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云雾山却下起了小雨,空气清新,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寺中庭院残红败叶遍地。昨日上山的一众官眷,也在晨钟里醒来,虽然下着雨,礼佛却不能耽误,各家纷纷开始准备祈福事宜。
住在岳翎对面禅房的秦氏却是格外激动,起了个大早不说,还马不停蹄的派了可靠的人去寺门口蹲守着,只等开门发现岳翎,好及时来报。本来她还担心事情难成,没想到老天都帮了她一个大忙——这一夜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月色,夜黑风高,多适合干坏事。
一想到今天衣衫不整的岳翎会被扔在山门口,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而她能就此一雪前耻,秦苑心中就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至于为什么吩咐人将岳翎扔在外面,也不过是她为了以防万一,多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毕竟万一岳翎在国寺里出了事,会惊动皇家不说,岳林那里她们也会没法交代,难逃干系。可是扔出去就不同了,她只要一口咬定昨天岳翎去了后山私会未归,剩下的事,全靠大家自己去想吧。而今日过后,岳府又是她的天下,岳翎则注定要遭万人唾弃,永不翻身。想着秦苑的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岳翎的悲惨样子,一如五年前的那个雨夜……
许是事情顺遂,心情不错,秦苑特意命奴婢挑了件新衣服换上,又命丫鬟精心梳了妆,才缓缓出门去,去隔壁唤了岳宁姐妹,岳静向来心直口快,所以秦苑没有告诉她“掳人计划”,岳宁却是心知肚明,与秦苑交换过神色,得了点头,一时间也是喜上眉梢。三个人本想叫上岳杉,不料敲了半天门却始终没有人应。岳宁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岳翎倒霉的样子,所以拉着秦苑道“弟弟可能要多睡会,我们先去叫四妹吧”。岳杉平时也有赖床的时候,秦苑也未多想,几人便向着岳翎的房间而去。穿过庭院,又遇上了几个同住院内的夫人、公子、小姐,彼此打过招呼,便约着一起顺路去斋堂用饭。本来岳宁几人就想让人看热闹,如今倒不用再费心去拉人了,假装客套了一番,便叫上众人一起去叫岳翎。
越走近那扇门,岳宁就越激动,因为主意是她想的,她倒要看看,明日被传成“破鞋”的岳翎,还拿什么去吸引别人的目光,从今以后,岳翎再也不能跟自己抢七皇子了,岳宁的嘴角扬起了胜利得意的笑。可秦苑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知怎的,事情顺利的让她有些发毛,目的达成,近在眉睫却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她还在想着算时间寺门应该开了,怎么还不见有人来报,岳宁的手已经装模做样的敲了门“四妹,起来了吗?该吃早斋了”,屋里没有人应,也没声音,也不见岳翎的丫头,推了推门,却是锁了。岳宁装作一副急切的样子,看向秦苑“娘,四妹该不会出事了吧。”那一副担心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真会觉得她们姐妹情深,见岳宁担忧的样子,有的公子哥已经于心不忍,怜香惜玉道“二小姐,别急,许是大小姐睡的沉了,没听见敲门声,谁会那么不要命,敢来国寺闹事,不如我们先去吃饭,过后再来吧”。
岳宁的原本打算是想要让众人发现岳翎不在,从而坐实岳翎一夜未归的事实,一会儿等人来报,再带着人到门口撞破岳翎的“丑事”,如今有人阻拦开门,恐坏了计划,一时昏了头脑,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反驳道“可是就算四妹睡的沉了,也总该有丫头来开门啊,娘不如我们撞开门看看吧,别真的出了事”。秦苑听见刚刚那个公子的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是啊,今日成功了还好,这要失败了,这可是国寺,弄不好会没命的。如果不是岳宁急着想除去岳翎,她怎么也不会铤而走险,如今做都做了,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还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便也配合着岳宁的神色“是呢这老爷把翎丫头交给我,可不能出点事,来人,开门”。有小厮领命去寻家伙什,岳宁一群人围在门口等待。
