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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且与少年饮美酒(上)

    横门附近的一家酒肆之中,三名一看身份不凡的青年、少年正坐在一个临窗的隔间之内。说笑之余,其中那名年龄最小的少年正在用一种好奇地目光地看着街上的景象。

    楼下的街道上摩肩擦踵,人声鼎沸,好一派繁华热闹的盛世景象。

    有城外的农民带来了他们自家制成的麻布、葛布等手工品以及种植的蔬菜、采集的草药进行贩售,又从城中带走了食盐、耕具和一些生活日用品。

    也有远来的行商带来了大量地方上的特产,有齐地的冠带衣履,蜀地的铜、铁、竹木器具,陇西的牛马牲畜等,看样子是打算从京城中大捞一笔。

    九市中的商贾更是开设了各式各样的商铺,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百姓们的驻足,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身穿锦衣的英俊少年无聊地敲了敲案几,说道:“子侯,知道你有好几个月没来东市了,但是也不用看外面看得这么久吧。”

    “子孺兄,你都知道我有好几个月的工夫没来东市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要不是今日休沐,舅祖父也给了我一天的休息时间,我哪有机会跟你与翁叔兄一起出来饮酒。”

    霍嬗的脸上有着一种逃课后如释重负般的表情,对面坐着的正是他的同僚好友金日磾、张安世。

    “有大将军教授你骑术、弓箭、剑法、兵法,你还摆出这样一副苦脸,我们几个人可是想要个旁听的机会而不可得。”张安世恶狠狠地道。

    一旁的金日磾点了点头,表示对张安世的这句话十分认可。

    那可是大将军卫青,当之无愧的军中第一人,当今世上也只有大司马霍去病在世的时候能够与之相比。有这样一个战神作为老师,是多少勋贵豪族豪掷千金都不求不来的机会。也就是霍嬗这种投胎技术够好的贵二代,才能在这里说着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风凉话。

    “两位兄长有所不知,近些时日舅祖父的授课突然间变得严厉了许多,我几乎是每日回府的路上就已经在马车中睡着了。”霍嬗苦笑道。

    经过了初期的磨合之后,卫青陡然间又把教学强度提升了一个档次。骑术、弓箭、剑法、兵法,霍嬗每日中的大部分时间就消耗在了这四门课程的学习上。

    而且霍嬗还要日日去宫中点卯,不能对不起自己拿的那份俸禄。这段时间具体有多辛苦,可以参考一下高三复读生的学习状态。

    霍嬗有的时候也在想,会不会是卫青感觉这幅身子骨也挺不了几年了,所以才想尽快把一身本事都传授给代表卫霍外戚集团未来的自己。

    除了兵法、骑术在前世当兵的时候有过一点点接触以外,其他两门功课基本都是从零开始学起的状态。

    剑法自不用说,霍嬗在他的八年军旅生涯中练过匕首、军刺,可是这种三尺长剑是真的没玩过。后世的战争模式已经淘汰了古代战争中绝大部分的冷兵器,也就是匕首这种短小的兵器在一些特殊环境中能够用到。

    后世战场上用不到的长剑被卫青排在了兵器使用课程中的第一位。

    剑,素来有“百兵之君”的称谓。哪怕在近些年对匈奴的作战中地位已经不如环首刀这种后起之秀,但是仍然是贵族们随身携带的首选兵器,逼格满满。

    卫家的三个表舅纵然纨绔不堪,但仍旧是耍得一手好剑法。霍嬗身为上层贵族的一员,要是剑法不精的话在贵族圈子里岂不是是很没面子。

    戟、矛这类长兵器的使用方法,卫青并没有加以传授。刚刚十岁的霍嬗身量不足,还没有到学习长兵器的时候。

    弓箭和剑差不多是一个情况,都是在后世的热兵器战争年代失去了作用的武器。

    霍嬗倒是去一些弓箭俱乐部中拉过几次反曲竞技射准弓,就是成绩不太好看,平均成绩就在五六环左右,偶尔一两次脱靶也不是啥稀罕事。

    在卫青的指导下,正好从头开始学习汉代弓箭的使用技巧。

    根据卫青的说法,他本人还不是当今世上最好的射术老师。大汉最强的射术世家还要数陇西李氏,没有射术上的一手独门绝技,李广也闯不出“飞将军”的大名。以霍氏与李氏之间的恩怨情仇,霍嬗就是打死李陵和李禹也别想从他们那里学到李氏的家传绝学。

    不过霍嬗也没有把将这些兵器的使用技巧练成天下第一的打算,他以后的目标是卫青、霍去病、韩信这样彪炳史册的名将。就算是个人勇武天下第一的项羽不也被高祖刘邦带人群殴到死吗,学一人敌和学万人敌的区别,霍嬗还是很清楚的。

    骑术方面,霍嬗倒是在卫青授课的前期先适应了一段时间汉代的马具。两千年前的马背上可没有高桥鞍和双马镫这样的装备,就一副紧贴在马背上的软垫马鞍和一个供骑士上马的单马镫。上马以后,需要骑士夹紧马腹保持平衡。

