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欢再次出现的时候,竟然为絮漓的病带来了转机。
那是他失踪的第二十三天,荃儿传回到西墨的消息迟迟没有得到回音,一则是因为担忧絮漓的身体,二则也是担忧赫欢的安慰。没想到过了傍晚的时候林深派人来安国公府禀告说赫欢已经回来了,让国公夫人不必再担心,而且带回来了雪莲,为絮漓医病。
荃儿听到这话便再也坐不住了,去接上了宇文淑便入了宫。本以为他们来的就算是早的了,没想到景合宫中撒一凌与林冰玉已经坐在那儿了。林深一身白衣手中端着玉碗,透过那晶莹剔透的碗身能够隐约看到里面褐色的汤药,那汤药如今对絮漓来说就是救命的良药,而对沐垚来说就是医治心病的仙丹。
荃儿拉着宇文淑走进了撒一凌的身边,虽然他们都进到了景合宫中,但是沐垚因为担忧在这最后的关口出什么岔子,依然没有让他们进入到内殿里头,而是都坐在外殿等候着。撒一凌的目光一直都在林深的那一碗上,随着他越过漫漫纱帘好像能够看到絮漓的床边一样张望着。
荃儿推了她一下,吓得她一个哆嗦,回头看清是荃儿之后,忍不住伸手打了她一下,嗔怪道“干嘛忽然间拍我,吓也被你吓死了。”林冰玉听到声响,连忙站了起来,给荃儿请安道“给国公夫人请安了。”她是嫔位,荃儿既是国公夫人又是西墨国的公主,但就身份来说自然要比她尊贵的多,不过荃儿倒也并不在意,随意的还了一个礼说道“怎么样了?我这听到消息便赶过来了。”
林冰玉轻声的回道“林神医的医术想来是信得过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撒一凌睨了荃儿一眼,说道“你没看见你来的时候药刚刚端进去,哪就那么快了,比我还要心急,快坐下等着吧,问的我心里头乱乱的。”荃儿被她的手一拉做到了撒一凌的身边,宇文淑与林冰玉见状,也复又坐下,几个人都盯着纱帘的那一头,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此时,夏至从门口跑了进来,也顾不得撒一凌几个,一头冲进了沐垚的里殿,对着沐垚说道“娘娘现在能出这景合宫么?皇上生气要责罚西墨质子赫欢呢。”沐垚听了心中大惊,霍然站起身来,问道“为何?”夏至颇有些无奈的回答道“还不是因为私自外出,身为质子,这是万万不可的事情。”
“他是为了絮漓而跑回到自己的母国的,如何能够怪罪。”夏至撇了撇嘴最终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答些什么,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夏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跟着小程子确认了之后才跑过来禀告沐垚。沐垚胸口一瞬间便堵了一口气,对着夏至说道“你快去禀告太后娘娘,请她一同前去上阳宫。本宫这就过去。”说罢便让墨荷替她更衣。
外头的撒一凌听到里头隐隐约约传来沐垚颇有怒气的声音,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来看一看发生了什么,就见沐垚走出了里殿。这一个月未见,沐垚清瘦了很多,穿的红色凤穿牡丹底纹的长衫,又搭上了一件白狐的披风,显着更是沉重,加上她面容上毫不掩饰的冷淡之色,让宇文淑与林冰玉心中都涌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林冰玉刚要跪下请安,就见撒一凌和荃儿冲上前去,神色慌张的问道“怎么了?可是絮漓出了什么事情?”沐垚看了一眼荃儿,对她说道“皇上要处置赫欢,说他私自赶回了西墨。”“什么?”荃儿听了这话便要冲出去,沐垚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一把拉住了她,奈何实在力气不够被荃儿拉的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撒一凌见状忙一把扶住了沐垚,对着荃儿说道“你慢一些,干嘛这么毛毛躁躁的呢。”
荃儿也没想到沐垚现在这么虚弱,光想着自己弟弟的安慰了,此时看到沐垚的样子,满面的愧疚,说道“沐垚姐姐,吓到你了吧,我这也是不小心的。”沐垚忙摇了摇手,说道“我拉着你,就是要对你说千万不要冲动,你一会儿跟着我去上阳宫,不该你说的话不要说。你要知道赫欢到底是西墨的皇子,皇上碍于面子最多也就是闭门思过罢了。只不过他是为了絮漓才私逃出大闵的,如果这样做岂非让你父王寒心?”也着实让我寒了心啊,沐垚在心中加上了这样一句,现在宇文翼的一些做法着实让沐垚很是费解。在登基之前,他从来都是正直且宽厚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变得多疑、敏感又不能够将别人的建议放在心上,做什么事情全都是依照自己的好恶。
撒一凌跟在沐垚的身后,也是满面的愁容。沐垚对她说着“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让夏至去找太后娘娘一同去上阳宫里了。这边没有主事的人我也不放心。你与珍嫔在殿外等着林深的消息,如果絮漓醒了,你好派人来告诉我。”撒一凌连忙点头,对沐垚说道“姐姐安心,这边就交给我便好。”
沐垚微微叹了口气,带着荃儿与宇文淑一起向着上阳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走得急,到了上阳宫的门口平复了好一阵子才推门走了进去,宇文翼看到沐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一瞬间竟然有些震惊,张口半晌却没有说出一句话,荃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赫欢,他的衣衫都是脏兮兮的,脸上也隐约有着伤痕,他从出生到如今,哪里经历过这些,如今看着他这般模样还要跪在这儿请罪,更是生气,可是沐垚的身影挡在荃儿之前,想起刚刚沐垚嘱咐过得话,硬是压下了那股子怨气,但也低着头不肯看宇文翼一眼。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沐垚的声音在这大殿里面回响着,让宇文翼竟然觉得有些陌生,缓了缓才张口说道“你怎么过来了?絮漓可好些了吗?”沐垚还没有开口,便听到荃儿在身后发出了一声冷哼,眼看着便要忍不住回嘴,忙说道“林深刚刚将西墨皇子赫欢带回来的雪莲入了药,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所以特来向着西墨皇子告谢的。”
