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絮漓也幽幽转醒。屋子里头仅剩下母女两个人,沐垚的脸色是苍白的,但是看到絮漓睁开双眼的那一刻,眼眸也变得明亮起来。沐垚将絮漓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说道“怎么醒了?天还早呢?再多睡一会儿,一会儿啊林深就送药过来给你,喝几天我们便好了。”絮漓伸出小手摸了摸沐垚憔悴的面颊,问道“母后是一夜未眠吗?”
沐垚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挤出笑容说道“没有啊,只是醒来的早而已,你好好睡一睡可好?”絮漓侧头看向周围,发现殿中仅剩下沐垚与她自己两个人,又忽然间想起沐垚所说的林深送药过来的话,心下一沉,说道“母后,絮漓是不是病的很重啊?”沐垚听到她的问话,心都揪在了一块,却还是佯装欢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心思,拍了拍她柔软的小身子,说道“絮漓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不过就是感染了风寒,等到过几天天气变暖了就好了。”
絮漓看着沐垚微微闪烁着的目光,仿佛有泪痕划过,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说道“嗯,母后多陪陪絮漓吧,有了母后的陪伴,絮漓就会好的很快的。”沐垚轻轻点头,哄着她闭上眼睛,本以为絮漓再次睡去,沐垚会哭出来,可是她看着絮漓消瘦下去的面庞却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夜,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被人陷害,又被自己信赖依靠十年的人所质疑,独自一个人在后宫之中奔走,女儿又徘徊在生死关头,多么的讽刺啊!
墨荷和小阳子将宫门落锁的声音响起,跟着他们进来的还有林深,自此,偌大的景合宫中便只剩下这几个人,唯一能够出去的人便是林深,他到底是个男子,虽然医治絮漓,但是太后娘娘说绝对不能坏了规矩,沐垚也明白太后是为了保全她,林深自然也是一心一意为了沐垚着想的,所以每日辛苦一些倒也没说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絮漓饮下了第二碗药又沉沉的睡去了,她脸上和身上的白色疹子出的更是厉害,沐垚很是担忧,问着林深“絮漓疹子出的这么多,完全没有消减的迹象啊。”林深端过一碗汤药递给沐垚说道“你先把这个喝下去,总不能你也被传染上。我也说过,让你相信我。无论怎样,我都会尽力再尽力的。”沐垚此时没有任何的依靠,只能选择去相信林深,即便她心中忐忑不安。
宫门外传来了敲击宫门的声音,沐垚皱着眉头听着。此时还有谁会来?她心中不敢去想那个名字,生怕自己失望。对着守在殿门外的小阳子吩咐着“我好像听到了外面有敲击宫门的声音,你去瞧瞧。”小阳子昨夜也是一夜未眠,过了晌午正在廊下站着打盹儿,忽然听到沐垚的声音响起,吓得打了个激灵,才忙擦着口水跑到宫门口。问道“外头可是有人?”
小程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竟然有些惊喜,问道“是小阳子么?皇上过来探望皇后娘娘来的。门怎的在里头锁住了?”这门是沐垚吩咐着锁的,平日里被关了禁闭的宫妃都是从外头将门锁住的,也是为了防止宫妃跑出去闹,而今日沐垚却吩咐了从里头锁住,却是为了防止他人进来。
小阳子回了一句“皇上吉祥,奴才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请娘娘过来。”他的话音刚落便颠颠儿的跑了回来,沐垚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外头的声响,宇文翼真的来了,也算是一份凄苦中的一点慰藉么?不过看来他并不知道絮漓生了病,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问说为什么锁了门。
“皇后娘娘···”小阳子的声音略显兴奋,好歹皇上心里头还是搁不下娘娘的,来看看就是情谊。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沐垚打断了,对他说道“你去回禀皇上,我这景合宫里暂时不必过来了。如果皇上问着为何,便请他去太后娘娘的寿安宫中问吧。”小阳子听了这话,并没有出去禀告,而是满面的愁容,拿着眼睛觑着旁边的墨荷。墨荷叹了口气,撂下手中的艾草,对着沐垚说道“娘娘就算再生气,也好歹自己去给皇上说一声啊。皇上能过来就是心里还有着娘娘的,坏事儿能让它过去就过去吧,起码面儿上也得过去。到底是咱受了委屈,如果娘娘一气之下不过去,生气的人反而就成了皇上。不上算不是么?”
