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讲理不讲?”沈颜气急败坏,二公子却已不再答话,抱着白萝卜,溜溜往山下去了。
“我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你就算帮帮忙,通融通融行不行?”沈颜见二公子去意已决,没了办法,无奈央求。
二公子闻言眸色微转,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绣荷包来递给沈颜。
“这荷包中的是由二十九种花木配制的香薰,香气宜人,药味微弱,却可克制异人。别看这荷包简陋,天底下却也只有这么一个,如今给了你,便算是还了你那救命之恩吧。”二公子说着,也不管沈颜接不接,将荷包往她手里一递,转身就走。
“我不要它,我要你!”沈颜抓着荷包,回手将荷包揣进怀里,然后连忙提步跟上去。
“素闻二公子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乃华佗在世,扁鹊临凡,对前来求医百姓是有求必应,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但是您听过鲁迅的那句话没有,学医救不了国人!”
“鲁迅是谁?”
“大文豪啊,嗨,鲁迅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句话,学医救不了国人。您有医者仁心,又有救世之才,您得将它发扬光大啊,您窝在这山上救治仨俩百姓多屈才。”
“我不觉得屈。”
“您是不屈了,将您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是国家的损失,是万千老百姓的损失啊。”
“所以呢?”
“所以您于公于私都给和我走才对。我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我是谁想来您也清楚。您和我走,才能更好的发挥您的医者价值,才能做到真正的济世济民啊。”
“谁和你说我要济世济民?”
“您二公子的名可是响当当的,还用说嘛。”沈颜对了一脸恭维笑儿,“您在青檀山义诊多年,为百姓看病从不收取诊银,如此高风亮节,自然是济世济民的大善人。”
“你错了,我从不是什么善人。”二公子说,“我不收诊银是因为我不缺那几个铜板。我挂牌出诊是因为我喜欢看那些病人痊愈后对我感恩戴德的样子,与你说的济世济民毫无关系。”
“您帮我这回,我也对您感恩戴德。”沈颜看着二公子,诚挚的说。
“我是医者,不是画师。”二公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再开口依然是拒绝的。
“二公子……”
“你不要再白费唇舌了,我不会和你走的。”
“那好吧。”沈颜怏怏的说。
踏踏踏……
踏踏踏……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又走了会儿,二公子回过头来看着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沈颜,诧异的问。
“我此番来此的任务便是求你帮忙的,你不和我走,我回去也没用,到时候案子结不了,保不齐还得掉脑袋,倒不如跟着你,好歹也能混口饭吃。”
“你愿意跟便跟着吧。”二公子见沈颜开始耍起无赖来了,也不恼火,溜溜往山下走。
踏踏踏……
踏踏踏……
沈颜跟在二公子身后,亦步亦趋,然而不知怎的,越走腿越沉,眼皮也跟着变得重起来。
“你慢点走,我跟不上了。”沈颜说,脚步一顿,眼前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喂,不带下药的……”
倒下之前,沈颜小声嘟囔了句,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二公子走在前头,听沈颜嚷嚷他走的快了还以为她又起了什么幺蛾子,没想到一回身便见她身子一软,直栽向地上。
二公子面色一变,来不及想其他,忙上前一步去将人接住。
金鸡报晨,旭日初升,袅袅炊烟腾腾起。沈颜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自窗子投射进来的晨光。
雕花窗,楠木床,南锦帛被,西蜀帐,若不是室内物品陈设位置不同,沈颜差点以为自己回到皇宫了。
“这是哪儿?”沈颜抬手按了按眉心,她记得自己到青檀山找二公子去了,正商量呢,怎么一晃眼跑这儿来了?
这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来,二公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碗黑糊糊的汤药。
“醒了。”二公子进来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便算打招呼了。
“喝了。”二公子走进来将药碗递给沈颜。
“这是什么?”
“药。”
“我怎么了?”
“你中毒了。”
“中毒?”
“青檀山遍地红舌,你吸入了太多红舌花粉,所以中毒了。红舌毒性不烈,但可令人丧失五觉,算你走运,在我身边毒发,否则,你虽然死不了,却也和死了差不多。”
“这么危险?那你还在这待着?不对呀,我一直跟着你走的,我中毒了,你怎么没事儿?”
“我说我百毒不侵,你信吗?”
“我也……嗯……”沈颜刚要说自己也百毒不侵,然后恍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吃白呈的药丸了,讪讪闭了嘴。
“喝药。”二公子下颌轻抬,示意她喝药,沈颜也不再犹疑,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几大口便将一大碗药喝干了。
“喝了这碗药你体内的毒便清干净了,可以走了。”二公子收了碗,转身就走。
“我还是病呢,你就赶人啊,有没有点同情心?”沈颜从床上跳下来,跟出去愤愤道。
沈颜踏出房门,看清她所在的地方,不禁倒抽了口气。
“我的天,你是富二代吗?”沈颜看着眼前足有五进的大别院,惊呼一声。
二公子将碗递给一个铁青着脸的人,便折了回来,在院中太妃椅上坐下,阖目闭眼,懒洋洋晒着太阳。
“二公子……”
“这位小姐,现在是我家公子晒太阳的时间,您有什么事,半个时辰后再来。”沈颜才刚开了口,那个铁青脸便来到她跟前,冷声道。
“我……”
沈颜张张嘴,然后又怏怏闭了上。
沈颜看了看铁青脸,抬腿往回走,不留神一脚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发出“嗷”的一声,沈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发现被她踢到的是老朋友白萝卜。
“嗨,你在这呢。”沈颜看到白萝卜眼睛一亮,蹲下身去,笑盈盈道。
白萝卜似是被她踢疼了,嗷呜了两声,见她蹲下来,蹙然而起,就跑了,跑了……
白萝卜跑的甚快,快到沈颜只觉得眼前有白光一闪,白萝卜便没了黑溜溜的大眼睛。
沈颜诧异的看着眼前失了魂儿的白萝卜,伸出手指来,戳了一戳。
这萝卜……竟然是个壳!!
