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宇文翼的眼睛片刻都没有离开过沐垚,她的面色是苍白的,嘴角微微下沉,眉眼低垂看向一处,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抖动着,插在发端的珐琅鎏金梅花簪上的流苏随着马车左右晃动着。他知道她很难过,很伤心,却无能为力,只能陪着她难过,陪着她不语。有的时候他希望她能够不将眼泪留在心里,有的时候又怕她哀哀悲泣。
沐垚呆呆的坐在那儿,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生气吗?还是愤怒?好像都没有,就是觉得挺累的,人生总是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不到死的那一天就没有结束的时候。如果真的因为别人故意的几句话就生气难过,那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么?可是就算想的再洒脱也不会如想的那般容易,孙怡然的恶毒真的是让沐垚觉得用“蛇蝎心肠”四个字都不够。
沐垚手指扶额按了按微微紧缩的太阳穴,说了一句“冬至,回去让夏至用冷水给你敷一敷,今天你受委屈了。不过以后要记住,谨言慎行,她说什么就让她去说好了,何必去招惹她,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冬至点头称是,眼睛却只盯着沐垚,心中诧异,她以为沐垚这许久的未语是伤心是难过,却不曾想她将心底的那一份悲伤埋藏的那么深,开口却也只是嘱咐自己,半句没有提起自己的委屈。
到了王府,夏至等在门口,一眼便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儿,又瞄到了冬至脸上一片红肿,心中暗惊,但她从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只想着待会儿回了房再问冬至。墨荷将睡着的絮漓抱到了特意为她准备的暖阁里,嘱咐着两个乳母好好的照管着便想着去到沐垚身边侍候,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宇文翼嘱咐着夏至和冬至回去休息,也就不便进去,回到了房间准备好冰块给冬至。
里间里,只剩下沐垚和宇文翼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桌子边,沐垚端起宇文翼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方才开口道“你说,这茶其实挺苦的,为何大家还都喜欢喝呢?是不是人生不够苦?”百姓们都说富贵不知愁滋味,何尝明白这皇门中的无奈。沐垚有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自己不生在皇家,是不是父母不会死,弟弟不会死,孩子也不会死。宇文翼心疼的看着她,将沐垚揽在怀里,让她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胸膛里,希望她能明白,自己是她的依靠,无论怎样都会在她身边陪伴着,想了半晌想要安慰她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些话之前都已经说过了,如今说不说她都应该明白,还不如就此静静的陪着她。
那日之后,沐垚神色如常,并未提起此事,连私下里与宇文翼也不曾说过,夏至几个自然也是不敢提及,当做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每日里逗弄着絮漓,陪伴着她长大,仿佛那真的是沐垚亲生的孩子一般疼宠着,宇文翼看在心里也是欢喜的,算是两个人的慰藉了。
六月初六,是盛萧然启程去往西墨的日子,早早的沐垚便起了床先去看了看絮漓才急急忙忙的梳洗装扮准备和宇文翼一同去送盛萧然出城。
赶到了城门口等了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盛萧然便从宫城那边赶了过来,他寅时便入宫向太后皇上皇后请了安后方才能出城。见到了宇文翼两人便翻身下马,行了一礼,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送我,出行之前好多事情要交代,所以之前也便没有去府上叨扰。听闻此次出去得了一位漂亮可爱的义女,还未曾恭喜过,特意备上了一份礼物。”说罢便让身后的小厮递过来一个掐丝珐琅海棠花的妆奁,里面摆着一个镀金的黄玉手钏,手钏上有着细碎的花纹,远远望去像是一片海棠花海,与妆奁相互映衬着,煞是好看。黄玉的价值本就不菲,这一串手钏成色质地更是上品,本想要推却,奈何盛萧然还未等他们开口便笑道“此件礼物并非是白送的,我也是有要事相求呢。”
宇文翼如此便不好推却,笑着问道“何事,竟然让你我之间用得上如此贵重的礼物。”盛萧然指着那手钏说道“这是上次我去禹州请回来的玉石匠人亲手制作的,我这一走便是两个月,惊羽轩又刚刚开张,不如一绾阁还有万利当铺的根基牢靠,所以还想请王妃多多帮忙。”
沐垚见两人的话语转向了自己,有些不解的笑问道“难不成盛掌柜是想要让我帮着惊羽轩去卖首饰不成?”盛萧然连连笑着摇手,说道“如此哪里敢劳动王妃呢。我的意思是还请王妃帮我照看着惊羽轩,倒也不用您费心过去,只是想着让小丫头每日将账本送过来,您帮着查看一下,也留意着什么样式售的好些。本来这种事儿是想要麻烦王爷的,但是首饰上的事儿想必还是王妃更清楚一些。”说罢还作了一揖,弄得沐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犹豫道“并非是我躲懒不愿意,只是此事到底是商家的事儿,我平日里只在这深宅大院里,并不曾理过这样的事儿,怕给弄乱了就不好了。”
盛萧然明白沐垚不想以皇家的身份参与到商贾之中,说到底也是怕被皇上知晓了麻烦,解释道“您放心,我已经禀告过太后娘娘了,得到了允准,而且您只是帮着理理账目,其他店里的大査柜平日里只是管自己的那一摊儿,其他店里的事儿从不参与的。”
沐垚看向了宇文翼,宇文翼拍了拍她的肩膀,抚慰道“既然祖母已经知晓,萧然也确实是需要咱们的帮忙,不如你试一试吧?也算是让他放心,好歹不过两个月的功夫罢了。”待沐垚点头后向着盛萧然笑道“这两个月如果有了赔本买卖我们可是不包赔的哦。”
远处传来急切的马蹄声惊扰三个人之间的惬意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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