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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做想做的事,比如求婚

    犹如梦中。

    潇挽的故事未讲完,她已然睡着了。

    云岫取了一件外袍披在她的肩上,掖了掖越过肩头的衣料。

    坐下,斟茶,饮尽。

    一切都很平常,在这个平常的月夜里,她的心也很平常。

    绪风执念于修得一颗柔软之心,而云岫觉着她更想要一颗平常心,平常且满足地过着清静的生活便可。

    潇挽讲的那些事儿,对她来说,并不算多大的事。

    无非就是世道轮回,有人欢喜有人愁罢了。

    她又何尝不是在滚滚红尘里受尽颠倒磨折之苦的人?

    众生皆苦。

    她不过是随口一提,潇挽便交付了她那干干净净的感情,和盘托出的是当年的相遇。

    其实,潇挽与绪风之间的感情归于苦尽甘来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何况是她这个从无数诡计之中挣扎出的人呢?

    她不想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过往。

    或者说是她几乎能猜个九成九。

    潇挽喜欢少年郎刚毅的心性,所以目光不自觉地便往那处去了。之后绪风凭着他那不折不挠的性子,一步一个坎地往上爬,直至现在。

    人都说绪风乃是天下第一神捕,一时间风光无两,他是天下捕快挂在心上的那一轮皎皎明月,是浩瀚星空里最亮的那一颗星子,是夜行时引路的明灯。

    他们全然不知绪风为了眼下这样的表面光鲜付出了多少,也曾豁出性命与歹人相搏,也曾以一腔孤勇直捣匪窝。败,自然是有的,胜,很是平常。他们却认为绪风只有平常的胜,没有自然而然的败。

    可惜,他不是神,只是一凡人而已。

    潇挽初初爱上的正是会因头疼脑热而跌倒在雪夜里的平凡少年,心气正盛不愿承认自己做不到的平凡少年。

    如今的绪风多数时候不会再逞一时之勇,他有了自己的细致考量,得失计较。

    若要是用世俗的眼光来评定,这便是成熟,稳重。

    可要用潇挽的心来言说,绪风现存的勇气就像她心中那头撞得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样,偶尔还是会站起来继续撞继续闯,仅限于偶尔。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他变了,变得世故圆滑。

    暂且将这两人的感情搁到一旁。

    再念及自己,她的心中仿若从未揣过每一个少女应有的小鹿,向来是得失皆可,顺应天意。

    “对不住。”

    她握着瓷杯,垂睫凝视。

    既然燕南渝把信笺交予了她,那她就不应该随意地拱手让了出去。

    她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陷阱,不伤生不害命,纯粹属于愿者上钩。

    柳无色和潇挽没有辜负她的设想,一个一个地来了这里。

    最后,一个走了,一个倒了。

    突然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潇挽没有睁眼,手上的力度不足,她呢喃出声道“云姑娘,你得防着柳无色,他要是拿了信笺,绪风定会受罚。”

    云岫这才想起,绪风是受镇南王之托捉拿柳无色和潇挽的,要是真失了窃,首当其冲的只会是绪风。

    “我不打紧,你先保护好自己,柳无色铁定会杀个回马枪的。”

    潇挽手上的劲儿没了,她真的沉入了睡梦之中。

    云岫叹息着。

    燕南渝要是逮住了这两个在镇南王府里撒野的贼,说不准会当如何,是送去牢中吃吃牢饭还是秋后问斩要了他们的脑袋,谁都不知道。

    毕竟燕南渝在她看来,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饶是同他在沙城的小院里待过几日,她仍是对他没有多大改观。

    要是把信笺给了潇挽,也许能给他们留一线生机,至少绪风“夺回”了物事,再归还于镇南王府,这之中存在的一段时间,足够他们逃命了。

    她再叹一口气。

    云岫将袖中之物取出,塞到了潇挽的怀中,而后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帷幔之后藏着。

    权当这是听故事付的茶钱吧。

    她的视线顺着光亮往外挪移,那个破口外忽的有了光。

    是叶惊阑。

    他提着一盏灯笼。

    扯了扯嘴角,冲她招了招手。

    她推开了门,一脚越过了门槛,一脚留在屋子中,问道“叶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瞧着她那公事公办的模样,叶惊阑又是一笑,“我来看看云姑娘的天纵智慧。”

    “我以为你会说来看看我的笑话。”

    叶惊阑站在门外瞥一眼空荡荡的卧房,“得手了?”

