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
星辰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答应你。”
赵子路似乎想要笑一下,可是勉强掀了掀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以往他以王妃之位劝说,她什么都不愿意答应,而如今,那个人遭逢了苦难,即使早已离她而去,她竟还不顾一切的为他报仇。
赵子路甚至忽然想着,若是日后他也能得一女子爱他如此,天下江山,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得到这些,他想得到的又到底是什么。
“二殿下放心,我答应了你,绝不会反悔,这其中也许会做出些让你误会的事,请二殿下务必信我。”
“我信,”赵子路笑了笑,“我信你,我信你真的很爱他。”
星辰第一次发现赵子路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愣了一下,收起了想说的所有的话,说道,“多谢二殿下了。”
星辰转身离开,赵子路没有拦着,也没有派人跟踪,沚茗不久后跟上星辰,有些疑惑“叶姑娘,您说二殿下真的会完全信你?”
“不信的是我自己啊……”星辰摇头轻笑一下,“赵子路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们殿主,我也有些不确定了……”
沚茗虽也跟了星辰许久,但星辰从未正经和他说过她与云辞的事,此时她忽然说了出来,沚茗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叶姑娘,我们都看得出来。”
星辰笑了笑,不置可否,一转头,忽然看见在这冰天雪地,一个老人挑着担子卖糖人,老人手上生满冻疮,可一个个糖人又精致漂亮,星辰忽然停下脚步,走到老人面前,拿出了一块碎银,却仅仅买了两个糖人。
老人换不来碎铜板,急得直冒汗,星辰说了好久,终于让他放弃了找钱给她,并对她千恩万谢。
星辰递了个糖人给沚茗,沚茗本欲拒绝,星辰忽然说道“你们家殿主以前,很喜欢吃这个,我每次给他买的时候,都能让一个卖糖人的老人直接收摊回家。”
沚茗的记忆里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他小心的舔了一下,甜的发腻,因此实在是不知道自家殿主什么口味,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星辰又说“他吃了那么多甜食,嘴却一点儿也不甜,除了有事求人,每天都没说过一句好话。”
“叶姑娘……”
“我是不是说多了?”星辰回头表示歉意的笑了一下,“以前他粘人,三句话离不开他,早已经习惯了,一时有些改不过来了……”
“无事,叶姑娘能这么顾念着殿主,属下感激不尽。”沚茗低头说道。
星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却不再提云辞的事,说道“皇上心里知道冉珏的身份,却一心想着钓大鱼,他若是想做个千秋万代的皇帝,我偏要他不得长久。”
街边偶尔有匆忙经过的百姓,星辰施粥半个月,百姓大多数感念她的恩德,此时她虽然披着一身道士皮别人认不出来,但走到街头巷尾,总能听见有人议论望山王府的大小姐是如何的美丽又善良,又牵扯到望山王府的前朝背景,便总有人觉得若是在前朝,一定要比现在好的多。
沚茗随便听了这么一耳朵,心里已经,“叶姑娘,您是想……”
“嘘……”星辰伸手阻止了他继续的话,说道“我可没想什么,朝代兴衰更替,非人力所及,父王不舍天下战乱,我也不舍得。”
沚茗点了点头,有些似懂非懂,星辰笑道“冉珏这么多天,没有找过我?”
沚茗道“冉公子来过几次,但王爷不愿涉及党争,将他拒之门外了。”
“嗯,那就好。”星辰点点头,咬下最后一口糖人。
沚茗不解的问到“叶姑娘不想见他?”
