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抬起已经被打的青紫色的脸,看着沐垚,眼神中有着恐惧和决然。沐垚让林冰玉将殿门都关起来,宫门也都合上,腾出了一个后殿来,将那人带了过去,自己也带着墨荷和小阳子走了进去。小阳子在沐垚的眼色下上前一步将那人扶了起来,递过一个蒲团,让他跪在蒲团之上回话。
林冰玉坐立不安的看了一眼沐垚,又看了一眼跪在殿下的人,这才对沐垚说道“皇后娘娘猜的果然不错,下午的时候嫔妾便派了人埋伏在雪容轩角门儿上头,过了晚膳不久,天擦黑的时候就抓到秦太医过来了,还穿着小内监的衣服。”沐垚注视着秦太医,此人叫做秦川,今年二十六岁,有过一个妻子,但是因为难产而病逝了,孩子也没有保住,妻子病逝六年,他也未曾续弦,也未曾纳妾,在外头的人看来此人情深义重,谁能知道!祺贵人的孩子怎的就死在了他的手上,不!应该说死在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上。
“说吧,你该作何解释?”听到沐垚的问话之后秦川一脸的凛然,直了直背脊,说道“微臣过来是为了偷窃,想要盗窃祺贵人屋子里的玉器和财物。”林冰玉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川,而沐垚却是挑起了眉毛,眼睛盯着秦川,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抚掌笑道“秦太医果然是聪明人,偷窃的罪名自然要比私通小得多了。”
当“私通”两个字入到了秦川的耳朵时,林冰玉注意到秦川的身上明显的一抖,脸色也微微的发白了,她知道沐垚果然洞悉了一切,今天下午沐垚交代给她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还犹豫着,总觉得沐垚会不会是想的太多了,哪里因为一个表情便能够判定两个人有私情呢,直到真的有人在那墙上跳落的一瞬,林冰玉才明白,沐垚在宫中多年并非是白白的耗费时光。
秦川的嘴依然很硬,答道“皇后娘娘所说的话微臣听不懂,什么私通,微臣确实是贪财,但是其他的罪名确是不能够认下的。”沐垚听到秦川的话,也不便与他多费口舌,从怀中掏出了今日盛萧然传回来的消息,扔到了秦川的面前,说道“你且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的家财,你的祖辈、父辈给你留下了多少的金银,你再来与本宫说出贪财两个字!”
林冰玉的心里更是折服的很,她没有想到沐垚竟然在这么快的功夫能够想到去调查秦川的家世,而且已经得到了回音。宫内的太医很少有家境优越的,尤其是他这般年轻的太医,所以就算是真的盗窃金银也不是说不过去。
秦川拾起来看着,脸色越来越白,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说道“微臣!微臣就是看中了祺贵人屋子里头的玉器,那玉器是独一无二的,微臣很是喜欢,而祺贵人不愿意相送,所以微臣不得不来偷窃。”沐垚听到他故作镇定实则无力至极的辩解,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看着秦川,说道“你觉得你的解释能够让本宫信服么?真的将本宫当成了傻子?”她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那声音震得秦川整个人瘫了下来,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林冰玉看了一眼沐垚,走到她跟前儿,小声询问着“皇后娘娘,是否让祺贵人过来?”她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屋子本就很小,竟一字不落的落在了秦川的耳朵里,秦川忙跪着向前走了两步,说道“祺贵人刚刚小产,不宜挪动的。”林冰玉皱着眉头回头看他,悠悠开口说道“那你是愿意说了么?”
他低着头想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又抬起头来看着沐垚,眼睛中闪烁着决然,说道“微臣··交代。”沐垚让墨荷和小阳子站在门口守卫着,别让闲杂人等靠近,也防止外头有人来探望祺贵人而顺路到珍嫔的屋子里来。
沐垚让林冰玉递给他一杯水,说道“不着急,慢慢的说,所有的事情你一次交代清楚,本宫也没有多的耐心去一次次的去探寻,明白吗?”沐垚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一样敲击在秦川的胸口,秦川有时候觉得这个皇后看着温温柔柔的,骨子里却有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气质,偶尔流露出来,让他觉得从内凉到外。
他接过了茶盏,喝了一口,缓了缓才开口“微臣之前也不过就是照顾着祺贵人的太医而已,并没有任何越踞的地方,直到她怀有了身孕,本来是高兴的事情,结果还没有得到皇上的赏赐,竟然便被人说成孩子是天煞孤星,所以她终日里哭泣。每次看见微臣的时候她都会哭,求着微臣去告诉皇上她的孩子不是天煞孤星,可是这样的事情微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的,朱道长是皇上最为信任的人,既然说了后宫里会有天煞孤星降临,那就算所说的只有五分可信,皇上也不会愿意冒这个险。既然微臣不能去求着皇上来看她,就只能多劝劝她罢了,可是她依然很难过。每日,微臣都会过来请脉,直到有一天微臣发现微臣不仅仅是想要来请脉,回府之后竟然也会挂念着她,这种感受让微臣害怕,微臣也只能将这种感情狠狠的压在心里,不愿意让它抬头,而且微臣一直做得也很好,直到那一日她竟然选择了自缢,轻生,微臣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皇后娘娘既然调查过微臣的家世,自然也应该知道,微臣的妻子便早早的离世了,那种滋味简直就是痛不欲生,而微臣得知她轻生的时候,便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那一份冲动了。尤其是皇上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将她的心伤的死死的,当她将眼泪垂在微臣的胸口时,微臣便决定即便是死,也要保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到伤害!”
