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叶大山话未出口,孩子的尖叫声却在院子外响彻。
叶蕊疾跑回家,推开院门就朝着堂屋方向跑,在人群中一下子找到了叶大山的身影。
冲着就喊,“爹,孝礼和人打起来了!”
叶大山霍的转头,不敢置信,自己这么乖巧的儿子居然打架了?
“怎么回事?”
叶蕊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在瞥见自己二叔二婶幸灾乐祸的表情后,干脆的抿唇不语了。
说什么啊,反正是她弟弟打架厉害,那叶孝义是被摁着脑袋在打的,她才不管呢!
于是乎,焦急的神色渐渐消下去,转而就含糊起来,“我也不清楚,老远的看到是这样子,我一着急就跑了,没看清。”
“哟嗬,你这小丫头眼神不好使,没瞧的清楚还是不敢说?”
周春花听着就乐呵,“别不是你弟弟快被打死了吧?小蕊啊,不是二婶我说你,你这做姐姐的怎么这么冷血呢,瞧见了也不帮一把,咱村子里那都是有力气的娃子,拳头厉害着呢!”
顿了下,又道“都是同村,乡里乡亲的,到时候也不好怪罪不是!都是小孩子家家胡闹玩儿呢!”
叶蕊使劲憋住笑,一个劲儿点头。
这时候,还真的挺赞同她二婶说的,都是亲人啊,打不死的都不好去怪罪。
叶大山问清楚地方,直接大步离开,他担心不已,不去亲眼看看怎么都不放心。
叶菀却是没跟去,拉过妹妹到一旁,轻声问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
叶大山那是关心则乱,又不太关注自己女儿的神态变化,一听就慌了神离开。
可是叶菀不会,叶蕊那点性子心思的,她一看一个准儿。
叶蕊嘿嘿一笑,凑近叶菀耳边嘀咕,“姐,你放心,孝礼厉害着呢,摁着人脑袋打,他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
叶菀眼皮子一跳,稍一转弯就道“是叶孝义?”
“嗯,除了那臭小子,还有谁敢挑衅。”
叶蕊这会儿肚子饿死了,拉着叶菀就朝厨房走去,“姐,我快饿扁了,有吃的没,你们吃午饭了呀,怎么没叫我们呢!”
两姐妹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听到叶蕊喝米汤的咕噜噜声音。
周春花瞧着就看不上眼,冲着一屋子的人摇头,“瞧瞧这两个丫头,没心肝的,自己弟弟也不顾,就知道吃吃吃。要是换成小慈,弟弟要是有点啥事情,那可不得紧张死!”
周氏当即黑了脸。
乡野地方,尤其看重男娃,家里头有兄弟的,哪一个不是当作宝贝一样供着?
以后姑娘家出嫁了,还不得靠着娘家的兄弟撑腰!
可是自己家里头呢,这大儿子的两个女儿,简直就是……
“不省心的赔钱货,孝礼就是病歪歪的,那也是她们兄弟,不知好歹。以后有的她们吃苦去!”
周氏是不待见叶孝礼,但是再怎么不待见,也要关注多过孙女的。她嫌弃自己孙子病歪歪的可以,但是孙女们嫌弃,那就绝对不行!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叶大山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孩子。
周春花正准备看热闹,一脚踏出去,脸上笑容还挂着,下一秒就直接变了脸色。
“哎哟孝义,这是咋回事,你咋头上出血了?”
周春花惊呼一声,慌忙朝着院子里跑,拉过儿子左看右看,瞧着满满的心疼。
随即就是一声怒吼,“哪个王八羔子,居然敢打我儿子!”
叶孝礼往叶大山身边躲了躲,他还是有些怵自己这个二婶的。
叶孝义挥开周春花的手,气的咋呼,指着叶孝礼就道“是叶孝礼,叶孝礼拿石头砸我!”
