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菀眉头一皱,后退一步。
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任谁眼前突然出现一把小刀,都会如此的。
骆仲谦却不高兴了,沉声,“过来。”
“骆大夫,我不会这些。”
那些工具,叶菀瞧着也是有些发怵的。
她对医术感兴趣,可是这还没入门啊,更加没可能直接上手到外科上。
骆仲谦轻叹一声,“过来帮我就行,不会危险。”
“那个刀削铁如泥,一下子就把石头割了一个角。”路平安忽然出声。
骆仲谦一记冷眼过去,他又乖乖闭嘴,挺着装死了。
“小心些就行,不会受伤。”
小刀再次递到叶菀跟前。
叶菀心中一番犹豫,接过了。
有什么办法呢,等会儿还有求于人呢,不先干点活儿,都不好意思开口。
两个人背对着路平安,叶菀根据骆仲谦的要求,配合着完成自己的手头上的事情。
一开始,叶菀很不习惯,对于眼前的瓶瓶罐罐以及各种刀具,她心里是发麻的。但是逐渐上手之后,发现还可以适应。
而这一切却让骆仲谦意外,他没想到叶菀居然能够这么快就跟上他的操作。
要知道,他所做的这些操作,在外人眼里,尤其是那些古板的医者眼里,根本就是不学无术。
甚至认为是歪门邪术。
“懂这些?”
骆仲谦将琉璃瓶放置架子上烘烤,之后就不再管它了,转过头看叶菀。
叶菀小刀一放,轻轻摇头,“不懂,不过不难学。”
骆仲谦眯着眼盯着人瞧。
那眼神,带着无限的审视和打量,让叶菀有些站不住。
就在她即将退缩时,路平安开口了,“骆大夫,这石头煮起来做什么?”
两人已经分开,桌面上的情况一目了然,路平安瞧见自己的石头被切下来然后扔进琉璃瓶子里,又放在架子上烤,纳闷了。
这石头煮熟了能吃不成?
叶菀已经退开,远离骆仲谦。
骆仲谦心情一瞬不爽快,转身,神色微凉看过去,“你懂,不如你来?”
路平安闭嘴了。
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大夫不仅邪门,还脾气臭。
要不是顶着这张根本没法骗人的年轻面孔,路平安真要怀疑,骆仲谦是不是已经五六十了。
老怪物才有的各种古怪做派。
之后,叶菀又帮着骆仲谦做了些打下手的事情,不难,只要心细一些,还是能够跟得上的。
“这是什么?”
一支针管形状的东西递到叶菀面前,让她懵了下。
她瞧着眼前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现代的针筒,可是针管的材料却不是塑料的,是琉璃制品。
“摁住他,我抽血。”
骆仲谦将针管前头部分放入一瓶药水中,清洗之后,拿着走向路平安。
路平安看着那长而尖细的如同绣花针一样的东西,整个人一瞬发麻。
身体不听使唤的就往边上歪过去,“骆大夫,你,你要干嘛?”
这玩意儿,只有虐人的时候才用到,这个大夫却光明正大的给他使上了,这根本不是大夫,是个疯子!
“小菀,小菀,咱走,快走,这人脑子有病!”
路平安拉住叶菀就朝着门口跑。
还没跑出去几步,直接被绊倒了。
骆仲谦将脚伸回来,眉头拧着,不悦,“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摁住。”
又递过去一条麻绳,“如果需要,把人捆住。”
叶菀拿着麻绳,直接就听到路平安的怒吼声,“叶菀,你想干什么,你想杀人啊你!”
叶菀手指一抖,犹豫了,“路叔,骆大夫就是想抽血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你放屁!”
路平安一把推开叶菀,手脚并用就朝着外头爬。
他怕了,他今儿是中邪了才会听了这个丫头片子的话,什么石头有辐射,什么身体有毛病,都特么是这个丫头编出来的瞎话。
“叶菀,咱们之间完了,那什么合作我不干了!”
“叶菀,你敢,你赶紧放了我,我要去告诉张海川,你……”
“你这个疯丫头,你魔怔了是不是,这个疯子给了喂了什么药,你对他唯命是从!”
“叶菀——啊——”
路平安感觉手臂上一阵刺痛,随即有粘稠的液体附着在皮肤上。
他尖叫声之后,扭头去看,自己手臂上的血孔清晰可见,而骆仲谦手上正拿着一罐血。
那血,正是从他身上抽出去的。
路平安双目通红,带着恨意盯着骆仲谦,“你这个疯子,魔鬼,我一定到官府去告发你。”
说着又霍的转头,看向叶菀,同样恨恨的,“你也是,你们两个疯子,我要让你们去蹲大牢!”
叶菀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是愣愣的。
绑人的是骆仲谦,动手的也是骆仲谦,她一点参与都没有。
完全就是……懵逼状态。
她原本只是猜测,但是当骆仲谦真的对路平安进行抽血的时候,她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就断了。
骆仲谦他……也是穿的!
