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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 堪称良配

    云岫一惊,随后笑笑,他主动提出更改,倒是稀奇的事儿。

    “我只望以后云姑娘再不涉灶火。”

    他忽然感到一丝痛心,竟会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割舍掉了好不容易耍赖骗来的小小要求。

    “不成。”她断然拒绝。

    最近几日云岫来了兴致,一路吃着村里阿妈做的农家菜,学了些简单的菜肴,但色香味……不可说,不可说。

    “今后由我掌勺如何?”他试着问道、

    云岫沉思片刻,这不失为一个好提议。

    但明面上不能松口,要将利益变为最大化。

    “不成。”她还是摇了摇头。

    “那云姑娘有何想法?”

    “哎,”她叹口气,以示自己很为难,“我本是应了你前一个要求,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说服了自己……”

    叶惊阑以另外的话茬子岔开了这没滋味的交谈。

    “说起掌勺,狗爷的书信中还有一些别事。”

    云岫双眸一亮,“长瓢儿可是会有着落了?”

    在云殊城时,小王八曾将狗剩儿和长瓢儿当笑话讲给了云岫他们听。

    叶惊阑颔首说道“红楼醒了。”

    “甚好。”她心上悬着的大石头算是落了一半了。

    然而叶惊阑叹惋道“只捡了半条命,才退了高热。潮澈的术法确实精巧,当时我们都未估算到她会以外族的异术来对付你,这次也算撞了运,若不是红楼恰好经历过,以己身替你,恐怕你我未必能走出那个大阵。”

    云岫了悟,那个术法只能以女子代女子,红楼的误打误撞将她救回。

    而潮澈作为布阵之人,把心思集中了在云岫这里,分了些许注意力给叶惊阑、狗爷,她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正好给了红楼一个空子钻。

    “醒了就好,待我到沙城之后,教花钿她们去瞧瞧。”

    “想不到将军如此体恤曾经的下属,我只恨未能生为女儿身,无法追随将军。”叶惊阑揶揄道,借机缓和了低迷的气氛,“孟章也托人传了书信来。”

    “嗯?”云岫一想起那个断臂男子,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揪紧了。

    叶惊阑从怀里掏出一页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摊开。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斗大的字不成行,甚至还泅了墨。看起来像是孟章左手书写的。

    “他得了你的左手剑法要诀,在回盛京的路上便开始练习,如今勉强能提起三环大刀了。”叶惊阑的唇角噙着一抹笑,细看之下,瞧出了几分苦涩。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孟章这个去了右臂的人,短时间之内无法拿起他的九环大刀。而从头来过,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世间左撇子本就占少,后天练成左手剑则是更难,想不到他天赋这般好,才十来日就修得要领。”

    “四象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云岫一向对江湖之事感兴趣,四象的威名她曾听闻过。四兄弟常常抱团行走江湖,本事皆有不同。

    很少有不长眼的人会挑衅他们四人,但凡有那想法的人,只要是脑子没有进镜湖里的水,都得先要掂量掂量一对四可行与否。

    “我若是他们其中之一,定不会同意妥协于你,做你的杀人刀。”

    “可惜你不是。”叶惊阑挑了挑眉,使人妥协的办法有很多种,其中之一便是提供一碗饭,一碗日日准时的带着荤腥的饭。

    “可惜我不是。”她忽感心中空落落的。

    她竟然羡慕起了依附于人的四象,大树底下好乘凉,选对了主子,只要不出意外,生活倒是乐呵的。

    说不得清闲,却很安稳。

    天塌下来还有叶大人顶着,趁着还没压到自己,一卷铺盖走人即可。

    “孟章还带了一小瓶绫罗春与你。”叶惊阑唤回了她飘忽不定的神思。

    “甚好!”两眼放光的云岫左瞧右看,却寻不到酒瓶子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尽管还不到年节,绫罗春的滋味不是最佳,但云岫迫不及待地想尝尝那个“春”是怎么个“春”法。

    “待姑娘先应了我的要求,我再交予你。”

    “趁火打劫。”

    “非君子所为。”叶惊阑替她补全了后半句,“在此事上我愿意做一回小人。”

    “我做的饭菜当真那么难以入口?”

