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丞谨的手默默收了回来,心内怅然。
母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却始终是泪水涟涟。
儿女私情,他从不愿意去触碰。
多情夭寿,自古皆是。
谁人都会变,承诺过的,又有几个应验毒誓?都不过是哄骗别人,再哄骗自己。
只是,自己不该招惹她……
“离月,我们……如果注定痛苦……你还愿不愿意……”徐丞谨仍旧问出了口,声音竟是无比的艰涩,“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我能承诺的一切。既然你要世间最尊贵的一切,想要万人之上,我都愿意尽力未必搏一搏,可我不敢许你恩爱两不疑……”
静默片刻,没有等到回答,他很是忐忑,“即使是这样,你还愿意吗?”
又是一片静默,徐丞谨敛神。
耳边听到绵长均匀的呼吸声,那高高悬起来的心倏地砸回原地,他不禁苦笑。
自己纠结忐忑半天,不想她已经睡着了。
正厅里只生了一个火盆,此时他披着厚厚的狐裘仍旧寒冷刺骨。
这里哪能睡啊。
伸手轻轻推了推伏在膝处的人儿,徐丞谨轻唤道,“离月,你醒一醒,回房间再睡。”
宋离月被吵醒,顺势抱住他的手臂,咕囔道,“不想动……抱……”
任由她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徐丞谨抬手扶住她的肩,很是无奈地一叹,“离月啊,我还不能抱你。”
如果宋离月听到,就会留意徐丞谨说得是还不能,并不是不能。
再等一等,离月……
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把一切都捧到你眼前。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
困极了,倦怠到了极点,宋离月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当然了,中间也迷迷糊糊起来吃了几口东西,眼皮子都没抬,东西还没有吃完,人又睡着了。
这般嗜睡,可是把青鸟吓坏了,直接跑去找赵修。
医者过来给了脉,好在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贫血疲累,注意饮食和休息,好好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旁人不知道,赵修是一清二楚。
给主子治病取用的那些,还有上次被黄彩碟伤到的手臂……
都还没有养回来,这次又给主子治眼睛。
唉……
真是个直心肠的傻姑娘。
主子发了话,赵修直接开了库房,拿处血参交给了玉虎,让她按照医者的吩咐,放在饮食中。
连吃了两顿的血参,宋离月就不让玉虎放了。
医者只能把脉出她身子虚,可惊蛰渐至,她可不敢擅自吃这种大补。
吃了早饭,宋离月就跑到容陵轩玩。
主要呢,还是给徐丞谨治眼睛。
其实只要徐丞谨身上的寒症治好了,眼睛应该也会慢慢好转。
初初估计,眼睛恢复也得两年时间,宋离月可等不了这么久。也就是虚耗掉一些内力,可只要连续一个月,再辅助她的血,应该是可以的。
蹦跶到了容陵轩,宋离月很不见外地直接就闯到了内室。
瞧见里面的一幕,竟然看到自己不应该看到的场景。
徐丞谨正在换衣衫。
宋离月被吓到了,猛地转过脸,嘴角轻颤,心如擂鼓一般地惊慌失措。
蓦地,她回过神来。
咦?
她害羞个什么劲啊。
爹爹前几年掉到陷阱里,后背和肩头全都被划伤,直到结痂,药都是她换的。
那个小别扭除了比爹爹白一些,结实一些,没什么两样啊。
眼前晃过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宋离月嘿嘿一笑,看不出来啊,小别扭,看你病怏怏的,身子竟有些肌肉啊……
“离月……”
正要满脸绯红地准备着进一步的胡思乱想着,思绪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装傻,她最是擅长。
宋离月一脸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更没有胡思乱想,不信你看我单纯的眼神”,很是坦然走了过去。
相对于某人虚伪的坦荡,徐丞谨很是实诚地顶着一张微红的脸,轻咳一声,解释道,“刚刚出了一身的汗……”
明白他是在解释方才的事情,宋离月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哦”了一声。
这个小别扭真是,装作大家都不知道不好吗?还特地解释,也不怕尴尬。不过,换了也是白换……
“我来……看看你的眼睛。”
宋离月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地说道。
徐丞谨点头,伸手拍了拍床榻边,“你坐到床边来。”
哎呀,这么主动!