    “嗯,得手了。”不会是她得手,只会是贼得手。

    见云岫一脸失落,叶惊阑放下了灯笼,执起她的手,两手温柔地合拢,将她的手紧紧地圈在其中,“柳无色爱使诡计,潇挽的心善只在所谓的传言之中,你没事就好,失了信笺无关紧要。”

    “可是负了世子爷的信任。”云岫慢慢地抽出手。

    叶惊阑察觉到之后径自放开了双手,拥住了她,“世子爷亦不会怪你。”

    在他的怀中,云岫敛起了笑意,自己说的体面话真是足够假情假意的,叶惊阑也不差。

    她深知叶惊阑老早就料到了这种结局。

    他的选择居然是同她虚与委蛇,说不得是虚与委蛇,可她找不着更合适的话语来解释这样虚假的场景。

    是因为他觉着事不关己时即高高挂起还是燕南渝真不在意?

    再一深想……

    大胆猜测一番,如果燕南渝从未信任过她的话,那她给潇挽的信笺便是假的!

    想到了这一层,云岫了然地弯了弯唇角。

    而叶惊阑同她一般敛起笑意。

    只因他想到了刚才在屋顶上燕南渝同他说的话。

    他说起潇挽会得手,原因是云岫会心软。

    燕南渝则是问珩之,你呢?此情此景之下你会心软吗?

    他不知燕南渝此问有何用意,他本不是燕南渝交托信笺之人,更不是面对两个贼的人,这件事可谓是和他毫无关系。

    但燕南渝问了,他就答了一句会,孤独会使人心软。

    他知道潇挽是一个孤独的人,云岫也是一个孤独的人,而他更是一个孤独的人。当满心孤寂的自己碰上了另一个同样孤独的人,那就会心生怜悯,会变得善良,乃至于丢了自己。

    四下无人的夜适合倾诉,最怕的就是尽管自己已是绞尽脑汁长话短说,但无人肯给出闲时来倾听,除了细数自己的心跳声之外,别无他法可排解消遣寂寞了。

    “云岫,我若是你,我的选择是一样的。”

    云岫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光,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突然闯进又飞快地离开,没人留心。

    叶惊阑蹭到了她冰凉的脸颊,他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你每一日都好,我便心安了。”

    云岫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咯噔”一跳。

    “你认为柳无色那抢人的法子怎么样?”他转了话茬子说着。

    不明了叶惊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岫琢磨后说道“不怎么样。”

    绪风被迷晕了,然后被扛回了江枫城,这种说起来算是屈辱的事,怎会有人觉得好呢?

    还没待她想明白,叶惊阑就成了她脑子里那“不可能的人”。

    他将云岫扛到肩上,顺手带上了门。

    凌空飞起,他只借了墙上一步就到了屋顶上。

    把云岫往青瓦上一放,他顺势坐了下来,“我觉着甚好,甚至想给你表演一次是怎样个好法。你若想抢我一次,我这就自缚了双手由得你抢。你若要和潇挽姑娘一样,把我抢回去当镇宅之宝的话……那我明日递了辞呈。”

    “打住,我不想扛着你飞檐走壁。”云岫略带无奈地说着,这人近来是一套接一套,也不嫌腻歪,“你递了辞呈,元七不同意,你还是得为她卖命。”

    “我从没有为她卖命。”叶惊阑望着天边圆月说着。

    云岫不以为意地说道“你这顶乌纱帽决定了你要替她卖命。”

    叶惊阑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将军可是忘了纳兰一族为元家打江山时立的誓言了?”