“你们在干嘛”岳林的声音传来,昨日忙完公事,便告了假,一大早带着人风尘仆仆的赶来了国恩寺,其实他也真怕岳翎和秦氏几人起冲突。结果一进院子便见围着一堆人闹哄哄的。秦苑见到岳林来了,上前道“老爷来的正好,这翎丫头的房间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妾身怕她有事,正要找人强行开门呢”。秦苑说的真诚,却不时的往门口张望,岳宁此时也心焦起来,毕竟敲门只是幌子,岳翎不可能在里头,她们心知肚明。
“老爷,您刚刚上山,在门口有没有遇到什么啊?”秦苑小心的问道。岳林听的一头雾水,却也回答“我能遇到什么”,现在他满心都是岳翎怎么了,倒不是他多担心这个女儿,实在是这么多人总得装个样子。想着大踏步上前,重重的敲了敲门“翎儿,开门,是爹爹,你起了吗?”依旧如泥牛入海,不见回音,岳林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招呼身后跟着的岳福“踹门”。
连踹了几脚,木门应声而来,映入众人眼帘便是满地的男人衣衫,房中隐隐的还有些暧昧气息,众人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毕竟一个女子闺阁出现凌乱的男人衣衫,不动脑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看向岳家人的眼神都变了。岳林自是黑了脸,秦氏也惊住了,难不成那几个贼人,在屋里就······所以迟迟没人来报。
想到这刚刚还忐忑的心落了地,长长松了口气,虽然没扔在外面,如今被岳林抓到,想必也会事半功倍。岳宁则是有点疑惑,怎么跟她们计划的不一样呢。看了眼秦苑,得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也没再多想,反正无论怎么样,只要岳翎倒霉就好。岳静不知实情,看到这一幕,火爆性子上来了“难怪四妹不开门,原来是藏了野男人啊”。岳静本就年纪小,嗓门大,这一声更是洪亮无比,岳林瞪了她一眼“闭上你的嘴”,其他看热闹的人也是心思各异,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可这岳三小姐怎么一副巴不得别人听不见的样子。
昨天因着岳翎气度不凡,进寺无缘得见,还想要结交的公子,死活不信,这会是岳翎做的事,忍不住开口辩解“三小姐此言差矣,你怎么知道那里面的人是大小姐”,见到了这个份上,依旧有人维护岳翎,岳静更气了“这是她的屋子,不是她还有谁。真是不知廉耻,难怪早早的到寺里,还跑到后院一下午,佛门清静地,真是不知廉耻”。岳静这话一出口,众人一脸的不可思议。京城里都传岳相的一双儿女,最是温婉知礼,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秦苑倒是上前拉住了岳静,小声呵斥了两句,岳林黑着脸,踢开了屏风,就要伸手掀开帐幔一探究竟。
“你们怎么都在这?”门口少女空灵的声音响起,众人倏尔回头,就见一袭白衣,举着纸伞的岳翎和两个侍女站在身后,秦苑几人则是瞪大了眼睛,岳静首先跑过来惊恐万分道“你,你,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岳翎看着她的样子,假装不解道“二姐,我应该在哪啊?”岳林看见岳翎,面色缓和了几分,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但神态依旧严厉“翎儿,这是怎么回事?她们说你昨日宿在这间屋子,如今这屋里……你怎么在那?”
“父亲,这屋里怎么了,谁说我昨晚宿在这了?”岳翎依旧语气平和,丝毫不慌,岳宁此时脸色煞白,又见岳翎丝毫没有狼狈模样,也知事情恐怕有变,但还是强装镇静“昨天我和母亲、妹妹明明见你宿在这的,而且这是我岳府定下的房间,不然四妹还能去哪住”,岳翎看着慌得不行的几人,顿时来了兴趣,缓缓上前“昨天到了寺门口,碰巧遇到净慈方丈,聊了几句佛法,方丈大师觉得我还不算天资愚钝,又见这屋子久未打扫,特邀我去隔壁禅院住了,顺便听他讲《莲华经》,我派人告诉过秦姨娘的啊,怎么秦姨娘忘了么?”