“他这个人狂妄惯了,又自觉天下聪明全被他占了,会想其他办法见我的,你放心。”
星辰懒洋洋的往府里走,她穿着小姐的衣服时,端庄大方也能装大家闺秀,但只要套上这身道士皮,仿佛才是真正的他自己,聪慧狡黠,有些刻意的不修边幅。
星辰心里想着,雪后灾情全部爆发,皇上正愁着派人赈灾,赈灾是件好事,又能捞功又能捞银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大臣,谁都抢着这件差事干,冉珏若是有心帮大皇子,迟早要来见她,望山王府的势力,和她叶星辰的人心,绝对没有人不觊觎。
不过不知到底是星辰急了还是冉珏实在不急,星辰在府里百无聊赖的等了三天,皇帝罪己诏也发了,减免赋税也说了,地方官员也都就近调派了,虽然还未曾落到实处,但此时也就差一个位高权重的官员带着朝廷的赈灾粮出发了,冉珏才姗姗来迟的请星辰“一品阁”一叙。
星辰披着一身道士皮,拖着没骨头的身子坐没坐样站没站样的来到冉珏面前,他依旧一身深紫色长袍,外罩一件暗色大氅,看上去大半年前那个文雅内向的年轻人,一下子变得位高权重起来。
星辰有些想笑,不知该不该提醒他玄机阁那点儿破事皇上早就知道了,也就是骗骗赵子瑞而已,竟然让他骗出了成就感。
可骤然又有些心酸,他的一双桃花眼还是那么漂亮,可星辰此时再看,竟看不出一丝清澈,倒是满心满眼的阴谋算计,曾经在窗前临风而立的男子从来都不存在,只是星辰的臆想。
“冉兄,许久不见了,此时找贫道所为何事?”星辰笑了笑,先开了口。
冉珏原本波澜不惊的面色忽然红了,嘴上也不太利索了,眼神有些躲闪,有几分害羞的说道“小道长,我……我之前看见过你施粥,小道长的女装很漂亮,就像仙子一样。”
以前星辰看他害羞,觉得很有意思,如今看他害羞,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膈应,她强忍着不适,说道“冉兄现在是瑞亲王身边的红人了,对贫道早已不用如此了……”
冉珏眨眨眼,带着一点儿特有的羞涩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到“小道长会不会怪我?”
“我怪你什么?”
星辰挑了挑眼皮,怪你骗我这么久?怪你下毒伤害阿辞?怪你促成了阿辞在皇宫里性情大变?怪你不顾百姓性命逼玄机阁提前行动?
她想怪他的太多了,细数下来可能要直接掀桌子了,便千般忍耐,目光平静的称得上刻意修饰的温和。
冉珏羞涩又愧疚的说道“我以往说过不涉党争,却还是跟在了瑞亲王身边。”
“原来是这等小事,”星辰极力捏着指尖才没有当场掀桌将他这一副假害羞的嘴脸撕下来,笑容在道士这张脸上愈发惨淡,她平静的说道“没什么,人各有志。”
冉珏点点头,忽而又开始慌乱的解释,“不是,小道长,只是当初你说的对,只要……”
“只要你心向百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星辰接话道。
冉珏轻轻点了点头。
星辰嗤笑“我错了,这样简单的道理,冉兄高才,怎么需要我来指教?”
“小道长,你……”
“冉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冉兄最清楚我喜欢云辞,云辞走了,我没心情再做什么,冉兄见谅。”
冉珏眸中刹那之间闪过一丝阴鸷,不知是他以往藏的太好,还是以往星辰心盲眼瞎,从来没觉得这么温柔的冉珏能有什么伤害。
“小道长,云世子心里有你,日后一定也会回来的。”冉珏有些掩饰的喝了一杯茶,语气依旧温和又带着一丝羞涩。
星辰浅笑“也许吧,冉兄若是真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小道长,”眼看着星辰毫不留恋的离开,冉珏终于叫道“如今雪灾面积很大,百姓流离失所,若是不好好治理,不消一月,京城以北必然洪灾,皇上如今身体每况愈下,洛城王在南方又虎视眈眈,云世子逃走,皇上难免拿洛城开刀……”
“冉兄,”星辰忽然打断他“云辞不是逃走,你也说了,他会回来,这京城还有他忘不了的人,他怎么会就此逃走呢?”