一项项证据摆在眼前,叶菀即便想再欺骗自己,却也是不得不信。
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她和路平安来此的目的。
直到路平安朝着她怒吼一声,叶菀才猛地回神。
而后一脸歉意看向路平安,“路叔,对不起,这事情……”
没法解释了。
她知道抽血不存在危险,这是很正常的一种行为,可是古人不知晓,甚至认为这是很邪门的事情。
如今,路平安看她和骆仲谦,就像是看待仇人一样。
……
路平安得了松绑,眼神阴郁,深深的看了眼眼前两人,转身大步离开。
叶菀心知,今天她把事情搞砸了。
不说得罪了路平安,而且他们之间的合作也将告吹。
更甚至,现在结了怨,以后做生意上面会遇上诸多的苦难。
叶菀坐在椅子上,一个人惆怅着,想着回去该怎么和张海川交代这些情况。
骆仲谦那头咦了声,声线愉快,“果然和我预料不差。”
“叶菀,你的判断很准确,血液里确实有毒素。”
随即又晃着另一个琉璃瓶,那里头是之前煮沸矿石所留,“血液里的毒素和石头里浸透残余一样。”
叶菀心神顿时一禀,“真的?”
她不由得高兴起来。如果骆仲谦真的能证明矿石有辐射,那她就可以向路平安做解释了。
“骆大夫,你检查的结果如何?”
骆仲谦将自己的验证结果告诉叶菀,所讲述的内容有些专业,本以为叶菀听不懂,却不想身边的小姑娘不仅懂,还能猜到其中的原理。
骆仲谦惊喜连连,觉得叶菀真是个宝贝。
“叶菀,如果你有兴趣学这些,我倒是可以教你。”
有这么一个懂事又会上手的徒弟,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毕竟不是谁都能理解接受这些,骆仲谦遇到过太多用惊恐眼神看他的医者或者百姓,唯独叶菀,唯独她不同。
“你之前要拜我为师,我想了想,也不是不可接受。”
即便有心想收徒,依旧是摆着姿态,说话的语气傲娇之极,“当徒弟不是这么好当的,怎么孝敬师父是一门学问,如果你每日能做些蛋糕来,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骆大夫能将这个检验见过简化吗?”
叶菀忽然打断骆仲谦,眼神发亮,“能简单易懂的告诉路平安吗?让他也能明白他身体的不适情况?”
骆仲谦不悦,觉得麻烦,“人已经跑了。”
不仅跑了,还将他当作妖魔鬼怪?
骆仲谦冷哼一声,“他厌恶我,这样的病人,我不接受。”
早走了干净,别人不待见他,他还不待见别人呢!
叶菀顿时觉得头疼,这时候这男人怎么又这么幼稚了。
只能耐心解释,劝着,“骆大夫,是这样的啊,你看,路平安他是榆县的地头蛇,在这一带是有自己的势力的。就刚才人走的时候,那眼神瞧着,绝对是将你恨上了。”
“恨上了会怎么办呢?必定是会找人找你算账的……再说了,他还扬言要报官,到时候官府的人过来,看到骆大夫你这些,估计也是不理解的。骆大夫举目无亲,又没有什么助力,万一要受牢狱之灾……”
“他恨的是你。”
骆仲谦一句戳破,语气凉凉,“叶菀,你是主谋,是你将人带到我这里的。若真要问罪,你的罪比我重。”
叶菀“……”
真特么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时候还和她狡辩上了?
“这两者没区别,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骆仲谦神色散漫,嘴角含笑,“我无牵无挂,大不了一走了之,他奈何不了我。你……不同。”
叶菀心里顿时窝了火。
被人再次抓住软肋的感觉,实在是很让人不舒服。
然而……
她还奈何不了他,她得求着骆仲谦帮忙,以试图缓解她和路平安之间的误会。
好说歹说,又各种讨好谄媚,最后在厨房里做了一顿饭,才将人哄的缓了态度
“也不是不可。”
吃饱喝足的骆祖宗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思,答应了陪叶菀走一趟。
“人在哪里,我去找他。”
叶菀想跟着一起去,被骆仲谦直接拒绝了,“这是男人间的谈话,你一个女儿家不合适。”
叶菀忍不住白了眼,却依旧笑眯眯点头,“那好,麻烦骆大夫了,明儿我再来给你送蛋糕。”
骆仲谦点头,直接赶人离开。
叶菀一整天的状态都不在。
脑子里不时闪过的是骆仲谦那一手熟练的抽血技术,还有使用小刀进行外科手术的云淡风轻……
这会儿一个人安静下来,心里想的就多了。
她对骆仲谦的感情很复杂,既有些欣喜在古代能遇上一个“老乡”,可同时惧怕这样的“老乡”。
她怕自己的秘密在骆仲谦那儿保不住,到时候人起了心思,她又该怎么办?
“幸好如今的骆仲谦是失忆了,即便是有威胁,也该是等他记忆恢复之后吧。”
叶菀自我安慰,说服自己将心里的不安除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天,叶菀带着亲手的戚风蛋糕去了骆仲谦那儿。
主要的目的,还是询问路平安的事情。
骆仲谦又一次看到新的不一样的蛋糕,眼睛都亮了一个度。
语气却依旧很硬,“你拿什么东西糊弄我?”
