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的一幕,虽有心隐瞒,奈何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百姓只知这一天,有不少翩翩神情焦急的少年,策马过市,身后是成群的皇家禁军,不知因何而来,也不知向谁而去,驻足好奇过后,便是四散而去,于他们而言,三餐四季,耕织犁田,吃饱穿暖即可,可对于与之息息相关的人来说,怕是一场大灾难。
前朝之上,北凉帝罕见的接连责骂了几个大臣,虽然有理有据,但多少有点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的嫌疑,明眼人都知道今天的陛下,心情极其的不爽利,所以一个个尽量不言不语,低头看地,努力的降低存在感,想熬过这一次心惊胆战的早朝,北凉帝锐眼扫过下面一众恨不得把地面盯出花的大臣,目光停在了云斌几个为数不多一脸淡定的老臣身上,沉声道“没事退朝,你们几个到御书房来”。
被点到的云斌和安伯侯几人,相视一眼,早在意料之中,毕竟昨晚两家的臭小子已经给他们打过了“预防针”,虽然乍一听闻,两人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但仔细一想,只要跟岳翎沾边的事,以肖煜为首,他们这群“愣头青”便是把天捅个篓子出来,也不足为奇。
北凉帝甩袖离去,其他人长长的松了口气,赶紧直了直腰,这一刻,倒是有些庆幸自己的官位没有爬那么高,最起码,这天塌下来,也不用他们顶上。
“罗大人,你说这陛下今天为什么龙颜大怒?”唐安故意慢走了两步,等上了后面罗贵妃的父亲罗御史罗荣,罗荣两手插着袖子,走的极其随意,听见他问,便道“圣心如渊,难以揣测,不过听贵妃娘娘说,似与柔妃娘娘有关”。
唐安听见上官燕柔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前几日,自己被请到幽灵山庄的事,林欢是刺杀岳翎的凶手,入朝为官是上官珏求自己帮的忙,而上官珏又是上官燕柔的父亲,那就是说林欢与柔妃早就相识,而现在柔妃恰好出了事,所以木兰山围猎刺杀的主谋有可能就是······想通了诸多关窍,唐安吓的脸色煞白,甚至于有些惊慌失措。
“唐大人怎么了?”罗荣疑惑的问,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瞬间就像大祸临头般,“没,下官早起腹痛不止,眼下又发作了,先走一步了”,看着唐安三步并作两步的样子,罗荣摇了摇头。
御书房里,北凉帝正襟危坐,云斌和安伯侯乖巧的立在一旁,眼下文相未立,他们也算是可以媲美权倾朝野的重臣之人,不过两个人向来低调惯了,对于结党没什么想法,往日北凉帝生气他们还会开口劝慰两句,今天却是心照不宣的一起装聋作哑,因为这气,自己的傻儿子也贡献了一份力。
“林欢是怎么回事?”见无人开口,北凉帝只能自己问道,刑部尚书忙不迭的上前回话“陛下,是臣失职,罪臣林欢装病,趁狱卒查探之时,夺门而出,臣本想活捉,但他武艺高强,无奈只能下令射杀”,说完这话,刑部尚书已经是冷汗涔涔,生怕自己这官做到头了,转念一想,自从办了几件和肖煜挂边的差,他这顶乌纱随时都在摇摆,索性听天由命吧。
“行,看在他也曾为朝廷尽心的份上,埋了吧,你办事得力,有赏”,本来还闭眼等骂的刑部尚书,忽然听见自己非但无过还有赏,瞬间愣了,苏公公在一旁赶紧提醒道“大人还不谢恩?”“臣,臣谢陛下大恩”,刑部尚书笑得一脸开怀,北凉帝挥挥手让他退下,准备继续议事。
刑部尚书乐呵呵的出了宫门,正好碰到了奉召进宫的肖煜、岳翎和肖惊飞,“见过殿下,王妃,肖世子”,刑部尚书笑容不变的打着招呼,“尚书大人这是捡到宝了么?”肖惊飞调侃了一句,“托殿下的福”,说着对肖煜行了一个大礼,看的岳翎莫名其妙,肖煜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挑眉一笑“尚书大人差事办得好,得赏是应该的”,说着就拉着岳翎走了,刑部尚书看着远去锦衣华服的少年,心里有了一个念头好像跟着煜王殿下做事也不错,就是冒险了点。
到了御书房门口,苏公公早已迎了出来,瞧着他们来到,上前道“殿下,世子,陛下让你们进去”,岳翎刚想问那她呢,苏公公又看着她道“王妃,冷宫的那位要见您”,虽然说的隐晦,但岳翎几人却已是心知肚明,“不去,见她做什么”,肖煜貌似有意的攥紧了岳翎的手,看的肖惊飞和苏公公,一脸的无奈,岳翎扯了扯他的袖子,正好她也有些话还要问清楚。