    窗外出现一个扎了花花绿绿的辫儿的小脑袋,嚼着核桃仁含糊不清地说道“是!”

    用马鞭挑开车帘的蒙歌指着自己的脑门儿,“云姑娘可是看到这上面有什么字吗?”

    “没有。”

    “这里,写的是‘附议’。”蒙歌和蒙络隔空击了个掌。

    “好。”她做出让步,因了自己内心也认了他们说的是事实,“但你方才说的,要兑现。”

    她暗喜,这是一种别样的解脱,如释重负之感。

    至少,叶惊阑不会再以耍无赖的方式要她兑现承诺。

    ——我的小小心愿就是,云姑娘助我一臂之力,将她从皇位上拉下来。

    云岫摸不准他的心思,那个她,只会是穿龙袍的元清洄。按理来说,叶惊阑应是承了元清洄的情,做不得王夫,还有头上的乌纱帽,出入宫闱之权,他人要起了歹心想要扳倒叶惊阑,无异于痴人说梦。哪怕女帝表面上不大在意,实则对他又爱又恨,不会让别人伤他分毫,占有欲极强的她认为叶惊阑死也要死她手里。然而他却想拉女帝下马,真真是猜不透。可是没有平白无故的爱恨情仇,万物皆是有因才有果。叶惊阑所作所为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包括……接近她。

    她眉眼弯弯,旧事重提“叶大人在凌城时发过善心告予我城西三巷的大龙虾,我还未来得及报答叶大人呢。”

    他暗道一句糟糕。

    老调重弹,也得老调好听才会使人欣悦。不好听的,只能是煎熬。

    他清了清喉咙,试图避重就轻。

    却被云岫噎了回去。

    “难道叶大人在想一个圆满的谎言来同我解释你几次三番确认我身份,为的是我身后的云轻营?”

    他荡开一笑,“纳兰将军已经死了,死在了虎牙岭,哪来的什么身份,哪来的什么云轻营。”

    “云轻剑和铜云雀匕首,你该还我了。”

    叶惊阑一怔,敲了敲车壁。

    蒙络从小船爬了进来。

    “你将云姑娘的剑放在哪里了?”

    “回大人,就在你的缎花软被下。”

    叶惊阑在被子下不仅找到了云轻剑和铜云雀匕首,还找到了一个捕鼠夹。

    他斜睨蒙络。

    蒙络的小手迅速往嘴里塞了半个核桃。

    嚼烂了,吞下了,也想明白怎么解释了。

    “我以为云姑娘会翻找她的物事,哪会预料到是大人你亲自寻找,我又刚好忘了这茬。”蒙络越说越小声,她苦着脸,失败一次也就罢了,还接二连三的失败……

    云岫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端起茶杯,喝上一口。蒙络放捕鼠夹的时候,她正好从车帘边上的缝隙中将全过程收进眼底。

    “好茶,好酒。”她洞察了壶的玄机,这是阴阳壶,左边盛茶水,右边盛绫罗春。

    当壶再也倒不出一滴茶水时,里边还有细细的荡漾之声,她立即明悟了。

    绫罗春,入口柔,甘醇。

    舌尖一卷,沾在唇边的一滴酒进了喉,她在这一滴酒里,尝到了一种类似于吹开千树万树梨花的春风之美。

    嗅了嗅杯子,弥散开的是清浅的味儿,像青青的柳叶扫过鼻尖,带起些微酥麻。

    “尝过了,又奢望着能在年节之时去到盛京,试试刚启出土的坛子里盛的是什么个滋味。”

    叶惊阑以指尖蘸了一点酒水,点在了她的鼻尖上,“你曾在年节时去过盛京。”

    还是瞒不过这人。

    云岫坦坦荡荡地认了,“女帝銮驾驶入安乐街,我在人群中。遗憾的是没能喝上绫罗春。”

    “蓂落之日,好一个蓂落之日。”他也重提往事。

    蓂是一种瑞草,每月一日开始长出一片荚,到月半共长十五荚,之后每日落去一荚。

    蓂落之日,正是十五日。

    正月十五。

    女帝与民同乐庆年节。

    他在安乐街,云岫也在。

    “还是怪我多心了,如若凌城初见之时,听你一言,便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事。”