墨荷说罢便硬拉着扶着沐垚起身,连拉带拽的将她拖到了门口,对着门外喊道“回禀皇上,娘娘已经过来了。不过不便开门,皇上隔着门有什么想说的便对着娘娘说吧。”宇文翼站在门外,以为沐垚在生自己的气,昨夜折腾了一宿,今儿一早便去上朝了,这刚刚忙开了之后便赶过来看望,却不想沐垚不想给他开门。也罢,到底是昨夜自己做的不对,遂轻咳了一声说道“昨夜的事,朕还需要给你说一说,你开开门吧。”
“昨夜的事情,臣妾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无论皇上怎么问臣妾所说的都不会变。皇上信也罢不信也罢,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皇上请回吧。”沐垚的话可谓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给宇文翼,宇文翼皱着眉头伸出拳头重重的砸了一下门,气道“昨夜的事情,绿云已经将矛头转向了你,为了给怡嫔一个交代,朕不得已才将你叫过去的,也对你说过相信,你是皇后,应该明白朕的难处才对。”
“臣妾明白皇上的难处,皇上也应该明白臣妾的难处。您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怡嫔的孩子!却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絮漓现在还在病榻之上,臣妾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被冤枉也顾不得了。”沐垚的这番话仿佛已经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耐心,说罢便转身走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皇上暂时不用来了,絮漓得的是瘟疫。”
这一句话将宇文翼击垮了,他在外头敲着门,吵闹着想要进来探望,最后还是墨荷对皇上说着“娘娘已经将这件事情禀告了太后娘娘,小皇子与小公主也被送到了寿安宫中。娘娘也是怕皇上被感染了才不让您进来的,还请皇上能够明白娘娘的苦心才好啊。”宇文翼听闻另外两个孩子已经在寿安宫中,想了想才嘱咐着墨荷好好照顾着絮漓与沐垚后,决定先去到了寿安宫中。
寿安宫中,孟依柔刚刚嘱咐着奴才们将冬暖阁收拾了出来,那屋子一整个冬日里也没用了,如今到了春日里头到底却又打开了,吩咐着好好的通通风,才让宇文泽与悠然先住在此处的。她看见宇文翼走了进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拉着他坐下,而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让小丫头们出去,只留下宇文翼与自己两个人。
自从他登基之后,甚是忙碌,每次过来探望母后,孟依柔也甚是温柔,十分珍惜与他母子之间相处的机会,像是今天这样冷目而对的时候几乎从未有过。宇文翼莫名的有些忐忑的看着孟依柔,像一个孩子一样坐在了她的对面。孟依柔看了他一会儿,拿起手边的金色蝠纹缠丝烟袋杆儿敲在了宇文翼的背脊上。
宇文翼自从出生以来,虽然并非从小就被先皇捧在手心里头的,但是孟依柔因为生下的大皇子夭折,所以对宇文翼极尽疼爱,从未曾说过重话,更别提打骂了,今日是宇文翼生平第一次挨了母亲的打,一下子有些惊住了,一时间也忘了躲。
孟依柔将烟袋杆儿扔在了桌子上,拍着桌子说道“翼儿,母亲从未曾打过你,你知道今日是为何?”宇文翼想起沐垚对自己的态度,也大概能够明白孟依柔所说的话,站起身子来跪在地上说道“儿臣知错了,也明白怡嫔落胎一事定然与沐垚无关,可是儿臣到底是皇上,不能不给满宫里的人一个交代,所以便叫着沐垚过去问问的。”
孟依柔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让他起身,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怡嫔还真的是厉害,听夏至说宫里头皇贵妃与珍嫔都中了毒,却根本没有办法将消息传递到她怡嫔的咸德宫里头去,太医一个都不留的全都招进了咸德宫,你知道昨天沐垚无法该有多么的无奈与辛酸?”宇文翼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忽然想起了昨夜沐垚临离开之前所说的那一番话,撒一凌与林冰玉都病了,中了毒,絮漓也病了,可是当时的宇文翼满脑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像听过了便浑忘了,直到今日才隐约想起来絮漓生病了的事情,去到景合宫中本想要见一面絮漓的,却从沐垚那儿听到的是絮漓得了瘟疫。
他的头埋得更低,跪着走进了孟依柔,对着她低声说道“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并不知道絮漓病的那么重,也没有想到皇贵妃与珍嫔会中了那么深的毒。儿臣也是糊涂了,怡嫔难受的很,所以便将太医都招进去了。”
“你就没想过如果母后病了,沐垚病了是不是就得等死了?”孟依柔的话甚是严重,宇文翼赶紧叩头说道“母后,儿臣知错,以后万万不会了。”孟依柔看着他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应该也有所后悔,叹了口气说着“怡嫔确实是失去了孩子,母后也是十分的明白她的苦楚,但是人要有底线,不能因为自己失去了孩子而如此撒娇弄痴的痴缠于皇上。”
宇文翼低着头,听着孟依柔一字一句的敲打,忽然在胸口涌起对沐垚的愧疚。他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自从沐垚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他就特别不愿意去景合宫里头去,虽然对沐垚还是百般的思念,可是一想到她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对着自己也只是说两个孩子的事情,很久未曾正眼看过自己,说一说心里头的话了。
“如今絮漓还徘徊在生死关头,林深的医术虽然高明,但是却也没有万分的把握能够将絮漓治好。沐垚身为皇后,更是身为母亲,所以愿意以身犯险留在宫内伺候着,也为自己的两个孩子做好了安排,还派人来告诉哀家好好的照看着皇贵妃与珍嫔,这就是皇后该有的气度,她全都做到了。她昨夜在这后宫里头奔走的时候皇上在做什么?怡嫔又在做什么?她也是昨夜没有来告诉哀家,如果哀家知道沐垚竟然还要被愿望,定然会直接到那咸德宫中去处置!”孟依柔的话语依然狠厉,句句戳中宇文翼的心,愧疚更是多了几分。
“母后,儿臣知错了,定然会好好的补偿沐垚,补偿絮漓。”孟依柔看着自己的儿子,吐出了一句“但愿老天爷能够给皇上这个机会。”宇文翼听到这话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手脚一瞬间变得冰冷冰冷的,其实当他听到瘟疫那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但是他在自己的心里将那后果排斥掉,不愿意去想,直到孟依柔的话没有再给他逃避的机会。
他已经三十几岁了,扑到自己的母后怀里像一个受伤的小兽,孟依柔本来还想要说什么的,却终究没有狠下心,劝慰道“好歹林深的医术是众所周知的,他在那照顾着,母后也能放心。”宇文翼此时抬头看向孟依柔,说道“林深在景合宫中?”孟依柔点头,睨了他一眼,说道“哀家也明白皇上心里想什么,自然是让林深每日来往宫内宫外的,否则别人说出什么来,对沐垚是不好的。”
宇文翼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母后多虑了,儿臣自然是相信沐垚的。”“那自然是因为沐垚不会做出任何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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