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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无人敢穿的衣袍(二更)

    被云岫定义为憋屈的骡子并不知道别人在设身处地为自己感到憋屈,它是一头脾气很冲的骡子。

    跛脚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态。

    它稍稍偏了偏头,圆鼓鼓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两个看着它伤脑筋的两条腿的人。

    作为迷谷唯一一个村落里唯一一头跛了脚的骡子,骡子本骡并不想成为别人胯下的坐骑。

    于是,它那倔脾气一上来,愤然咬断了绳索,三步一跳,五步踢踢脚,逃了。

    以上这些,全是苦中作乐的云岫躺在牛车上晒太阳时发出的感慨。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骡子跑掉之后,他们竟遇上了去沙城的牛车。

    尽管这头牛有些瘦弱,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踏在了刀尖上吃力地迈开了下一步,但是有比没有好。

    要学会将就。

    云岫打了一个嗝,饿嗝。

    午膳没吃,光顾着听赶牛车的人在前面啃硬邦邦的窝头,每一口都咂吧出声,再“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水。她连那人吞咽了几下都数的明明白白!

    “叶大人,腹中饥馑该如何是好?”

    和云岫一块儿窝在柔软稻草中的叶惊阑懒懒地睁了睁眼,他在稻草堆里翻了个身,“忍忍。”

    说罢,他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赶牛车的是个矮黑胖的汉子,汉子回头瞥一眼这俩搭车的人,没好气地说道“叶大人?你不会就是前段时间在沙城杀了那么多个人的娘们儿钦差吧。”

    他的牛车走得极慢,所以他回头观望了好一阵那个陷入稻草堆里只露一双腿在外的男子,“靴子倒是穿得好,我听说那娘们儿钦差长得贼拉好看,你嘛,我瞧着不像。”

    “但我见你面貌不错,我家三婶子的二闺女还没许人家,你要想入赘的话,我可以替你去说说。”

    他舔舔嘴,就着竹筒子又喝了一口水。

    然而这口水没咽下去,反倒喷到了拉扯的牛背上,惊得反应迟钝的老牛一个激灵,牛车轮子轧到了一颗硕大的石子儿,随着老牛的那个激灵抖上了一抖。

    因为,叶惊阑伸了个懒腰,应了一句“你觉得不像的,偏偏就是。在下正是那个娘们儿钦差。”

    汉子正愁怎么这场闹剧怎么收场,又听得一声轻笑,那个被他瞧不上的娘们儿钦差继续说“我到沙城没几日,陛下便来了,我在城中还没有开过荤,不过我不介意在去沙城的路上磨磨我怀中这把钝刀。”

    略带叹息。

    “我在盛京城那会儿啊,两天砍个头,三天剖个尸,这样的人生实在是无趣啊。”

    叶大人怀中的钝刀没掏出来,倒是骗了汉子剩下的两个窝头和一竹筒子干净的水。

    汉子腆着脸软声细语地问着叶惊阑“叶大人,这窝头可还能填肚子?我家老娘们儿揉的面就是一个字——硬,这不,就怕叶大人吃不惯这里的大窝头……”

    “还行,吃了便有力气磨刀了。”

    汉子赶紧转过了身,汗毛竖立。

    叶惊阑讨了云岫的铜云雀匕首,一刀又一刀,将手中的窝头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慢地往嘴里塞,“这把刀真是钝了,连窝头都砍不动。”

    砍……窝头……

    赶牛车的汉子满脑子都是茹毛饮血的钦差大人正握着一柄大刀像切豆腐似的切馒头,刀砍在了手掌上不过是给自己添了一道英雄的印痕。

    又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再回头自讨没趣,生怕后面那个砍窝头男人一刀劈了过来让他领教一下钝刀子砍头的滋味。

    云岫探了探头,看见那个缩着脖子认真赶车的汉子,憋笑太辛苦了。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竹筒里的清水。

    顺着叶惊阑的话接了一句“盛京城里的新鲜人血喝着更痛快!”

    “……”这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赶牛车的汉子撕下衣角来分作两个布条子,揉吧揉吧塞住了耳朵,不听不闻便可不被人搅乱了心境。

    “天道好轮回啊。”叶惊阑呢喃着。

    本来没打算去江枫城。

    被苏翊那张对不上的药方子一搅和,两人只好动身去江枫城。

    冥冥之中必有天定,注定要让叶惊阑去管上一管江枫城的破事。

    “听闻叶大人能摆脱陛下在沙城流连是与绪风大人有关。”云岫撕扯着冷而硬的窝头,扒拉着数日之前的事儿。

    叶惊阑一掀嘴角,“他假传消息。”

    “现在假消息变成了真消息了。”云岫一口窝头一口水地咽着,这位汉子的娘子铁定是练过的,不然那么柔软的面团子怎么就能变得比石头还硬,可怜她那把铜云雀匕首被叶惊阑讨去切“石头”了。

    “你真是门儿清。”不辨喜忧的一句话。

    他顺势翻个身,以手支起头,“盛京城里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勾当我腻味了,不如待在这风光正好的迷谷随意就着清粥小菜陪伴云姑娘。”

    汉子不自觉地将布条往深处塞了塞,再听下去,他对整个盛京城的人的印象都好不起来了!

    “陪伴大可不必。”

    “那就算作我死赖着。”他眨眨眼。

    云岫在啃窝头时便坐直了身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衣襟上那粒扣子没了,不如之后的衣袍不用扣子,直接用线缝上,免得令人瞧见了不该瞧的,长针眼。”

    他迟疑着,终于启口“我想云姑娘做的衣袍无人敢穿吧,一长一短多一个洞少一个洞的可不大好。”

    一个女子不通女红,做的衣袍两只衣袖不一样长就罢了,最怕的是不该开洞的地方开了洞,该有洞的地方没有洞。叶惊阑这时候想起了析墨,那个被盛京第一绣娘另眼相看的臭狐狸,一年四幅绣品的宁瑟瑟亲手为他量体裁衣,好不快活。

    “啪”的一声。

    竹筒子破了一个洞。

    云岫一指戳穿了这个竹筒,正透过那个小洞看向叶惊阑。

    “我不会做衣袍,更不会做给你穿,但是我会给各种各样的事物打个洞,若是叶大人需要,尽管开口,我做的又快又好。”

    叶惊阑以指腹堵住了这个小洞。

    “无人敢穿的衣袍不见得我不敢穿啊,这个人人都喜欢的洞便留作云姑娘自己欣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