳一定的银钱,由学中供应,都是可商榷的。
清风居士那边倒是在信中提过,王岭若是不想宿读,可以借住在罗府。
只是他们考虑了良久,最终一致决定选择宿读,罗府虽好,可到底是在别人府里,行事多有不便,还是宿读的好。
王岭去了白鹤书院就不比在清水学堂可以每日回家了。
白鹤书院管理严格,每月只有三天假期,也就是以后王岭每月才能回来一次。
李氏虽然满心不舍,可也知道王岭的前程最为重要,面上高高兴兴的给他准备行礼,只是私底下却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了。
王岭离家的前一天晚上,李氏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给他践行。
王老头多喝了几杯酒,脸上有些微醺,举着酒杯道,“明儿是岭哥儿上学的日子,咱王家当了一辈子土里抛食的泥腿子,爷希望你能有出息,能给王家挣大脸,挣大光!”
王岭也喝了几杯,晕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有些红潮,他站了起来“阿爷你放心,孙儿一定不让您失望!”
“好,好!”王老头连连点头,拿起筷子“都吃吧,好好吃一顿,就当给岭哥儿打气鼓劲儿。”
翌日一大早,王家的人都起来了。
李氏跟王荷昨晚就将所有东西打包装好了。偌大一个包,里面装着铺盖席子,装了几身换洗的衣裳,还有王岭一些平时用的琐碎物件。
“衣裳穿脏了你别洗,你爹有空去府城就去书学院找你拿,等洗了再给你送去。带去的这些衣裳也够你穿了。钱贴身收好,学院里人多手杂,出门在外当多留些心,防君子不防小人,凡事还要自己做在前头,才不会自己增添烦扰。也别苛待自己,需要什么要买什么就去买,钱不够了跟家里说。”
白鹤书院有规定,所有学子都不得带书童,所以田成之这次不能跟着去,王岭一个人孤身在外,身旁又没个人照顾,李氏总觉得不放心。
李氏像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
王岭站在门口,看些李氏跟王荷检查要带去学院的东西,耳朵里都是她们的唠叨声,心里有些惆怅若失感。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不舍,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离开家。独自一个人生活,哪怕他平日里再怎么成熟稳重,此时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迷茫。
所有的东西收拾好过后,吃过早饭,王岭便要出发了。
这次依然是王平安送他,王荷其实也想跟着去的,只是她是个女子,这个时代礼教森严,她就算去了,也进不了学院。
只能目送着马车远远离去。
到了府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马车却并没有停下,而是两人一路东行去,直至出了城门,越往外行越是僻静,又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远远就看见视线尽头矗立着一座依山而建的粉墙黛瓦的建筑。
那便是白鹤书院。
马车行至院门口。
“到了”王平安道。
王岭下车。抬头看着白鹤书院的大门,院门楼巍然耸立,门匾上书着几个古朴大字‘白鹤书院’
不愧是培养出了无数朝廷命官的学府,站在那方门匾下,看着其上的字,王岭就感到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
王平安扛着大包小包,一路被斋夫领着往里走。
再往里走,院里严谨而朴素,清水白墙,灰黑色的瓦片。
白鹤书院除了比一般的学院大点,其他与一般的学院并无二异。
过了影壁后,中轴线上是讲堂,左右各辟两斋,左边建祠以祀圣人孔子,右边的斋舍则是先生坐馆休歇以及藏书之地。
讲堂之后必然有射圃与舍、厨房等。
看得出这座学馆的年头有些长了,许多建筑上的漆都有剥落,但一花一草一木都可见清雅。
一路被斋夫领着去了舍。
舍里的摆设极为简单,就是一条大通铺。其上划分了四个位置,床沿放着条案,挨着墙是四个简单的木柜子,刚好可以睡四个人。
今儿并不是白鹤学院的开学日期,正常的开学日子是明日,王岭提前了一天来。
是以王岭是第一个来的,斋夫说他可以随便选地方人便走了。临走前让王平安也不要久留。
王平安给王岭选了一个最里面挨着墙的位置,刚好旁边是窗户,既通风光线也十分好。
他将大包打开,给王岭铺炕。
父子两人手搭手将铺弄好后。
王平安又将木柜子打开,伸手摸了一把,里面擦得十分干净。他将衣裳和用物都放了进去,关上柜门时,看上面有锁头,便道“待会儿我去给你买把锁去,平时不在就把柜子锁了。”
王岭点头。
所有一切弄罢,王平安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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