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秋没有说话。
除了一开始看到窗外那棵落尽树叶的梨树,微有触动,此时的她似乎又恢复了木偶人的状态。
宋离月抬手解开秦行秋绑在手腕处的绸带,也不管对方同没同意,径自在床榻旁坐了下来。
侧脸看着她,宋离月轻声说道,“左右也是无事,正好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说给行秋小姐听。”
把目光从秦行秋那形如枯槁的脸上挪开,宋离月的眼睛落在窗外的梨树上,缓缓地说着,“以前有一个诗画一绝的待嫁小姐,生得千娇百媚,冰雪聪明。她的父母中年得女,视若掌上明珠。家族为之张罗着合适的夫婿,可她对于家族安排的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少爷都不是很满意。世人皆说这位小姐心性高,不甘于俗流,其实她喜欢上了教自己马术的一个小护卫……”
说道这里,宋离月收回了视线,看向秦行秋,缓缓说着,“可小姐的父母得知后,不顾她的意见,以那位小护卫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她嫁与他人为妻。为了保全小护卫的性命,这位小姐只好委曲求全,嫁给了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男子。”
秦行秋仍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可宋离月看得到她的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成亲以后,她称病,整整两年,始终守身如玉。只是她这位夫君才学出众,相貌英俊,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出色的不得了,尤其是当这位小姐称病这两年来,并未有任何的苛责。两人不论感情,只谈诗论画,不知不觉间,小姐就被才情出众的夫君折服,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自己的夫君。”
说着说着,自己也沉浸这个故事里,宋离月的语气变得低沉,“得知那个小护卫已被发配苦寒之地,却仍旧对自己痴心一片,她的心里很是内疚。就在这犹豫不定的内疚煎熬中,这位小姐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愧疚之余,更多的是窃喜和欢悦。去娘家报喜之后,这个消息自然也瞒不住那个小护卫。就在这位小姐怀有身孕两个多月的时候,那个小护卫殉情自杀了……”
耳边隐有淡淡的抽泣声传来,宋离月不看也知道,是秦行秋在哭。
“这位小姐痛不欲生,认为是自己移情别恋爱上他人,才会逼得那个小护卫绝望殉情。始终不能原谅自己,这位小姐就拼命地折磨自己,她恨自己,恨腹中的胎儿。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好选择这种逃避的方式……”宋离月看着双眼已经涌出眼泪的秦行秋,“行秋小姐,你爱所有的人,唯独不爱自己。”
“你……是谁?为何……为何知道这些?”
秦行秋的声音有气无力,低哑到几乎听不见。
宋离月不置可否,沉声说道,“行秋小姐,我是何人不重要,我来是要告诉你真相。那个小护卫,他并非是殉情自杀。”
“是吗……”
秦行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眸中却闪现出一丝厌恶和冷漠,
“我相信同样的说辞,秦府已经派人和行秋小姐说过了。”宋离月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那个小护卫被调入苦寒之处,着实是令尊所为。可自古苦寒之地,自然是有建功立业的机会。那个小护卫在这一打击之下,竟是自暴自弃,迷上了掷色子。一来二往,家底子输得干干净净,就连当初你们定情之物,他都输给了别人。”
说着,宋离月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字条,递到秦行秋的面前,“他的笔迹你还认识吧。这是他打的欠条,他输急了眼,最后把自己的命也押上了……”
秦行秋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张,颤抖着手捧到眼前,细细看着,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是这样啊?不会的,他不会是这样的……“
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可秦行秋始终很是不愿意相信,一个劲地慌乱地摇着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你究竟是何人?”忽然,她手一顿,警惕地看着宋离月,猛地一把抓住宋离月的胳膊,“你是不是……是不是故意来套我的话……”
好巧不巧,秦行秋的手正好抓在她的伤处,疼得宋离月差点甩开她的手。不想打破这刚刚建立起来的氛围,她只好忍着痛任由她抓着。
“我是来和行秋小姐你做交易的人啊。”宋离月嘻嘻笑着,语气和缓地说道,“我要是坏人,只会把刚刚那个故事说给圣上听。既然我这么坦白了,行秋小姐还要再怀疑下去吗?”
秦行秋终究还是失了力气,哽咽地说道,“并非我不信姑娘你,只是……只是他那么好……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到底是年少时的执着,还是会伤心。
宋离月长长叹了一口气,“人是会变的。”
长情之人,从来都是不得善终。
这一点,那个小护卫自然更是明白。吐血的那晚,他还是颤巍巍地写下那种欠条,愿意编造出一个谎言,只愿自己最爱的人能快乐地生活下去。
她不爱自己了,有了更好的归宿,何不潇洒地放手,最起码,还可以保留一份脆弱的体面和尊严。
宋离月的心情很是沉重。
赵修把这个故事说给她听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很是难受。
假设一下,如果小徒弟有了喜欢的女子,她愿不愿放手。
答案一定是否,所以她更是觉得那个身子抵不住苦寒,病重离世的小护卫在临死之前还愿意这样为秦行秋着想,真的是很伟大。
所以,说出这一番谎言来,宋离月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只是替那个小护卫把这个故事说完整。只有这个故事完整了,他最爱的女人下半生才会幸福,即使把以前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过往全部忘掉……
宋离月看着面前这个双眸通红,悲伤不已的女子,缓缓说道,“行秋小姐,若是放得下,你可以在城郊的小庙宇里,给他立一个牌位,至少能让他不必孤苦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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