一时间众人的疑惑目光又通通落在了秦苑身上,且不说弄了间满是灰尘的屋子给嫡女住,安的是什么心,明知道人不在,一大早还装模做样的带了一群人来到这,撞破这一幕,如果今日屋里的人是岳翎,那岂不是无地自容,恐怕都得自裁谢罪了,在场的人都是在后院深宅勾心斗角过的,自然知道今日的事估计是有猫腻,但又碍于别人的家事,不便多言,便都选择了沉默,不过看戏归看戏,却不妨碍有人出言讥讽几句“这秦夫人口口声声说来找大小姐吃早斋,可是人家大小姐压根没在这住,而且还告诉您了,所以秦夫人这一大早的还下着雨是消遣我们吗?”说话的公子字正腔圆,虽在陈述事实,可是听在人心里就是别有滋味了。果然岳林闻言,也是黑着脸看着秦苑。秦苑还没缓过神,就被接连质问,急忙辩解道“老爷你信我,这翎丫头可没告诉过我啊······”,那位公子又补了一刀“可是大小姐的确没在这住,而您带我们来叫大小姐吃饭也是事实啊”,秦苑百口莫辩,她总不能说,她的确知道岳翎不在里面,但也不应该是眼前这个场景啊。
岳翎看了一眼帮她说话的公子,点头示意谢过,盈盈身姿,看的人心里一荡。再看秦氏和岳宁姐妹,气度方面谁输谁赢也是立见高下。看着秦苑狠狠瞪着自己,岳翎心里好笑纵使她没通知,又有谁知道,她可以信口胡诌,秦苑可是圆不了谎,毕竟她今天没有如秦苑所想,按时被扔在寺门口,供人观赏。
秦苑在众人的目光中,开始慌张了起来,岳静却是不依不饶“你胡说,昨日你明明去后院私会了,还敢冒用净慈方丈的名。”
“呵呵呵”岳翎冷笑出声,“你比我晚上山那么久,你怎么知道我去哪了?再说我也只是去后院散步,那也只住了一个老婆婆,怎么到你这就变成私会了呢?”岳翎一串反问,岳静也不知如何辩驳,只能重复道“反正有人看到了,这是佛寺,怎么会有婆婆,你睁眼说瞎话。”,越说到最后底气越不足。其他人一看这架势摆明了秦氏母女三人欺负岳翎一人,一时间不由得竟有些同情起岳翎来了。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怎可随意污了她人清白”净慈方丈缓缓而来,短短一句话却是不动声色的为岳翎做了证明。岳翎对着净慈方丈行了一礼,众人见到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方丈大师,纷纷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秦苑听见他的话,也心知完了,只盼着屋里的人不要出了差错,也不要将自己供出来。净慈方丈还礼,举手投足间还真像大殿的菩萨般慈眉善目“岳翎小友,老衲给你添麻烦了”,岳翎摇摇头道“大师,严重了,能得您亲自讲经,是岳翎之幸,不过眼下看来,您倒是因缘巧合免了岳翎一难呢,果然我佛慈悲”。净慈方丈缓缓说道“小友与我佛有缘,我佛当佑善人。”人群中一阵惊呼,且不说这话听起来,好像变相的在嘲讽谁是坏人一样,就是这人人敬重的高僧净慈方丈,旁人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可是现在竟然称岳大小姐为“小友”,还为她讲经,可见两人关系不错。所以纷纷开始感叹自己怎么没有岳翎这么好的运气呢,岳翎平白得了方丈大师的青睐,一旁的岳林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一时间倒忘了,屋里还有个大“惊喜”等着戳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