说着就冲着堂屋跑去,一下子扑进周氏怀里,嗷嗷着,“奶,奶你给我做主,叶孝礼那病秧子打我!”
“啥,谁敢打我宝贝乖孙!”
周氏瞧着叶孝义额头血淋淋的情况,心一下揪起来了。
这大孙子,可是自己一直疼着长大的,那就是她的心头肉啊!
转头,看向大儿子,周氏冷眼冷声,“大山,这咋回事,孝礼,赶紧让这小兔崽子出来,能耐了啊,居然敢打人!”
叶菀此时已经再次走回堂屋了,她将叶孝礼拉着到自己身边,不着痕迹的护在身后。
对上周氏要吃人的眼神,只淡淡回道“奶奶您这样可是不公平,以往孝义欺负孝礼时,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过,自家兄弟间打打闹闹的,难免有些磨擦和磕磕碰碰,那都是什么大事。”
“胡说八道,那能一样么,这病秧子将我儿子打出血来了!”周春花眼神凶狠。
叶菀却不去看,只目光专注在周氏身上,瞧着叶孝义额头上那一点点伤口,只觉得大惊小怪了。
“不过是破了点皮而已,没什么要紧的,二婶要是不放心,不如给带去村子里大夫那儿看看,花多少钱我们家出就是。”
说着又是一笑,微微摇头,“都是自家亲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喊打喊杀的,让外人瞧见了,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们家里不合呢!”
叶蕊也跟着笑嘻嘻的,直接呛话,“二婶你说了呀,这打不死的都不是大事,哪好意思去怪罪,乡里乡亲的都要面子的。咱们是亲人,那就更要如此了!”
“你们两个死丫头,我撕烂你们的臭嘴,你们……”
周春花的手刚伸出去,却直接被叶大山挡住。
叶大山今天的眼神十分不一样,再没有以往化干戈为玉帛的态度,反而神色阴沉的,将自己的儿女护在身后。
“大,大伯……你敢想干啥?”
周春花被叶大山眼神吓到,不自觉退了一步。
叶大山没言语,只转头看向自己爹娘,“这事情我问过孝礼了,是孝义不对在先,他都是在学堂念书的人了,怎么还是口无遮拦,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先生没有教么!”
说着又看向叶大江,有些恨铁不成钢,“大江,别只顾着挣钱,孩子也上点心。”
这几句话,惊呆了一屋子人。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大山,一向老实巴交的憨厚人,居然开始教育训斥起别人来了?
唯有叶河泽,漠不关心,将自己完全摘除出去。
“大伯,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儿子打了我儿子,怎么,你还维护上了?”
“爹娘,你们看看啊,大伯这是想干啥,这明显就是孝礼的错,我就说两句也不让说了……”
周春花拿手好戏就是叫屈和哭,直接示弱委屈,拿捏的十分准确。
叶大山却不给她发挥的机会,直接就讲了原因,将叶孝义如何辱骂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神色很是失望的看向自己的侄子,“孝义,这就是平日里对孝礼说的,你这孩子,太让我失望了。书都念到狗肚子去了不成!”
“哇——”
“奶,奶,大伯凶我!”
叶孝义还在干嚎着。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去搭理他。
叶大山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叶家二老一时吃不准,也就不敢在拿之前的态度对待大儿子一家了。
这大孙子骂人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虽说平时他们也都骂,但是也就背地里碎嘴几句,哪能真让当事人听见?
大儿子最重视这儿子,骂人断子绝孙,这话……
打死了都是活该啊!
“大江,你怎么教孩子的,这话也亏得说得出口,打不死他!”