沐垚的话一出,宇文翼明显一愣,他看着沐垚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与不解,甚至还有几分怒气,而沐垚也毫不胆怯的回望着他,那眼神冷淡的让宇文翼心惊,两个人夫妻十几年,沐垚从未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即便是两个人之间有误会,即便是他娶了别的女人,沐垚虽然可能几个月不理他,但是再见到他的时候眼神里还是暖暖的,而如今那眼神中代表的含义让宇文翼都不敢去细想,生怕里面有些自己不能够接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沐垚,不过才一个月多月的功夫。
“臣妾听林神医说起过,雪莲长在西墨大雪山的支脉飞蛾山的最偏僻难行的崎岖山路上,下边便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便是生与死的区别,所以极其难得。想来赫欢皇子也是千辛万苦冒着性命之忧得来的,这才给了良渚一分生存的希望,作为母亲自然是要来亲自道谢的。”说罢便不顾皇后的尊贵身躯向着赫欢行了大礼,说道“虽然说雪莲可能遍寻各地也会找到,但到底都是些采摘下来已久的,药效已然不如这样一颗新鲜的,林神医说这样的雪莲定然能够医治好絮漓的病。所以本宫甚是感谢皇子的不畏生死。”
赫欢忙跪走到沐垚的身边,回了一礼方才说道“先前我也不知道良渚公主得了重病,直到有一日听到姐姐与安国公说起,忽然想起西墨国内有人得了瘟疫的时候其家人便会冒着生命危险前去飞蛾山中采摘雪莲,想来这雪莲是有用的,所以便想着去试一试。”说道此处,面向了宇文翼,说道“因此才未曾来得急与皇上告知,是赫欢的不是。”
宇文翼见赫欢将头专向了自己,方才冷哼了一声说道“朕也甚是感谢你救了良渚公主的用心,但是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提并论。”“皇上此言差矣,如果不是赫欢冒险替絮漓找回了这雪莲,恐怕絮漓还要缠绵病榻,皇上身为父亲,难不成要看着自己的女儿就那样在床上躺着受尽苦楚不成?”荃儿听到那一句功是功,过是过便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得会不会惹恼了宇文翼,张口便说了一通,只为了自己弟弟的不平。到底也不是第一次惹恼了宇文翼了,荃儿不怕他,哪怕是掉脑袋又能如何,总不能这么憋憋屈屈的死了。
“放肆!朕是良渚的父亲,自然是关心关爱良渚,不希望她受苦。但是此事与赫欢私自回到西墨是两回事情,如果他提前告诉,朕会不让他去么?朕还会派人保护着他!他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事情,朕该如何向西墨王交代!”宇文翼的话堵得荃儿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她张着嘴看着宇文翼,她很想再次反驳他,但是却也没有话再去反驳,他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家国,倒是她赫荃儿对自己弟弟的关心仅仅是出于姐弟之情,倒显着狭隘了许多。
“赫欢知罪,还请皇上降罪,赫欢甘愿领受。”赫欢不愿意自己的姐姐因为自己而得罪了皇上,赶忙拱手说道,宇文翼见此也不能再说些什么,摆了摆手,说道“你先起身吧。到底也是刚刚从外头回来,颠簸了一路,赐座!”沐垚听到这话,也跟着站了起来,退到了一旁,没有再说一句话,静静的等待着宇文翼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只听小阳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太后娘娘驾到!”荃儿至此便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缓缓向着殿内走来的孟依柔,只见孟依柔一身黑色的锦缎金色凤纹长服托在地面上,头上戴着金色的凤钗尽显太后的威仪,她被夏至搀扶着一步一步的走向殿内,龙头拐杖的声音咚咚咚的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她先是走向了赫欢,握了握他的手,满面慈爱的笑道“多亏了你啊,哀家的絮漓才能够转危为安。”说罢看了一眼宇文翼,说道“如此,可要好好地赏赐才行啊!”宇文翼本来就因为荃儿的一阵抢白失了最后的耐心,如今却又听见孟依柔这话,更是心中难耐,皱起了眉头,说道“母后,功过自然不能相抵,赏赐自然是要赏赐的,但是擅自离开大闵回到西墨也是该罚的。”
荃儿本以为孟依柔会反驳宇文翼,却没想到孟依柔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说的对!”随即又转过头来看向赫欢,说道“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赫欢微微点头,说道“回禀太后娘娘,赫欢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孟依柔一脸的恍然,笑道“都这么大了,在你们西墨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吧。”赫欢被问的有些脸红,抓了抓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赫荃儿,才懵懵的回了一句“我还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呢。”
沐垚被孟依柔的这一番话问的也有些惊住了,心中忽然间明白了孟依柔的意思,还未曾来得急阻止,就听见孟依柔说道“哀家看啊,你对良渚那孩子倒是有心,良渚今年十岁,虽然年纪小,但是亲事也可以定下来,等到十岁的时候再成婚也不迟啊。”赫欢脸被闹得更红了,此时推拒也不是,不推拒也不是。只能看向了自己的姐姐。可是赫荃儿本来还是懵的,缓过来之后竟然十分的高兴模样,跑跳着走到了孟依柔的身边,揽过她的臂弯撒娇似的对她说道“还是太后娘娘心疼我们赫欢,心疼荃儿,这样啊,荃儿可是跟父皇能有交代了。絮漓真的是个好孩子呢。想来母后也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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