突然开窍了?
宋离月笑眯眯地坐了过去,往他身边凑了凑,“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想离我更近一些?”
放在深灰色的被面上那修长的手无意识地搓了搓,徐丞谨淡笑,“担心你会像昨天一样昏睡过去……”
昨天啊……
自己也没想到会那般没用,困得睁不开眼睛,最后被一顶小软轿送回去的。
难得有些尴尬,宋离月轻咳一声,正色道,“那是意外,还不是因为我没睡醒。”
不知为何,看着徐丞谨那俊美的脸上浮着温柔的笑,宋离月的心里突突地乱跳,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你……凝神。”
自己偷偷长换了几口气,才把有些躁乱的心情压了下来。
做正事要紧,宋离月立即闭目,催动内力。
又是昨天那样熟悉的刺痛感,而且比昨天还要强烈,徐丞谨疼得身子直晃。
宋离月自然能察觉到,轻声安慰道,“明天就不会疼了,再忍一忍。”
耳边响起宋离月轻飘飘的声音,很温暖。
徐丞谨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午后……
他贪凉,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哼哼唧唧地歪在母妃身旁撒娇。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母妃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轻声细语地问着我的谨儿,还有哪里不舒服?吃了药,一会就不疼了,再忍一忍……
刺痛感让他一阵晕眩,恍惚间耳边又响起女子轻轻柔柔的声音。和母妃的声音很像,能给他力量撑下去。精神松懈下来,徐丞谨喃喃唤了声母妃……
不知过了好久,刺痛感慢慢转淡,直到那抹温热消失,徐丞谨才满身大汗地虚虚靠在一旁的床柱上。
宋离月也很是疲惫,她没客气,直接倒在徐丞谨的被褥上。
徐丞谨是在压制寒症的时候,痛苦难忍。而宋离月却是在结束之后,才感觉到虚弱。透过绫带看着深色被褥上女子那有些苍白的面容,徐丞谨艰涩地说道,“离月,算了吧,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宋离月嗯了一声,“是很辛苦。你身上的寒症单靠我的内力化解不掉,我只能把寒气从你的眼睛压制下去,不过寒症还是存在你体内。目前没有别的办法,那张药方是唯一的希望。“
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触手满是冷涔涔的汗,徐丞谨轻叹一声,说道,“累了,就睡一会。”
“嗯……”
宋离月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就沉沉睡着了。
临惊蛰越近,这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
永乐公主亲自登门的时候,把赵修都吓了一跳。
今儿个是正月初二,出嫁的女子是要回娘家的。
可这位公主殿下自从孀居之后,就独居在公主府,性子一向随意。往年圣上和康亲王府都会派人去公主府请人。她一向很少到场,说是很忙。
是很忙的……
公主府有不少的能人异士,每天的精彩节目,几乎没有间断过。尤其是那种杂耍……
据说能变出漫天的火树银花,那可是公主府的保留节目。
而今天这位公主大人百忙之中大驾光临,自然不能怠慢,赵修颠颠地迎上去的时候,永乐公主也是满脸乐呵呵的,“赵修啊,你家主子呢?”
边说着,边四周瞧着。
一身紫红色的劲装,硬是让永乐公主穿出了妩媚和英气。
“主子在容陵轩歇着呢,不知道公主殿下您突然大驾光临,殿下恕罪恕罪……”赵修殷勤地嘻嘻笑着,“公主殿下可是好久都没有来了,康亲王府阖府上下可都是想着您呢……”
永乐公主的嘴角抽了抽,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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