沈颜下意识回头,四外去找白萝卜的瓤子,最终在晒太阳的二公子怀里发现了一团亮白的绒毛。
沈颜蹑手蹑脚的摸过去,小心的伸出手去试图在不惊动二公子的前提下将这团拎出来,然而沈颜的手才刚碰到毛尖儿,晒太阳的二公子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来。
“你做什么?”二公子抬眼皮看着她,问。
“我说我只是想摸摸它,你信吗?”沈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怀里那一团。
“萝卜,你衣服呢?”二公子闻言看向怀里,看到那一团白毛眉头一皱,冷声斥问。
“嗷呜~”那团窝在他怀里,委屈的哼唧了声。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已成年了,怎可不穿衣服?”二公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着朝后面招呼了声,“云雀,拿萝卜来。”
话音落下不一会儿,铁青脸拿着件和地上那个一模一样的萝卜壳回了来,恭敬递给二公子。
二公子接过萝卜服,将怀里那团拎出来,沈颜这才看清她一直以为的萝卜其实是只纯白毛的小兽,说是兽是因为这东西既不是猫也不是狗更不是狐狸,但却有狐狸的嘴,狗的耳朵,猫的胡子和一双黝黑黝黑的眼睛。
二公子拎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放在桌子上,熟练的为它穿萝卜服,便又成了她之前见过的模样。
“这是啥?”沈颜看着套了萝卜套的兽,开口问道。
“萝卜,我的宠物。你们应该见过的。”
“你知道它是什么种类的动物吗?”
“银鼠。”
“耗子?”
“说老鼠不够贴切,银鼠与雪山银狐一脉血缘更近。”
“好样的。”沈颜朝二公子竖了竖大拇指。
“你怎么还没走?”二公子抬头看着沈颜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回头招呼铁青脸,“云雀,把人送走。”
“是,公子。”云雀恭敬应声,然后走到沈颜跟前来,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个字,“请。”
“二公子,你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把我赶走我就没地方去了,荒山野岭的我能去哪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喂……”
“等等。”二公子抬手,制止了云雀赶人,“你确定你不走了?”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能活着何必寻死。”沈颜耸耸肩。
“那你就留下吧。”二公子微微颔首,“不过我这里不养闲人,以后你便负责伺候我的一日三餐吧,中午我想吃佛跳墙。”二公子优雅的说,说完抱着萝卜起身回了房去。
“我……”
沈颜看着二公子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刚要跟上去,云雀上前一步来,“厨房在那边。”
沈颜看着青脸云雀,龇牙咧嘴好一通叽歪,然后骂骂咧咧的往厨房方向走去。
从此以后,沈颜过上了厨房,前厅,卧房三点一线的卑微生活。二公子每天寅时起床,寅时三刻准时进餐,进餐后会亲自到院房煎药,辰时开始,晒半个时辰的太阳,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到了时辰便收拾药品上山去了,午时左右到达山顶,挂牌问诊,黄昏时分回来吃晚饭,天天如此,雷打不动。
在别院待的久了,沈颜对别院的结构布置也了解了许多,这座别院建在青檀山旁的红叶山半山腰上,院子里上上下下共有四十九个仆人,但主子只有二公子一个。
沈颜看的出这些仆人都是练家子,便是随便一个烧火小厮的功夫也在她之上,而且这些仆人都经受过严厉的训练,嘴严的很,除了必要的“是,公子”等话语,多一个字都不说,以至于沈颜在别院住了五天,也没问出这个二公子到底姓甚名啥。
这一天清晨,阳光明媚,二公子在药房煎药,沈颜趴在石桌上掰着手指头数着什么。
“一,二,三,四,五……六……七!”越数沈颜的眼睛瞪得越大,数到七时,沈颜蹭的一下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七天了,我出来七天了!”
“若我出去七天还没回来,你便进宫面圣向父皇请旨,拿了花倾野。”
出来前对张文静说的话响在耳畔,沈颜一拍脑门,这些天只顾着讨好二公子,忘了这茬了!
沈颜匆忙忙起身往房间走,刚走了两步,正看到从药房出来的二公子。
“做什么?”
“我得走了。”沈颜匆忙忙道了句,转身回了房,将这几天自己穿的用的收拾了收拾,打了个包袱。
“真要走了?”二公子倚门抱臂,看着沈颜收拾行李。
“再不走火就要烧眉毛了。”沈颜嘟囔道,将包袱打包好,往后背一甩,“走了,不用送了。”
“慢走。”二公子招招手。
“公子,需不需要……”
目送沈颜出了别院大门,云雀上前来,沉声道。
“不用,让她走。”二公子说,又补了一句,“她不是外人。”
“是。”云雀应声,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出声道,“主子,您要的东西到了。”
“搬进来吧。”二公子招招手,回了房去。
二公子的房间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桌一案,一张软榻,两个床头柜,四张雕花椅,两个白玉瓷瓶,两个雕花架。
别院的人动作很麻利,很快便将房间的东西换了新,湛花瓷,青龙方,水蓝盏,青白盅,以及一幅丹青图。虽然只换了房间里的几件物件,房间却从素白色整体变得明亮了起来。
“公子,您看……”
“嗯,就这样吧。”二公子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的朝门口望了望。
“公子,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今儿晌午吃什么?”
“陶师傅的拿手,四菜配一汤。”云雀说,“或者您想吃什么,奴才让陶师傅做。”
“我想吃叫花鸡了。”云雀仰首望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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