叶老汉直接将叶孝义一推,扔给了叶大江,这一手动作就想将事情大事化小。
叶大江一瞬明白,跟着就教训起儿子来,打的叶孝义哭爹喊娘,直叫周春花心疼的眼泪汪汪的。
一边不能相帮,一边又咬牙愤恨,周春花从未觉得如此憋屈。
事情闹腾过去,叶大山这才开口,“爹娘,原本我带着孩子们回来,就是想说个事情,刚一打岔就忘了。”
“嗯,你说,啥事情。”
叶老汉抽起旱烟,这时候倒是出来主持事态了。
叶大山瞧着儿子闪亮亮不敢置信的眼神,心里头酸涩的厉害,猛地转过身不敢再去看。
声音沉沉的,“孝礼的病好了,昨儿带去医馆里检查,大夫说好全了,以后再也不用吃药了。还有就是,他学堂里的先生举荐,孝礼要参加考试,就是县里头的那个考试,考过了就是童生了。”
这两件事,砸在叶家人心里,顿时激起千层浪。
尤其是叶大江和叶河泽,这两个人的反应最大。
叶大江是很受打击的,他没法接受自己大哥的儿子居然就这么好了。
不是一直都是病秧子,短命鬼么,怎么就突然好了呢!
大哥的儿子好了,那以后在叶家,他儿子怎么一个独大?
至于叶河泽,却是震惊事情的剧变。
这辈子重生回来,不仅科举考试提前了,就连自己这个小侄子,居然也要参加县试?
这在上一辈子,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啊!
果然,果然!
他想得太天真了,老天给了他机会,却不可能给他一帆风顺。
打击之后,叶河泽却是恢复过来,仿佛一下子看开了。
对着叶大山就笑着说恭喜,“大哥,这是好事情,我看孝礼是个用功的,既然是他的先生举荐,那必定是大有希望,以后争取早早考中秀才,也好早日功名在身。”
叶大山的脸色总算好了些,冲着自己小弟真诚的笑。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比自己二弟可好太多了。
以后,得让自己儿子和他小叔多亲近亲近。
“就是下场试试看,也不晓得情况怎么样,还是个孩子呢,比不得小弟你聪明。”
张巧儿带着叶慈回家时,家里头的一场风暴已然过去。
虽然气氛依旧很是尴尬,但是剑拔弩张却是消弭。
将叶慈交给周春花,张巧儿瞧着不对劲,就去自己大女儿身边,询问情况。
叶菀只微微笑着,不说话,不解释。
倒是叶蕊,偷偷的拉了把自己亲娘,笑眯眯的,格外激动,“娘,刚才爹可威风了!”
“啊?”
张巧儿听的更是迷糊了。
叶菀却摇头,不让叶蕊继续说了。
午饭后又坐了会儿,叶大山就带着一家子离开了,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脚步急匆匆,离开的时候依旧是。
看着远去的大哥一家子,叶河泽心情却在渐渐发生变化。
无论自己大哥一家子里是不是有重生的,但是这一家的变化却是那样明显,明白人都知道,他们一家是已经开始走运了。
跟着张海川做事,以后至少也是小富,而叶蕊开始念书,叶孝礼即将参加县试……
譬如种种,都在宣告着,叶大山一家子以后的不平凡。
叶河泽收起了轻视的心思,再也不敢将自己大哥一家当成是可以任意吸血的无知无脑愚蠢之人。
而自己二哥一家子?
叶河泽扭头去看那乱糟糟的一切,冷笑一声,“迟早将自己玩死。”
叶河泽心态恢复过来,也提出要走。
周氏舍不得,又给拿钱拿鸡蛋,想把人送到村口
这一次,叶河泽却是拒绝了,他没有再要鸡蛋,也不拿那所谓的三百文生活花费。
“娘,这些钱和鸡蛋,你们留着吧,自己吃自己用就行,我这边还过得去。”
一句话,说的周氏热泪盈眶。
儿子心疼人啊!
真是没白疼这儿子啊!