“殿下,您的王妃丢不了的”,肖惊飞提醒了一句,肖煜不情不愿的目送岳翎离去,两个人才和苏公公一并走进了殿内。御书房里,北凉帝的暗卫将那天京郊山上发生的一切说了个详详细细,云斌他们才得知北凉帝为何这么生气,自己的宠妃,却心心方方的惦记自己的儿子,甚至不惜勾结自己的亲信,去暗算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这事放在谁身上,怕是都会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吧。
“儿臣(臣)参见父皇(陛下)”,肖煜懒洋洋又敷衍的行了个礼,就自己起身站到了肖璟逸的身边,肖璟迟很不乐意的往旁边挪了挪,左右他这般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有人都习惯了,“惊飞起来吧,一旁站下”,北凉帝的声音传来,肖惊飞才起身和安伯侯站到了一处。
“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该怎么办,说说看”,上官燕柔虽是后宫之人,可这事却是不小,又是关联羽林卫统领林欢,西临公主风思月,甚至还有江湖人士,最重要的是她针对的对象是岳翎,一个当下北凉里最不能惹也惹不得的人物。
虽然证据确凿,可要定她之罪,也不想诛杀小猫小狗那般,简单,四妃之一突然消失,总得有个理由堵住悠悠众口,而且说来说去,这事也算皇室丑闻一件,怎样既不失了面子,又能圆满解决,才是他心烦所在。
“臣以为这事毕竟牵连甚广,若是大动干戈传出去,怕是有损陛下和煜王殿下的名声,所以不妨就低调处理,寻个借口,打入冷宫,自生自灭吧”,一个多年的老大臣斟酌半天才开口,其他的人纷纷道“臣附议”,唯有云斌和安伯侯这一块没人言语,“大将军觉得呢?”北凉帝转头问道。
“臣以为,上官燕柔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死不足惜”,云斌说话向来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曲意逢迎,这十二字可谓字字珠玑,句句杀意,果然他的话一出,刚刚有所缓和的北凉帝再一次冷了脸,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火,有些人心里叫苦不迭,想着云将军你护短也分个时候好么。
“臣弟附议云将军”,安伯侯拱了拱手,果然这两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得不说,从北凉帝的反应来看,刚刚留她条命的提议,似乎更合圣意,眼见三方对峙,剑拔弩张,肖璟逸上前一步道“父皇,这事苦主是煜王妃,何不问问她的意思呢”,北凉帝心中虽然不快,再一看肖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能道“来人,去将翎丫头找来”。
另一边,被新任的羽林卫统领庄辰亲自送到冷宫的岳翎,见到了缩在一角,抱成一团的上官燕柔,没了妃嫔的华贵锦衣,也没有了满头珠翠,她像是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两眼无神的盯着前方,被断了手筋的手腕处,还渗着血迹。
“王妃,属下就在殿外,您有事就高声喊叫,属下便来”,庄辰看起来比林欢略长几岁,也是生的眉清目秀,却更随和英气,大概北凉这山水极为养人,惯出美男子,“谢谢庄统领”,岳翎会意一笑,庄辰便退下,顺手关了殿门。
都说皇宫金碧辉煌,威严大气,可那是进不来人的幻想,真正走进这里的人,才会晓得,那金色诱惑之下,也有冷宫这样无人理会,杂草丛生,蛛网暗结的地方,“你找我?何事?”岳翎不喜欢这灰尘遍布的地方,便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本宫”,上官燕柔沙哑的声音响起,即使到了这步田地,在岳翎面前,她也不想低上一等,仍旧自称本宫,昨日她被带回宫中,听着有人在北凉帝面前陈述她说的每一句话,从心惊胆战变成了心如死灰,看着北凉帝阴沉的脸,她知道她完了,上官家也完了,可她又不甘心,似乎是还有些话需要说,想了想便最后求了个恩典,想见岳翎,而北凉帝到底也不是薄情之人,便同意了。
“成王败寇,本宫输了,不过输给你,也不冤”,上官燕柔见岳翎打量自己,艰难的起身,晃晃荡荡的来到岳翎面前,看着她脖子上还依稀可见一道细细的血痕,那是昨天自己伤的,“你叫我来,就是想跟我说,你认输的么?”岳翎问道。
