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处。
闲来无趣的柯虎摆上了瓜果摊,路过一个便招呼上了,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把别人骗来买他的西瓜。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给他个消息啊,没人给他知会几句,他的嘴闲到快长毛了。
第一次见瓜贩子用六环大刀切西瓜,可以想象到刀落瓜裂时迸出的鲜红汁水是多么的让人眼与口皆馋,更能想象到这把大刀要是拿去砍脑袋肯定和砍瓜一样轻松简单。
临春打着扇,驱赶着“嗡嗡嗡”的苍蝇。
与花朝城相邻的江枫城正是景致正好的八月,枫叶渐红,斜阳余晖。晚来有风,稍起萧索之意。
官道上,微风徐徐缓开,树影摇曳生姿,行人很少,只有一骑轻尘来自天边。
雀鸟惊起,突然从远处传来马嘶。
柯虎眼睛一亮,一手肘拐到了临春的脸上,“来了来了,醒醒。”
片刻间,出现了一马一人,马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人是万中无一的丰神俊朗之人。
马蹄落得很急,因了这一路疾奔,它的嘴旁已喷出了白沫子。而旁人一看,便知这是赶过路的,而且从来就没有偶遇,有的只是处心积虑在某一处等待他的匪徒们。
临春揉吧揉吧沾了眼屎的眼角,张皇地往四周望,“大哥,哪呢,我咋没看到。”
头顶上挨了重重的一记巴掌,“你瞎啊。”
马上之人身着秋瑰色衣袍,和迷谷之中的绪风判若两人。迷谷里的绪风是全身上下都极尽柔软之意,而从江枫城之中赶来的神捕大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面庞棱角分明,炯炯有神的双目宛如利剑,眉心紧锁,满脸俱是肃杀之气。
惹得临春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而柯虎不再跷二郎腿,双腿有些发软,他甚至觉得听了潇挽的话就是为了快些送自己去见阎罗王。
此时已到入夜时分。
万籁无声。
马蹄“哒哒”踩踏在地面的声音,在寂寂之夜里格外刺耳。
绪风稍稍拉拽了缰绳。
马顿脚。
他侧过脸,看着这通向山的必经之路。
而这里还摆了个莫名其妙的瓜果摊。
临春梗着脖子,硬着头皮问道“这位大侠可是要来一块新鲜的西瓜。”
绪风忽地把手中的马鞭仅那么随手一抡,在空中画了个圈子,慢腾腾地抡着鞭子,甩出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儿,隐隐有雷动之声。
但他不置一词,脸上笑容分明。
“要,我不仅要新鲜的西瓜,我还要新鲜的脑袋瓜子。”他笑意凛然,“这条官道上,多是坐车马之人,很少有人会步行,摆摊的人可有两种选择,退一步去沙城,进一步到江枫城,独独不会在半道上卖瓜。而且你们身后的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是通向黑龙寨的吧。”
话音方歇。
柯虎接上了一句“老子就是高兴在这卖,偏就不去城中卖。”
临春的脸色微变,袖子下藏着的手抓紧了匕首。
绪风下马,临春早已如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地窜了出去,速度是平常不可及的。人总是会在危难时刻激发更多的潜能。
“那么,六环大刀切西瓜也是你喜欢的?”绪风一字一声,震荡着柯虎的内里。
柯虎暗骂临春,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跑了,还跑的没影了。他故作镇静,用白布擦着他的大刀,刀上铁环铮铮作响。
绪风收了马鞭,牵着马。
“带路。”他说话很轻。
柯虎擦拭刀身的动作一滞。
“老子不带。”
一线银色之影直戳他的咽喉。
绪风重复道“带路。”
他喉头轻动,不敢再反驳一句话。抵在咽喉处的判官笔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深知,如果他再嚷嚷一句,银白笔尖定会开上一朵血花。
他提着刀,走在前面。
绪风缓缓而行,观察着周遭环境。这种不带脑子做事的匪徒也能把潇挽拐了去做压寨夫人?他越发的怀疑。
下了药?
敲晕了头?
扛到了山寨中?
他连连发问,未得解答。
凡事都有个万一,且不可高估任何人,亦不能低估了谁,否则会输的很惨。譬如烙在他心上一块无法痊愈的疤痕,正是他年少气盛时犯下的错误。
“哎呀,尿急。”柯虎捂住小腹。
绪风睨一眼,幽幽地说道“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柯虎在某些事上展示了他极强的求生欲,“我肚痛,肯定是贪凉,吃瓜吃多了些。”
“就地解决。”
柯虎摇摇头,“怕污了大人的眼。”
要是见着了那支判官笔他还不能认清现实,把身侧这人的真实身份给想明白,他就是白活了这么多年,白瞎了坐了这山头当大王。
“拉裤子里吧。”绪风瞟一眼,树干系着的细银丝,真是下了血本来折腾他的,“山寨中一共多少人。”
“一群青瓜蛋子,几个老不死的靠我们供养着,还有一窝鸡,一条狗。”柯虎掰着手指,认真地回答,“还有一老妈子喜欢抠脚,一边抠脚一边给那群青瓜蛋子织毛衣。”
绪风扶额,这人究竟在想什么,“我只问你人数有多少。”
“一百三十七人。”柯虎一口答出。
绪风在银丝线前停住了脚,“有几人埋伏?”
“大人,你说什么笑呢,什么埋伏,我怎么听不大懂。”脑子不大灵光的柯虎终于灵光了起来。
“埋了几颗火弹子?”
“埋什么火弹子?”柯虎挠挠头,继续装听不懂。
绪风的靴子尖对准了他的屁股,往前一踹。
“砰”的一声,炸碎了柯虎的衣裳。灰头土脸的柯虎眼见着绪风牵着马打他身旁过,悠闲如初。
他赶紧爬起来,钻进了林子里。
一脚踢中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正在看话本子,竭力压着自己笑声的小少年。
“格老子的,光看老子笑话了吧。”
小小少年很无辜地瞪大眼睛呆望着他,压根就没看,还被大哥给踹了一脚,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而绪风已经走了老远。
潇挽坐在一处双手抱膝,久久不能进入定境。
她的思绪一丝一缕,纠缠不清,随着绪风的步子起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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