秦川的话证实了沐垚的猜想,林冰玉看了沐垚一眼,私通这么大的罪,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样的处置。可是林冰玉还未曾反应过来,就见沐垚问着秦川说道“今日她小产便是你们两个人做的对吧?”沐垚的话音刚落,林冰玉便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的嘴张的大大的,指着秦川,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不必惊讶,祺贵人不想要这个孩子,而秦川为了她不再痛苦自然会帮她的。”林冰玉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依然带着坚定,指着秦川说道“那是一条性命啊,你们怎么能下得去手啊!”秦川却没有半分悔过的心思,他说道“性命?可是云菲自己何尝不是一条性命,谁又能为她着想?入了宫的女人想尽了荣华富贵,可是那又能如何,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一个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的男人身上,费劲了心思去讨好他,得到他的欢心,才能换得家族的荣耀和自身的荣光,可是那份荣光并不牢靠,可能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立刻被废,甚至像云菲一样,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甚至连死!都不行!生不能由命,死竟然也不能,皇后娘娘不觉得很可悲么?”
沐垚看着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她的嘴以飞快的速度失去了仅存的一点水分,她轻轻抿了抿唇角,赵云菲无疑是可怜的,可是宫里的女人谁不可怜,难道撒一凌就不可怜么?还是自己不可怜?如此说来岂非被贬为庶人的左广陵成了那最幸运的人了?
“皇后娘娘,该如何发落?”林冰玉也不愿意再去听秦川再说下去,他的话让她胆寒,心寒!在这夏日的夜晚里竟然也忍不住的冰冷。沐垚叹了口气,问着秦川,说道“你愿意保全她?宁愿不要你自己的性命么?”秦川决然的点点头,背脊又再一次的挺直了,说道“皇后娘娘,请看在云菲失去了一个孩子的份儿上,给她一些怜惜吧。微臣愿意一力承担下来所有的罪名,只要云菲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沐垚本想说好,可是那个好字还没有说出口,小阳子便跑了进来,对着沐垚说道“皇后娘娘,雪容轩出事儿了。”沐垚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累极了,还未等小阳子禀告,便开口问道“是不是祺贵人知道她的孩子并非天煞孤星之后闹了起来。”小阳子拼命的点着头,肯定的说道“是啊,宫里现在都传说皇贵妃腹中的孩子便是朱道长说的天煞孤星,所以祺贵人知道之后便崩溃的大哭大闹了起来,奴才们劝都劝不住,一个不注意她便拿着剪刀要自裁,现在戳中屋子里的好几个人了,自己身上也被伤了,血流如注的。”
秦川听了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沐垚说道“皇后娘娘,微臣要去看看她,不能让她如此伤害自己啊!”沐垚给小阳子使了个眼色,对着他说道“你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受了伤的,就不怕被人发觉你们俩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么?”林冰玉听出了沐垚话中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决定按照沐垚的意思去做,对着沐垚说道“皇后娘娘,嫔妾去请江太医过来吧。”
沐垚点了点头,对着秦川说道“本宫就将你暂时放在这里,等到雪容轩的事情处理过后再来处理你的罪名,如果你不想让她受到牵连,就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等着,不要闹出什么声响来,否则本宫可是保不了你们,你要知道!你们的罪名可不是你们两条性命就能够抵得过的。”说罢沐垚便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裙,也整理了一下心情,去到了雪容轩中。
雪容轩里祺贵人已经被控制住了,林冰玉也不太敢靠近,只让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将她拉住了按在那儿动弹不得。沐垚到了的时候,祺贵人脸上不是眼泪便是血,十分的狼狈,被人按在床上,身体以极其扭曲的姿态呈现在沐垚的眼里。沐垚走上前一步,墨荷站在她身后,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裙摆,眼中满是戒备,生怕祺贵人凶性大发上了沐垚。
沐垚推开了墨荷的手,走到了赵云菲的面前才停下,对着按住她的嬷嬷说道“松开她。”那几个嬷嬷对视了一眼,怯怯的对着沐垚说道“皇后娘娘,祺贵人失心疯了,奴婢们怕她伤了您啊。”沐垚摆了摆手,说道“不碍的,她不会伤害本宫。你们都出去吧,本宫有话要单独对她说。”林冰玉站在沐垚身后轻轻点了点头,这时候她宫里头的几个嬷嬷才敢出去,毕竟如果出了事端,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宫里的主位娘娘,只要她不怕,那么奴婢们便也只能听从。
人都走了之后墨荷带上了门,沐垚看着如同破败木偶的祺贵人,便说道“后悔了?你是后悔伤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后悔背叛了皇上?”秦川被抓的事情赵云菲还并不知道,沐垚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心慌极了,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恐惧,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可怕的鬼魅一般。她指着沐垚,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知道了?”
林冰玉看着她如此的不知礼数,连忙皱着眉头,呵斥道“放肆!你怎么能够对皇后娘娘不敬呢。”赵云菲却根本不在意林冰玉所说的话,只是看着沐垚,希望她能够给自己一个答案,无论那答案是好的还是坏的。“秦川已经招认了,所以你是否要招认?”沐垚的声音彻底摧毁了赵云菲,她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和着脸颊上的血痕留下来,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痕迹,看起来甚是可怕。
“他招认了?呵呵!我就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赵云菲泪中杂家了两声绝望的微笑,看着沐垚“皇后娘娘,您杀了嫔妾吧。活着永远都痛苦的,想要结束这痛苦,只有一条路。如今能成全嫔妾的只有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