上官燕柔自嘲一笑,随即坐在了离岳翎几步远的台阶上,说道“我偷偷看了璟熙七八年的时间,也总是从陛下嘴里,听到他各种出格的事,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天下怕是没什么女子能让他收心,另眼相待吧,直到你出现了”,岳翎见她又说起了这些陈年往事,打断她虽不礼貌,可她实在不想看到她提起肖煜时,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娘娘,您在回忆下去,本庄主怕是要生气了”,岳翎沉声不悦道。
“呵,你还是这样讨人嫌的样子”,上官燕柔今天难得很是平静,言语间也没那么犀利,“那我走了”,岳翎摆摆手就转了身,“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璟熙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吗?”上官燕柔笑了一下,缓缓道,果然就见岳翎停了下来,她就知道岳翎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在意的。
“那天,我遇到他的时候,本来是要寻死的,我不想进宫,不想卷进尔虞我诈的后妃之争,可我爹说,就是绑也要把我绑到京城,我试过逃跑,可每次被抓,回来他们便要杀掉我身边亲近之人,直到那一次轮到了谦哥哥”,上官燕柔满眼的哀戚,神情有些苦涩,许是想起了林欢吧,
“谦哥哥被赶出家门,正好和逃跑的我相遇,我们结伴同行最后被一起抓了回去,我求父亲,保下他做了我的侍卫,后来我又一次次的逃走,每次她都被打的遍体鳞伤,可从来都没有出卖我,直到最后一次,父亲要杀了他,看着他视死如归的模样,我才决定不逃了”,岳翎没想到林欢与她竟有如此渊源,而林欢所作所为虽有违侠义之道,却也算有情有义,想了想道了句“可你辜负了林欢”,也许对林欢来说,为上官燕柔做什么都可以,可岳翎却为他惋惜,甚至觉得不值。
“是,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我辜负了他,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上官燕柔画风斗转,听的岳翎扶额,有时候她真的想看看上官岳翎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为何这想事情的方式,逻辑如此的“清新脱俗”,“言归正传,说肖煜”,岳翎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没了耐心,“那天马上就要进京,我说我想最后看一眼这外面自由的的样子,就在林欢的陪同下,到了山顶,在那里见到了一袭紫衣,江湖子弟打扮的肖煜”,想着上官燕柔的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
“他好像在等人,听见脚步声,还将本宫认错了”,岳翎听着她的话,大概也能想象出那个场景,肖煜将她的脚步声错认成自己要等的人,回头刹那,应该神情模样不会太差,刹那风华就这样入了上官燕柔的眼。
“本来惊喜的神色霎时凉寒,连我的致歉他都没理,后来,看着山下的京城,我问林欢,如果我在这跳下去,会如何?林欢自是会劝我不要做傻事,那话我已经听了千千万万遍,直到璟熙说,死的勇气都有,还怕活着么?”岳翎一怔,她没想到肖煜真的对那时候还是陌生人的上官燕柔说过话,“后来呢?”岳翎追问了一句。
上官燕柔看着岳翎的样子,又是一笑“后来他还说了许多话,直到他等的人来了,本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可是后来三四年后,我竟在宫宴上见到了他,所有人都称他为煜王殿下,我才知他不是游侠,而是皇子”,“好了”说到此处,岳翎再听不出上官燕柔的用意,她真的是白活了,她这是故意提起这事,想在大婚前恶心自己一把的吧。
上官燕柔还想自顾自地说下去,岳翎却粗暴的直接打断了,“也许肖煜曾说过什么,那是过去,你想恶心我一下,的确也做到了,不过娘娘,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于他而言,你不过是个过客,一个连名字和脸都没记住的陌生人”,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上官燕柔面上闪过了一丝阴狠,死死的攥着衣袖,维持着尽量得体的平静,“还有不妨再告诉你一句,以前对他,你只能想想,往后你依旧只能想想,因为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岳翎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这般挑衅的笑容,彻底激怒了上官燕柔,她猛然起身,向着岳翎抓来,却被岳翎轻易躲过,她收势不及,咚的一声摔到了地上,门外的庄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就见肖煜和肖惊飞出现在门口。