    在几次差点被甩出去以后,霍嬗觉得提前把高桥鞍和双马镫制作出来是一个蛮不错的打算。

    骑兵之所以能取代步兵成为冷兵器战场上的主角,与高桥鞍和双马镫这样的装备问世有着很大关系。有了这两样装备,骑兵们在马上射箭、砍杀也就有了借力点,也不用到了作战地点之后还是下马作战。

    一个更为重要的马具改进,就是马蹄铁了。在武帝朝的对匈奴作战中,汉室的战马损失也是除了粮草补给以及军费开支外最大的损耗。西汉时期倒是有革鞮这种保护马蹄的装备,不过跟马蹄铁相比仍存在钉掌部位不正确、耐磨性等方面的问题。一旦将马蹄铁普及到汉军之中,骑兵的长途奔袭作战也就不再是单纯地画大饼了。

    兵法方面,霍嬗前世的了解仅限于古典军事思想的理论精华。结合后世的战例,霍嬗偶尔还能提出一些令卫青眼前一亮的具体作战想法,也算是跟军神进行头脑风暴了。

    至于排兵布阵等冷兵器作战方面的知识,还是依靠前身本来的积累才勉强跟上了卫青的授课进度。

    兵法是霍嬗在四门功课里最为用心学习的一门。除了卫青传授的内容以外,霍嬗还专门从史书中寻找一些经典的战例,请卫青为他讲解对阵双方在具体战争过程中的得失。

    先掌握丰富的理论知识,再结合自己未来的用兵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才能成为一名百战不殆的名将。霍嬗很清楚,他绝不是霍去病那种绝世将才,十七岁出道就能打得匈奴人狼狈不堪。只有以勤补拙提升自身能力,再利用一些现代思维形成属于自己的军事指挥方式。

    对于沉重的“学业”压力,霍嬗抱怨归抱怨,但是对于近一段时间的学习效果还是相当满意的。

    当今天子前些年对于霍嬗的成长很是用心,可以说栽培的力度绝不下于霍去病。

    但是在军事指挥方面,天子仍属于纸上谈兵,对于实际作战方面的理解跟卫青这种七次北伐、大小作战几十次的名将相比差距确实是大了些。

    “好了,不提这个了,我们继续喝酒。”霍嬗说着就端起了酒杯,将一盏宜城醪一饮而尽。

    “好豪气!没想到子侯才刚刚开始饮酒,酒量就如此惊人。”金日磾击节赞叹道。

    “翁叔兄谬赞了,和二位兄长想比,小弟的这点酒量着实是不算什么。”霍嬗谦虚道。

    杯中的这种黍米黄酒不仅仅只有甜味而已,还有一点辣涩的口感,芳香扑鼻、馥郁浓厚。和白酒的口感截然不同,但是喝起来也是十分香醇,让霍嬗这种酒精考验的战士也十分喜爱。

    上一次和几位好友说起喝酒还会向天子告密也只是在开玩笑。在经过了蒸馏酒的烈度锻炼后,霍嬗喝起汉代的黄酒来更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霍嬗的这具身体才刚刚十岁,跟两个十六七岁、二十来岁的青年比起来差距还是相当明显的。等这具身体长成了,霍嬗一个人顶他们两个应该问题不是很大。

    “子侯,外面究竟是有什么东西,让你如此入神?”见霍嬗又把目光放到了窗外,张安世又把话题拉回了最开始的对话内容。

    “只是看到市井庶民的日常后,觉得很有趣罢了。”霍嬗笑了笑道。

    “有趣?这又从何说起?”张安世疑惑道。

    “朝中的不少大臣都说桑弘羊的手段不过是市井商贾玩剩下的东西,有辱斯文。可是真要让他们出一些解决国库空虚的方法,偏偏是一点主意都没有,还是要靠他们看不起的商贾之子。桑弘羊的手段高屋建瓴,和楼下的这些人可一点也不一样,倒是和当年的齐相管仲颇为类似。”霍嬗缓缓道。

    “桑公能够被陛下倚重十余载,手段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金日磾点了点头道。

    霍嬗、张安世以及丙瑜,可以说是他的同僚好友中的代表。分别代表了军功贵族、法家弟子、商贾子弟,都是干实事的人才。以他们草原部族的认知,也只有实实在在的做事才是真正有用的人,仁义道德也许在归化上效果很好,但是于其他实务中就没有多大用途了。

    如果霍嬗知道了金日磾的想法,一定会十分赞同。他醒过来后结交的重点也是这些能做实事的同僚。

    文章道德优秀的士子们也就是在营造舆论的时候有些用处,只要占据了大势,这种摇旗呐喊的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现在的汉室已经是封建王朝中相当务实的一个朝代,然而这种说废话的嘴炮强者依然很不少。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对着国家的政策指手画脚。

    这其中谷梁学派、左传学派的士大夫占据了大多数,公羊学派的士大夫情况好一些,但是也不是没有这种人存在。

    没办法,说空话多轻松啊!不仅不用承担办事不利的责任,还显得自己的德行高洁,乃是士大夫楷模。后来的儒家越来越务虚,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