“儿啊,我和你爹一把老骨头了,不吃啥鸡蛋,你拿去,你念书费脑子,补补。”
叶河泽摇头,却是看向叶老汉,“爹,你送送我吧。”
叶老汉吃惊,脸上却是遮不住的笑容,点点头,“哎,送送你。”
村口等车,叶河泽趁着空隙时间,忽然开口,“爹,你劝着娘一些,家里头大哥二哥两家,心别太偏了。”
叶老汉浑身一震,抬头目光怔怔看向自己小儿子。
叶河泽却恍若未觉,只继续说着,“大哥一家子是有自己的造化的,不出几年必定是得富起来,而孝礼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爹娘与其将希望放在孝义身上,还不如多关心些孝礼……”
再多的话,叶河泽也不说了。
他冲着叶老汉点点头,随即转身上了牛车。
他既然已经决定和大哥一家子交好,为着那未来的那么一点可能,那么家里头二老就不能拖他后腿。
二哥那一家,也是时候该放弃了。
叶河泽的心思想通透了,眼界也开始开阔起来。
他不想自己孤身奋斗了,叶孝礼既然有能力走仕途这一条路,那就必须得好好培养起来。官场上凶险,福祸瞬息万变,以后叔侄二人一同为官任职,也好有个照应。
外人,终究是信不过的。
而自己若是悉心培养叶孝礼,大哥一家必定感激,孝礼这个侄子也将对他更加尊敬,这对叶河泽来说,都是好事。
……
叶大山一家回县城,因着张海川的应允,下午直接不用去店铺,算是放假。
是以,下了马车,叶大山带着妻儿就往家里头走。
回家,进屋,一声不吭。
张巧儿一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自己丈夫那闷声不响却脸色难看的样子,心里直打鼓。
到家了,叶菀这才开口,解释了在叶家发生的事情。
“娘,爹估计心里不好受,你去看看吧。”
叶大山的忽然转变,叶菀是惊喜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这转变对他们这个小家来说,必定是好事。
可是憨爹毕竟是憨爹,愚孝多年了,一下子强硬的变了,估计自己心里那根线还扯着难受呢。
张巧儿心里头喜悦,却也担心着,点点头,“我去看看,你带着弟弟妹妹休息会儿。”
进了屋,张巧儿将门带上了。
脚步轻轻的走过去,挨着叶大山坐下,只跟着一起沉默。
半响,叶大山忽然开口,声音很是疲惫,“巧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今天自回家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以及自己爹娘甚至兄弟侄子的态度,叶大山都心底里泛凉。
以前日日在家,他因着儿子的病,总是闷声不吭的,也一日日的安慰自己,这些是应该的,是他们该受的。
可是,自到了县城之后,叶大山跟着张海川不断的跑货送货,即便不是眼界一下子开阔起来,心态却是有了些转变。
再加上也不给家里头添麻烦了,却又时常的惦记着爹娘和兄弟一家子,总是有什么好吃的好友好用的带回去……
可是,他们呢?
“我这心也是肉做的,也知冷知热啊!”
叶大山捂着头,悲伤沉痛。
对爹娘是不敢抱怨什么的,做儿子的无论怎样都得受着。
可是对自己兄弟,叶大山想到叶大江夫妇,想到叶孝义那个侄子的谩骂。
那些话,一个孩子怎么会说呢,肯定是听家里头大人说的,大侄子应该是听家里爹娘念叨多了,这才学会的吧?
亲弟弟诅咒他断子绝孙?心心念念想着自己儿子短命早死?
一想到这个,叶大山浑身就发冷。
张巧儿瞧着自己丈夫有些不对劲,赶紧把人拉住,“大山,大山,你别吓我啊!”
叶菀明显的发现自己亲爹越发的沉默了,干活特别使劲,那股子劲儿好像使不完,做事呼哧呼哧的,看着让人反而担心。
张海川没觉得什么,还一个劲儿夸自己大姐夫能干起来了,结果得了叶菀一个白眼。
“哎,小菀,你哪儿去啊?”
叶菀头也不回离开,声音轻轻的,“出去一趟。”
张海川当即黑了脸,一瞬就想到,自己外甥女是不是要去找骆仲谦那个伪君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