“殿下,世子”,庄辰行了个礼,说起来他也算承蒙肖煜的知遇之恩,才坐上了四品统领的位子,“王妃呢?”在外人面前,肖煜便会一改常态,称呼岳翎为王妃,以示对她的重视,以及强调一下岳翎的身份,“王妃在里面”,说话的功夫,就听冷宫传来上官燕柔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和痛苦的哭声,拦住了想要冲进去的肖惊飞和庄辰,肖煜道“无妨,想必是看到了林欢的遗言”。
肖惊飞看着轻松随意的肖煜,慢慢的说了一句“林欢的事,你是故意的吧”,他不傻,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去抓上官燕柔,而林欢关在大牢却突然逃走,最后又被埋伏的侍卫万箭穿心而死,想一想刚刚刑部尚书的反应,能做到这个份上,北凉帝又不会怪罪的除了肖煜,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
“这样是最好的结局”,肖煜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肖惊飞自来熟般想要拍上肖煜的肩膀,却被他一闪躲过,堪堪落下了僵在半空的手道“好吧,大婚的时候你可以少喝一碗了”,肖煜转头看了一眼庄辰,“卑职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殿下,您大婚之时,卑职可以讨碗酒喝么?”庄辰不傻,自然听出了两人的言外之意,有时候装一装糊涂也挺好。
林欢的一箭差点让岳翎与自己阴阳相隔,所以肖煜便还以万箭穿心,这便是他的行事,除了他的逆鳞,护短起来,就是如此霸气侧漏,三人调笑的功夫,殿门轻开,岳翎走了出来,见到肖煜和肖惊飞还诧异了一会儿,“陛下要见你,让苏公公来请,可某人说御书房里太闷,要出来走走,顺路来接你就好了”,肖惊飞又在极尽挖苦肖煜。
后面的庄辰却听的怪怪的,怎么这话有点酸溜溜的,其实不只他疑惑,就连安伯侯发现肖惊飞对岳翎好的过分之后,都惊讶的一再强调,兄弟之妻不可欺,被说的烦了,肖惊飞才解释了很久,他拿岳翎当妹妹来看,这一页才算揭过。
肖煜懒得理他,一双眼睛都在岳翎的身上,小声的抱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当然是去听她对你一见钟情的前尘往事了”,岳翎回了一句,“打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我没和她说过话”,肖煜立刻正色道,庄辰在后面心中腹诽,殿下你这是多怕王妃啊。
“算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说谎恶心我的,不过她说那时候你在京城外特别高兴的在等人,等谁啊?”岳翎懒得去深究肖煜到底说没说过话,“这个啊,我在等师父啊,他说带我去游历,让我在那等他的”,这事肖煜倒是记得清楚,毕竟突然跑出来一个年长又极为投缘的长辈,要带自己出去游山玩水,想来不高兴才怪。
“妹妹,你刚对上官燕柔做了什么,她怎么那么伤心?”肖惊飞一边走着一边问道,“没什么,就是把林欢的遗言替他读了读”,岳翎不咸不淡的回道,冷宫中,上官燕柔读着这撕得边角不甚齐全的布条,上面血迹斑斑写的潦草的几行字,哭的伤心欲绝。
柔儿,这一生,我不后悔成为你的棋子,也不后悔被你利用,我最后悔的是看着你进宫,看着你爱上不该爱的人,看着你一错再错,看着你由温柔变得疯狂,看着你从云端走向堕落,让你为了我,不再逃,这是我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如果有来生,我愿意死,换你自由······
岳翎拿到这封血书之时,上面的每个字读来都百感交集,林欢自责,所以随着上官燕柔入宫,想要守着她,可上官燕柔不懂,也不珍惜,最后因为心中一点执念,或说对被送入宫的不满,葬送了一个真的爱她的人,岳翎不否认,也许上官燕柔曾对肖煜有过惊鸿一瞥的悸动,但仔细想来,她的所作所为更多的是比照自己的生活,所生出的嫉妒和不平,以及对这深宫深深的憎恶······
------题外话------
【自嗨小剧场】
新年快乐!
有些事还是要交待一下,本想两更,结束第三卷,开启西临副本,
但是呢真的有点累,见谅·····
本来准备写八个番外,写到现在,突然觉得林欢此人,也可以写篇了,
你们觉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