叶菀一愣,随即笑着解释,“这不是什么糊弄的,这可是很好吃的蛋糕,比上一次的还要好味道。”
叶菀大力推销戚风蛋糕的美味,切下来一小块一小块的,让骆仲谦品尝。
自己站在一旁,有些狗腿,“骆大夫,怎么样,是不是味蕾都被颠覆了?”
骆仲谦吃的心里头舒坦,面上不显,依旧拉着脸色。
“尚可,凑活能吃。”
叶菀又赶紧给切了一些,接着空隙就问“骆大夫,昨儿的事情怎么样了?”
骆仲谦吃着,根本不愿意说话。
一扭头,背对着叶菀,留下个后脑勺。
叶菀无奈,但眼前的是大爷,求人得有个态度。
骆仲谦吃饱,又喝了茶,之后才缓缓开口,“解决了。”
“解决了?”叶菀惊讶,“怎么解决的?”
骆仲谦嘲笑一声,“只是男人之间的方式,你不用知道,我自有我办法。”
叶菀问不出来,只能作罢。
“那路平安就相信了?”
骆仲谦点头,“他不得不信,中毒了,有求于我。”
再想问,骆仲谦直接挥手赶人,“赶紧走,我还要准备事情,明日别忘了带你姥爷过来。”
叶菀不情愿离开,在街上转悠着,心里不踏实,最终还是去了南区。
她得亲自去求证一番。
结果杂货店里不见路平安身影,问看店的人,被告知人在家里头躺着。
“据说是病了,脸色差的很,也不知道掌柜的什么时候好。”
年轻的店小二满脸忧愁,他们上个月的工钱还没发呢。
叶菀问了路平安家里地址,寻着过去,意外的到了一个小平房前。
叶菀实在有些意外,像是路平安那样做生意挣钱的,居然就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门忽然打开,路平安走出来倒水,眼尖看到叶菀,心情很是复杂。
想退回去,手上却拿着水盆。
“路叔。”叶菀看到人,赶紧叫了声。
路平安嗯了声,倒了水,走过去开门,“你过来干什么?”
“我听说路叔你病了,所以过来瞧瞧。”
叶菀将手上的一些东西递过去,是她顺手在路上买的小礼盒。
路平安脸色好看些,接了东西,让人进屋。
屋子里头更是简陋,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就没有其他多余的摆件,就连椅子也只有两把。
路平安瞧着叶菀的脸色,无所谓笑笑,“孤身一人的,有张床睡就行了,不在意这个。”
叶菀才想起来,路平安自小就成个孤儿,爹娘走得早,一干亲戚更是少之又少。就是和于坤的之间的亲戚关系,也是拐了又拐的远亲。
有些尴尬,叶菀只干笑着,赶紧转移话题,“路叔,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不晓得会给你造成这么大误会,那骆大夫有……解释清楚吗?”
路平安脸色一瞬变的难看。
想到昨日的事情,想到骆仲谦简单粗暴的手段,他有苦说不出。
被人用刀子逼着,有着性命之忧的危险,从而认清了自己中毒的事实……
路平安心里憋屈,窝火,不得劲儿。
更让他难受的是,这毒别的大夫根本不知道,别说解毒了,就是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一切,还得靠那个疯子大夫。
“嗯,说清楚了。”
骆仲谦说着就转眸去看叶菀,有一瞬的同情,这丫头和他一样,也是中毒了。
不过傻啦吧唧的,根本不知道自己中毒到底有多深。
骆仲谦说过,这毒难解,他目前还有研究出解药,这事情暂且瞒着叶菀。
“路叔?”
叶菀被盯着不自在。
路平安轻咳一声,摇头,“昨儿这事情骆大夫说清了,咱们也没啥可误会的。不过这生意,不做也罢。”
想到这么好的石头竟然藏了毒,路平安心疼不已。
他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整整半船的货啊!
这会儿,全部要泡汤了。
想至此,脸色又苍白了几许,人一下子显现老态之色。
叶菀不知道这些,只以为路平安是担心矿石辐射对身体的危害,就安慰,“路叔,这个石头的辐……毒素,骆大夫既然能够查得出来,那就必定能够解的,咱们要相信他。”
“小菀,你也中了这毒,不太好受吧?”
路平安说着就倒苦水,“这昨儿晚上吐了又拉,整个人不舒服的紧,早上起来一看,嘴巴里烂得更厉害了,唉……”
叶菀却不好解释。
她身上的辐射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而且影响微乎其微。
不过……
路平安这会儿还不知道她有办法解决了矿石里含辐射的问题,那是不是现在就告诉他?
之前叶大江的事情,还得求着路平安帮忙的。
“小菀,叔这命苦啊,好不容易活着长大了,挣了钱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就成这样了……”
“骆大夫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研究出来解药,我这一天天的拖下去,我……”
路平安想到自己还没留后呢,心里不踏实了。
自己这几十年孤独惯了,大了就特想有个家,家里头婆娘孩子的,想着就乐呵。
可这毒不解,骆仲谦说连找女人都不行,会传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