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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以形补形

    太阳才初升呢,日头都还没移过,怎么就快到晌午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也不看看合不合理,只顾着张嘴胡诌。

    析墨来的时候,壮小二就将门板挪开了。

    如果敞亮的大堂里没有这碍眼的床榻,云岫倒觉得今天的风景不错。

    云岫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

    她看见裹着粗布头巾,满身油污的易棹在门外挥着笤帚扫地。

    说起来,这几日都是新来的店小二易棹在忙里忙外。

    之前的小二哥因病回家休养,她也问过掌柜的那位小二哥家住哪里,家中是否还有别人。从掌柜的嘴里得知的消息是,这人是独居,家中老母在前面冬天就病死了。

    云岫本想找到他家,顺手资助几个银钱让他能应付一阵。可当她看着那个小二家里的米缸上都结了几处蜘蛛网,柜子里的衣服都被虫蛀了好几个大洞的破败景象,她敢断言说这人没有回家养病,已经死在了某处不起眼的地方。甚至,染病都有可能是掌柜的给的托辞!

    她本是想着再去查探一番,却被析墨拉着和栈渡用午膳。

    “大壮,你快来搭把手,水桶太沉了!”掌柜的在后院高声唤着壮小二。

    “哎!”小二哥也是脆生生地应了,不过不是憨憨的壮小二,而是那个人精易棹。

    云岫听见掌柜的在小声嘟哝“怎么是你来了。”

    她很清楚,这个平日里忙碌像陀螺一样旋转不停的矮小男子并不讨掌柜的喜欢。

    那瘦弱的身体,细细的臂膀,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她想的不错,易棹就是砍柴举不动斧子,挑水扛不动担子,就连磨些米面都推不动杠子的那种人。

    易棹不过是人勤快些,嘴上漂亮话说得圆满些,爱上蹿下跳,跟来往小贩能打好关系,在称秤时能饶他几根小菜。说到底,这种旁门左道的虚招子,实际作用还不如埋头做事的壮小二。

    “软软,你可曾听说过凌城有两大特色?第一当数离人醉,同陈情酒和绫罗春比起来又是不一样的滋味。第二是蒸鱼蘸酱汁,肥美而鲜嫩的过江鱼,先用离人醉灌醉河鱼,再杀鱼,清洗,而后往腹中塞入各种佐料,在锅上小火蒸腾……”

    析墨把手中的墨玉笛搁在矮几上,手一探,拈下了云岫头上的碎桃花,“想必今日栈渡公子准备的佳肴必有一道是酱汁蒸鱼吧,软软,我们可有口福了。”

    云岫沉着脸,不好发作。

    她的不满刚好也有两点,一是析墨声声唤着她“软软”,二是他将自己和他并称为“我们”。

    其实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口福。离人醉她早先便试过了,粗人喝的酒,不大适口,醇香不足,辛辣过度,而且贪杯易醉。虽说还没机会尝尝这名满天下的酱汁蒸鱼,可想想也不过如此,到处都有过江鱼,边疆小城能做出个什么不一样的味道来?

    “扶疏公子可说错了,凌城有三大特色,离人醉,酱汁蒸鱼,还有城西三巷的龙虾大老爷。”栈渡出声纠正道。

    析墨眉头微蹙,下一瞬又抚平了,他说道“龙虾大老爷的尸骨已经被软软葬在城西山上了,这死人应当自动被除名了罢?”

    “说得也是,”栈渡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茬说道,“我觉着他留下的机关挺有趣,改日得去偷学一些技艺。”

    城西三巷留下的那些翻覆天地的机关,着实令人着迷,恨不得据为己有。就连云岫也几次探查柳树的奥秘,收获不大,那精致的齿轮运作却令人称奇。

    “公子手下能人众多,这偷学二字,析墨只当是公子在讲笑话。”

    “我行走江湖这么久,不过是带着一对伶仃无依的兄妹打发时间,免去枯燥,可两个人都是不成气候的,如今更是跑得连影都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疯玩了。要是说起能人,扶疏公子麾下的那些以一当百的奇人异士才是令人艳羡的。”栈渡啧啧两声。

    云岫脸色又黑了一层,兄妹……她真信了蒙络那丫头的鬼话,竟然以为她是长不高的侏儒!

    析墨笑道“公子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这事无须从别处听来,就冲你时时刻刻都被人惦记着,小到吹管下药,大到提刀追杀,如果不是他们帮你化解了危机,就凭你那草上飞的三脚猫功夫,只怕现在你坟上的杂草都有一人高了。”

    栈渡打了个哈欠,怨怪析墨来得太早,扰了他的清梦。

    来得太早?都邀约人一同用午膳了,还嫌时辰太早。

    扰他清梦?云岫当是听了一个大笑话,是谁方才同她斗法一番,一会儿天光一会儿桃枝的胡搅蛮缠。

    析墨自然是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又规矩地同他道歉。

    “待我去后厨和庖子仔细说说菜品,以免中午的膳食不合扶疏公子的心意。”

    “多谢款待。”

    在等候了好一阵子,云岫嗑了好几碟瓜子之后,厨房那边总算有了动静。

    如果不是呈上来的菜肴太令人瞠目结舌,云岫也会相信栈渡是真心宴请析墨的。

    “来嘞……这道菜名叫擎天柱戏龙珠。”掌柜的亲自上菜。

    两只王八在大盆里游呢,一颗鸟蛋因为王八的游动起起伏伏,王八时不时地浮起撞向那颗鸟蛋,还因为争抢而互撞脑袋。照这么看来还真有些符合菜名。

    “第二道菜,八戒谈情说爱。”

    生猪头肉摆在盘子上,猪鼻孔里边歪歪斜斜地插几朵野花,猪头上的毛还没拔干净,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猪舌头吐了老长……这是一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的猪,真不知道哪来的心思谈情说爱。

    “第三道菜,高山流水!”

    掌柜的呈上好大一颗春笋,春笋稳稳地立在盘子里,笋尖上还挂着一颗淌着汁水的烂西红柿。

    析墨拍手叫好,“好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

    栈渡扬起嘴角,说道“知音没遇上,真狐狸倒是碰到了一只。”

    “狐狸与山鸡说不定能成就一段佳话。”析墨正色道。

    语不惊人死不休,云岫一直以为析墨在这方面会吃上栈渡的亏,没想到他的反击如此干脆利落。

    “第四道菜。”掌柜的故弄玄虚,迟迟没揭开上面的盖子。

    他请析墨动手揭盖。

    析墨刚一拿起盖子,掌柜的如同唱戏一般念道“这盘菜唤作明日做新郎。”

    一碟青豆芽。

    与做新郎有什么关系?

    云岫绞尽脑汁地在思考豆芽和新郎之间的联系。

    析墨将盛着青豆芽的碟子推到栈渡眼前,淡淡地说道“希望公子以形补形,早日重振雄风。”

    “……”云岫算是搞明白了,栈渡这厮就没想过让他们好好地吃上一顿,存了心地折腾人。

    “最后一道菜。”掌柜的尖着嗓子报菜名的声音与宫里的大太监没什么差别,“酱汁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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