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得点点头。
真正被改变成什么样,她还不知道。她总不能爬到河边上顾影自怜,亦或是要来一面铜镜瞅上几眼。
晋南笙见她点了头,满意地拍拍双手,“我就知道你很喜欢。”
她又自顾自地说着“我的大妹妹,我现在说的话,你可要仔细记住了。我不管你曾经姓谁名谁,是哪家的娇小姐还是落魄户儿,你落到我这里,就是我的大妹妹蓝姑。在这个岛上能活下去的人,要么有天定的运气,要么有超凡的实力,要么是勤恳到连老天爷都妒忌,若是碌碌无为,好吃懒做,或是偷奸耍滑,指不定哪天便是尸首异处。”
“我再同你讲一句,你这大难不死的运气可不是这里需要的,别自恃幸运,总有人比你更走运。你的脸太容易招人妒恨,我先帮你遮掩一番,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得谨慎小心。”
云岫在脑子里再三思量晋南笙的话,在未知的海岛上,要活下去,只能听原住民的忠告。
“天定的运气,超凡的实力,勤恳到老天爷都妒忌。”这都是些什么规矩,上天赐予的好运,屹立于巅峰的实力,还有兢兢业业的勤奋做事。
前两类人,放眼于人海中也找不出几个,唯有第三个要求,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冒昧地问一句,南笙姑娘属于哪一种?”
“我?哪种都不是。”
晋南笙丢下一瓶金疮药与一把小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无形的风带来远远一句“自己将伤口处理了。”
她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子。云岫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琢磨起这女子的脾性。
干脆利落?直爽洒脱?好像都能沾边,但都不足以概括她这个人。
云岫勉力支起身子,忍着钻心的疼痛坐了起来。
额上湿漉漉的,碎发黏在一块,都是因了方才挣扎起身时渗出的冷汗。
缓缓抬起伤手,她心中一沉。
祸不单行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搞得浑身是伤?手掌上的贯穿伤,铁定不是在海上漂流时不小心划破的,深可见骨的伤,明显是利器所致。
是得罪了谁吗?
晋南笙刚巧提到了一个人——栈渡!
心上人大抵上是不可能了,晋南笙提起这人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半分触动。说不定便是仇家,所以才使得自己念念不忘……
如此想来,倒也能稍微理清这些乱如麻的事儿了。自己是有仇家的,到这里并非偶然,得亏贼老天眷顾,才捡回半条命。
手指还不够灵活,她只得用指头与掌心相扣,压住纱布的一角。
她咬紧牙关,撕扯下了早已被血水和海水共同染成肉粉色的纱布。
“嘶……”云岫倒吸一口凉气。
这快要同肉长在一起的纱布拽下之时,她长舒一口气。
云岫并未有丝毫松懈,她又颤抖着手指捡起小刀,猛然刺进皮肤,毫不怜惜地剜出溃脓处的血肉。
小刀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暗红的血迹顺着刀刃流淌,渗进沙石之中。
她浑身已是湿透。
小心翼翼地拨开血肉,尽可能地将伤口撑开,再吃力地握住金疮药瓶身,往伤口处倒。
“嘶……”她的眉头紧蹙。
很多人的伤口长时间长不好,就是因为惧怕疼痛,放任不管。但他们忘却了,如果是重新撕开伤口,让脓血流出,疼上一阵子,新鲜的血肉便会长好。
无论有多痛苦,只要还活着,就有新生的希望。
她,还活着。
云岫缓缓地直起身,长时间瘫在一处的身子有些不听使唤,她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平顺了些。
一步一步地踏稳了。
腿上虽然还有些发软,可她能正常行走了。
云岫朝着晾晒的竹竿那里走去。
“挼蓝,里屋桌上有包扎用的白纱,你自己给裹上。你可别瞧上我的缎花鸳鸯被,血淋淋的手便往上蹭,我还指着用它个十年八年呢。”晋南笙扯着喉咙说道,她这般直爽,坦然使得云岫心上有所慰藉。
晋南笙一点一点地拈下渔网上挂着的枯枝败叶,她很是爱惜这张渔网,每到晒网时,她便会用心地拣尽污物残渣。
日头稍偏,她又往下压了压竹笠。
屋外是矮篱笆圈起的小菜园,可是里边的菜叶枯瘦发黄。
还有一株叫不出名的矮树,上边有鸟儿筑巢。
她在屋外审视了好一阵,这一间屋子只能用残破来形容。屋顶上的稻草都被雨水冲刷开了。
云岫低着头进了屋。
她张望四周。
破败的茅草屋里,没有想象中的别有洞天。
墙上挂着破损泛黄的画卷,细看之下,能大致分辨出这是坐莲的菩萨,至于其他的,一概不清。供奉用的香炉里歪歪斜斜地插着燃尽的香烛棍儿,积在上面的尘土,昭示着已经很久没人续香火了。
左边有一间小屋,遮着厚厚的布帘子,不知帘子后是个什么景象。云岫猜测里边是堆砌的各类杂物。
右边是敞亮的闺房,云岫犹豫片刻,还是踏过了那道界限。
窗边有一陶土罐儿,里边放着几枝青绿,都不是花枝,仅仅是从树梢上折的枝桠。
陶土罐旁,整整齐齐地放着剪子,针线,以及伤药等物事。
云岫用白纱缠着手掌,牙齿与手配合着系了个结。
正准备往外走,忽的想到了什么。
她扭头一看。
所谓缎花鸳鸯被……真是个别致的东西。
七拼八凑的布块,五颜六色的挤在一起,真算得上夺目。
上边还真有一对儿鸳鸯。
可若是晋南笙不说,初次见到的人也许都会赞一句这浮绿水的花鹅还称得上有模有样。
云岫撇撇嘴,她已忘记了言语评说。这用上个十年八年的……不敢想!
甫一迈出屋子,她眼尖地瞅见跌跌撞撞地从林间奔出的穿花布衣服的丫头。
樱之只顾着往家里跑,没注意到脚下石子,磕了上去,摔了个嘴啃泥。
但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的同时,还不忘高声喊道“阿姊,阿姊,二哥哥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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