    四月天里,悍然摔碗的是他。

    正月十五,才是第一次他们真正的初见之日。

    “人常说,女子的疑心病极重,想不到叶大人比女儿家的心思还更加弯弯绕绕。”明明当时她掏了肺腑,可没人相信她。

    高头大马,纸醉金迷。马背上舔着刀口只为活下去,醉的是从盛京频频发出的催魂令,迷的是比碎金子还扎眼的大漠风沙。

    而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云岫倒出最后半杯绫罗春。

    “第三杯酒,敬大人,人生短长不过百年,踏花及时,同惜少年春。”

    “原来我以为隐藏的很好,只是我以为罢了。多谢姑娘接了我的剑。”他举杯,一饮而尽,搁下杯子,笑问,“当时析墨也在吧,和你在一起。”

    “幸好我不是叶大人的仇敌,否则被一把火烧成了灰也不知火从何处起。”

    叶惊阑的双手交握在桌面上,食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轻敲。

    “我们回了城主府,析墨询问你的下落时提及年节时去过盛京,在涌动的人潮中寻找妹妹。”

    “你怎就这般确定我就是析墨口中的那个劳什子妹妹?”

    “直觉。”

    他扬起一笑,不再往深了说。

    云岫也不再问。

    “你还未同我讲你因何去沙城。”

    “皇命。”

    “我总觉你在用废话敷衍我。”

    叶惊阑的手指点在了话本子的封面上——烈风将军逸闻。

    “野史半真半假,百姓编造出的这些打发时间的话本子更是看看就作罢。”云岫不以为意地说道,“薛漓沨到沙城不过半年,不得不说这些靠笔杆子吃饭的人很是厉害。说书人会备一些故事录,靠着自己的说话技巧来丰满整个故事,而写话本子的人一边听,一边想,还要把故事编得圆满,实属不易,他们依仗简单文字来引导他人,常常以各类手法描述,导致故事本身失了真,大抵上是不可信的。”

    “话虽如此,但我这几日从这些话本子里倒瞧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来。”他随手翻开了一页,上面还有用细笔加的批注,“你看这一页,所谓的无风不起浪,正是这个道理。”

    云岫小心翼翼地捧过书页来看,喃喃道“虞青莞,她还没死。”

    “你竟认识她。”

    “虞家与纳兰家本是世交,可惜虞家惹火烧身,家主为避嫌,斩断了所有牵扯。”

    叶惊阑丝毫不觉惊奇,这只是人情冷暖的常态,墙倒众人推,纳兰世家没有趁此机会踩上一脚已是留了情面。

    “陵光替我证实了虞青莞在沙城。”

    “那么,薛漓沨主动请缨到沙城练兵……”

    “可能虞青莞只是他的目的之一。”

    云岫叹了口气,“平头百姓多是成家立业,而上位者多是立业成家,亦或是只立业。在虞家没落之前,虞青莞和薛漓沨有过婚约。眼下一人为唱曲清倌,一人为春风得意的将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门阀观念太过守旧,薛漓沨算得上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他的立业定是排在成家之前,就算成家,娶的也不会是虞青莞。”

    “我从不随大流。”

    “嗯?”

    虞青莞和薛漓沨之间的旧事和叶惊阑有什么干系。猝不及防的一句不随大流,惹得云岫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一字一句地说了个清楚“我不是守旧的人,不仅不随大流,我还要标新立异。”

    “迎娶女帝?”

    叶惊阑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当头棒喝。

    “以草根之身坐在王夫之位,将会有无数的笔杆子为叶大人量身定做话本子。”

    “……”

    她又补了一句“比起什么薛漓沨、绪风之流,叶大人的不随大流一定是人手一本。”

    “那要是我嫁给了将军呢?”他提高了声调。

    顶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蒙歌听得这一句,在车舆外吹起了口哨,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大人终于幡然醒悟,要嫁人了。

    他早就知道到最后是嫁出去而不是娶进来了。

    “蒙络,你的烧鹅可是输我一只了。”

    一颗核桃打中了他的后脑勺。

    “叶大人与薛将军堪称良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