    她挑高一边眉,“将军?哪里有什么将军?我姓云,是北疆一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不知要修多少年的福气才能和纳兰一族相提并论。”

    她还装上了。

    叶惊阑抬手点在了她的鼻尖上,“叶惊阑乃是贫寒人家户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孤苦人儿,起于微末。此生是不敢肖想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了,凭现下叶府不够扎实的家财,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倒是能够直直腰板。”

    “小门小户的女子多悍妇。”她冷哼一声。

    那人爽快地应道“叶府不需要软弱的兔儿主母。”

    “不通女红,不会灶上之功,不懂如何孝敬公婆,一心想着打打杀杀。”

    叶惊阑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他为她顺着微风吹乱的碎发,“盛京城里的人都说大理寺卿脱下朝服后从不穿同样的衣裳,月锦织的袍子可当擦手布,还喜欢在千金难求的浮华缎上胡乱飞针走线,做的漂亮了便留着剪裁为衣袍,做的不漂亮了就丢给外边的野狗垫窝窝去。不通女红无妨。”

    他将碎发别到她的耳后,接着说道“我的手艺要是和宫中御厨比上一比的话,他们还略逊三分。不会灶上之功也无妨。而众人皆知叶惊阑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孤寡之人讨来的妻不需要孝敬公婆友爱兄嫂,你提的这一条更是无妨。一心想着打打杀杀……我想,四象会很满意他们的新主子。”

    云岫假意清了清喉咙,“盛京城里还流传着讨姑娘得是盘儿亮,条儿顺,叶子活的。”

    “在我看来,云姑娘正是盘儿亮,条儿顺的,叶子活不活无妨,叶府里有的,即是你有的。哪怕你天天去喜乐街上豪赌,大不了当了蒙歌与蒙络,再卖了宅子,总归还是活的。”

    “……”

    叶惊阑这四个无妨,听起来真就像那么一回事。

    “云岫,待此间事了,我……娶你可好?”他浅浅笑着,那梨涡之中好似盛满了醉人的酒,芬芳馥郁惹人痴迷。

    可好?

    这一句话砸在心上,云岫失了魂。

    “你要想留在朝野之中,我就坐看你翻江倒海,荡清世间险恶人心,还天地清平。但我认为你更喜欢两袖一挥,伴清风明月,快意平生,持明珠一颗,照破山河万朵,观楚天阔,看大江流,饮一杯月下酒。我愿递上辞呈,随你去到你想去的江湖之中。为了你,我可以不再是叶惊阑。”叶惊阑的手里躺着一支珠钗,“你不用此刻答复我。这是执名从盛京带来的,我之前赠予你那簪子太过寒碜,今日便换换吧。”

    云岫从怀里掏出了一方锦帕,其间包裹着的是一支形如老树盘根时的细节,通体为褐色的花饰全无的簪子。

    “云岫,收下吧。”

    一面说着不用立刻答复,一面要她收下珠钗……这不是换了一种形式要她点头了吗?

    老奸巨猾……

    云岫拿走了他手中的珠钗,同那支簪子一块儿裹进了锦帕之中,搁到一旁。

    “你做了你想做的事。”她睨着叶惊阑。

    他微微颔首。执名从盛京城带来珠钗之事已过了许久,自扬城到云殊城、沙城、再到如今的江枫城,这一路上他都没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同她说这么多,或者说不是没有合适的时机,而是自己没放下心间种种。

    云岫舒展了眉头,一笑嫣然,“那我便做我想做的事了。”

    叶惊阑一怔。

    她是择日不如撞日?还是……

    不容他多想,双颊被印上了两个冷冰冰的手掌。

    云岫捧着他的脸,指尖轻触,想要揉上一揉又下不得狠心。

    她只得叹气。

    “这是一。”

    叶惊阑心中一紧,还有二和三?

    当他被拉进一个怀抱里时,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二。”耳畔是云岫的浅浅呼吸音。

    他深吸一口气,嗅到了女儿家的淡淡馨香。

    骤然推开了他。

    云岫盘坐在青瓦之上,像极了从未发生任何事似的,微抬下颌望着天边的月亮。

    “没了?”他以为还有“三”,结果只到了“二”!

    云岫偏了偏头,“没了。”

    叶惊阑蹙眉,不是为了云岫没有第三件想做的事,他是为了院子里立着的燕南渝。

    世子爷两指夹着的是柳无色的后衣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