她说忘不了的人之时,冷冷的看了一眼冉珏,冉珏一愣,直觉星辰所言并非她自己,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又放下,说道“我失言了,不过小道长,望山王府也在风口浪尖,为使洛城和百姓安稳,我有个不情之请。”
“冉兄请讲。”星辰不愿再坐在他面前,懒洋洋的说道。
冉珏道“望山王府还有些兵权,也深得百姓信任,请望山王府帮忙,让瑞亲王殿下主持赈灾事宜。”
“冉兄说了望山王府风口浪尖,我怎么帮忙?”
冉珏道“小道长也是在帮云世子,皇上身子不好,若是二殿下掌了权,可能会对洛城不利,云世子也……”
“二殿下为什么会对洛城不利,和云辞又有什么关系?”
“二殿下很有野心,当初不同意皇上狼子不野心的主张,也向来主战洛城,至于云世子,小道长也许不知,四殿下因为云世子才被皇上软禁,二殿下向来与四殿下不和,若是掌权不会放过四殿下,亦不会放过与四殿下交好的云世子。”
“那大殿下呢?”星辰转过身,笑了笑,“大殿下不怕四殿下吗?”
“怎么会怕?”冉珏问道。
星辰道“赵子霖多受宠你我都清楚,他只要存在,任何皇子都不得安心,冉兄,你清楚,不必与我拐弯抹角。”
冉珏也站了起来,靠近星辰一些,说道“是,可是大殿下身边有我,我不会让大殿下伤害四殿下或云世子。”
星辰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想说你算什么,可她依旧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好,望山王府帮你,不过你也要帮王府。”
“自然,”冉珏道“小道长放心,我也会保证四殿下和云世子的安全。”
星辰笑了笑,转身拉开房门,毫不留恋的离开。
冉珏站在她没后,看着她离开,眼眸变得幽深,微微笑了笑,说道“多漂亮的小道长,是不是?”
身后隐卫出现,说道“少主,您该回去了,阁主命您立刻回去,不许在京城了。”
“怕什么?”冉珏不耐烦的说道“我就要成功了。”
隐卫道“阁主说了,少主若是再不愿意回去,他不介意亲自将少主抓回去。”
“哼,那倒是让他来啊,他心里可曾有过我,我到底是你们的少主,还是他的工具?”
隐卫经过严苛训练,不为他的怒气而皱眉,依旧平静的陈述事实“少主,阁主说,前少主的能耐您清楚,他当初被罚重伤失忆,处处被人掣肘,所以放任您留在京城,甚至放任您擅自对他动手,可只要在他恢复记忆前您没有杀了他,就必须回到玄机阁,您不是他的对手。”
“前少主前少主……”冉珏眸子阴沉,阁主没死,他就没听说过什么前少主,以往在玄机阁,云辞是高高在上的少主,太耀眼了,他是个普通教众,远远的看着,他原以为他遥不可及,后来到了京城,恍然发现原本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就是一个固执愚蠢不识时务娇气又孩子气的人,他想不通这样的人凭什么和玄机阁的命运挂上钩,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抢走了他的少主位。
隐卫的声音四平八稳,“少主,请您尽快做决定,一个时辰内,请您起身离开京城。”
“不可能。”冉珏冷哼,“不就是一个病秧子吗,本少主就不信……”
隐卫出于对现任少主的关心,多劝了一句,“少主,属下多年前跟着前少主,前少主心思莫测,绝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他如今恢复记忆,一定会回来找少主麻烦的。”
“够了,我见过他的武功,不算什么,他的身体也……”
冉珏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在染月殿,云辞浸了水的眸子,他从未见过那样的云辞,冷的就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冰,和什么娇气孩子气根本沾不上边,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了下来。
隐卫只是微微低头,请他的少主仔细考虑,随即很快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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