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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天赋

    析墨请了凌城最好的大夫。他命人快马去北疆请大巫医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允许徐清慧有任何闪失。刘家满门被灭,仅剩一个她与刘家关系最为密切,约摸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徐清慧也算是个命大的,经历了几番磨折,竟还留了一口气。大夫来瞧的时候,还长松一口气,道了一句“还没伤及心脉,万幸。”

    环儿留在房中伺候。

    一切安排妥当,栈渡的午觉也睡好了。

    日暮黄昏。

    一黑一白在棋桌上对弈。

    玄色衣袍的男子用食指在棋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他让易棹给自己准备了一张厚实的毛毯。

    用来铺平地面,他则是侧躺在上,以手支头,懒懒地在篓里拈棋子。

    白衣男子将他的墨玉笛搁在茶盏边上,始终含笑地看着坐在古琴前的女子。

    析墨只要了一个软和的坐垫,和一盏香炉。

    当易棹问起他是否需要毛毯铺地,析墨摇摇头婉拒了,并解释自己不需要那么多物事来纵容惰性。

    栈渡瞥他一眼,当没听见,又命易棹准备新鲜果子,洗净,削皮,切成小块,还得同样大小,再用盘子放整齐后端上来。

    “彩头可是定好了?”析墨问道,将黑子放于栈渡刚下的那个子的一旁。敌不动我不动是他惯常的手法。

    栈渡执棋子沉吟,此刻他的心理活动挺复杂的。

    坑,与不坑,这是个问题。

    如果坑挖大了,这只骚狐狸不愿往下跳,坑挖小了,自己又折损不少。

    赢,与不赢,这又是个问题。

    若是自己定了彩头,赢了固然使得心情很是美好,输了这局又当如何?还得给他当牛做马洗犊鼻裤?不成不成。

    他恍然大悟,这是攻心之术!

    狐狸果然还是那只狐狸,先乱他心神,再赢上这局讨他好处。

    栈渡落一子,他的布局因了这一步,又回转过来,盘活了整个棋面,“既然是你提出,那不如由你定下吧。”

    析墨一笑,在他想来,栈渡定会挖一个深坑摆在眼前任他跳下。

    他把这事当皮球一般踢回,落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其实不大妙。

    析墨沉思一阵,说道“赌一个真正凶手的处置权吧。”

    “我是否可以怀疑你与真凶有瓜葛牵连?”栈渡提起茶壶为析墨添了一杯茶。

    析墨微微抿唇,浅浅笑着,说道“也许?”

    “那我得赢了这一局,而后花上三天三夜好好审问你这共犯。”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楼上与楼下好似两个天地。

    楼上是凝重的气氛,无一声调笑,只有环儿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又捧着清水回房。

    楼下则是悠闲自在,吃喝玩乐样样有。

    譬如云岫。

    紧锁眉头的云岫在同执茶学古琴。

    “左手是放在这里按弦取音吗?”云岫如是问道。

    执茶捏住她的手指往上带了一些,发音略不标准地说“请姑娘手指放松,切莫这般僵硬,否则会走音。”

    云岫心领神会地放柔了手上力道。

    指尖点了好几处,在轻重之间感受琴弦的存在。

    执茶左手带着云岫的手,右手手指在弦上一抹,再挑,轻灵的琴音泻了一注。

    云岫惊喜地笑起,她从未学过这些闺阁女子的风雅事,过往的年月里,除了修炼功法便是无尽的历练,闲暇时光只习得一些诗词歌赋,画艺大抵上还行,琴艺为虚无……

    如今得空与清倌学上一些,倒也算得上陶冶情操了。

    掌柜的已经在后厨嘱咐烧菜,不可得罪了贵客。

    现在都到了晚膳的时辰,还不见点绛的身影。

    然而没人关心点绛去了哪里。

    云岫不慌不忙地从简单取音开始,折腾古琴。

    断断续续的琴音在弹出《阳关三叠》弯尾古琴上倾泻而出,让人不禁疑惑——是否换了琴。

    析墨叹口气说道“此曲若老妪出恭,嘈嘈切切,大珠小珠,一顿错杂!不忍听,不忍听。”

    “兄台好耳力,”栈渡刚一听到析墨的感慨,便点点头肯定了他,“我方才一直在想,该如何描述这等仙乐,在文才方面,果然还是三岁成诗,五岁作文的扶疏公子更胜一筹。”

    “承让。”

    此时的两人竟达到了从未有过的一致。

    云岫回勾了琴弦,发出最后一个音,起身。

    她不曾想过,这种闺阁女子都有修习的技艺,到她这里就成了毫无天赋可言。

    “这有什么可笑的?”云岫带着些许愠怒。

    “私以为云姑娘若能学上个三年五载,必定大成!”栈渡避过了云岫的问题,老生常谈的理论,不可与女子多辩。

    因为同女子争辩的结果通常只有两种——你死定了,以及你快死定了。

    析墨反倒赞了一句“能表现出具象的意境,软软天赋极佳。”

    “……”栈渡以为自己规避了雷区,也能算个中高手,不敢想眼前这人脸颊微红,像女子怀春,面对情郎娇羞造作一般。

    胃里翻腾,他安抚自己,暗自说着午膳未食,饿昏了头。

    执茶掩面而笑,软言细语地说着“云姑娘第一次试音已是如此准确,要是学几月,凌城的头牌都比不得了。”

    风尘女子,学会的第一种本事铁定是察言观色。既然两位男子都在迎合这个姑娘,足以证明她需要跟随他们的话茬走,捧人这事她还是挺懂行。

    云岫只当是耳旁过了风,不管旁人再怎么吹捧,自己能掂量清楚这技艺究竟是几斤几两。

    “二位公子,姑娘,请入座用膳吧。”易棹呈上最后一道菜,招呼道。

    “慢着,”栈渡坐直了身子,“棋局未完,没分出胜负,这饭也吃着不香。”

    析墨颔首,“言之有理。”

    见两人难舍难分的对弈,云岫轻咬下唇,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篓子里拿起一枚棋子,敲敲盘边,在某处落下。

    “若是这样,这盘棋或许就完了?”

    两人定睛一瞧。

    这才是高手。

    平局。

    木楼梯上,一名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下。

    软底鞋在吱呀作响的楼梯上踩出了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