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过去的早,黎明转瞬即至,云辞睁开眼,浑身都疼了起来,他无力的撑着床畔,看了一眼四周,试图起身却终是没有成功。
元宝公公立刻跑了进来,蹲在他的床边说道“世子,您先别动,让奴才给您看看。”
云辞没说话,元宝公公将手指按在他手腕上,过了许久,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五脏六腑都受了不轻的损伤,幸好有灵药护着,不过世子还是要留在这里好好养伤。”
“这是哪里?”他声音极低,嗓子剧痛,对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些自然而来的不安。
元宝公公看了一眼外面,说道“这是明月殿偏殿,宫里不许进外男,皇上派奴才亲自来照顾世子,月贵妃精通用毒,可以为世子治伤。”
“多谢皇上好意,皇宫不便,还是送我回去吧。”云辞挣扎着起身,却被元宝公公按着,他靠近他一些,低声说道“别乱动,先好好养伤。”
云辞看了他一眼,元宝公公又道“皇上对你正是愧疚,会补偿你的。”
“于廉呢?”他皱了下眉,低声问道。
元宝公公道“据我所知,锦书已经抓到他了,若我所料不错,皇上定然会将于廉交给你处置。”
云辞料到这个结果,这才听话的躺下,手指放在腹部,脸色惨白如纸,有气无力的对元宝公公说道“宫里……可还有止痛的药?”
元宝公公犹豫了片刻,皱了皱眉,说道“宫里自然有药止痛,只是你以往用了止痛药就会昏睡,有时会到睡几天叫不醒甚至没了呼吸的地步,所以不敢乱用。”
他的身子微微蜷了起来,整个人都在轻轻颤着,苍白的手指紧紧抱着腹部,无力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不要用了……”
“能撑住吗?”元宝公公有些担心,握着他的手腕,话语中都带了些担心,“不然此时无事,你少用些药睡一会儿也好。”
他微弱的摇摇头,“不用了……没事。”
元宝公公刚要再说什么,门外月贵妃由婢女跟着进来,元宝公公立刻收了话匣子闭了嘴,恭敬地跪下行礼,说道“参见月贵妃。”
月贵妃摆摆手,说道“退下吧。”
元宝公公看了云辞一眼,又不得不退下,小心翼翼的把门带上。
这月贵妃给云辞的感觉极其不对劲,他本能的想避开她,可月贵妃却好像偏偏要缠着他,从宫女手上接过药,递到他唇边,说道“把药喝了。”
宫女将他扶起,他看了月贵妃一眼,闻了一下药没有毒,便就着她的手将药喝下。
月贵妃没多说什么,将空碗又递给了宫女,挥手示意宫女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她和云辞。
云辞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刚要强撑着起身,就被月贵妃用力按着,他无力的抬头,问道“娘娘想做什么?”
月贵妃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微微动嘴说了句什么,几乎在同一时刻,如同几个月前第一次寒气发作那天,他竟忽然觉得浑身都无法动弹。
云辞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可只有这么一种情况,他毫无反手之力,而月贵妃一定知道了他如今失忆,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的武功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才能这么轻易完全控制了他。
月贵妃将他的衣袖掀起,看了眼他手臂上依旧没有愈合的伤口,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在他的伤口上划过。
云辞痛的浑身颤抖,只能闭上眼睛,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也始终无法动弹,月贵妃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瓶子,将他的血放入瓶子,血由不正常的暗红渐渐变成鲜红,直到他的血颜色完全正常,月贵妃才停下了手,拿出银针和丝线,丝毫不顾忌云辞是否撑得住,将他手上的伤口犹如缝衣服一般牢牢的缝了起来。
“呃……”月贵妃刚解开对他的控制,他便抱着手臂痛吟了一声,随即死死咬着唇,冷汗一滴一滴的落下,将枕头打湿了一片。
他痛的极了,没来得及看见那些血颜色的变化,更没看见月贵妃唇色惨白,她轻轻咬了下唇,将装满血的瓶子收起来,说道“世子最好别说出去,即使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深宫之中,怎么会有人信皇上的宠妃对他下手,而他身处后宫,只要存在就是必死的罪,月贵妃无论做什么,他都没办法说出去。
只是他真的不明白月贵妃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月贵妃明明在那天晚上说出来的话,才像是赤诚的真心,怎么会此时又如此对他。
可无论他怎么想,此时月贵妃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他只能无力的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说出去。
月贵妃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云辞便忽然无法抑制的在床边呕起了血,鲜血刺目的红,大片大片的映在月贵妃的面前,她瞬间回到床边,近乎有些失态的扶起他,问道“怎么了辞儿,辞儿……”
云辞有些昏昏沉沉,错开她的身子又咳了口血,身子剧烈的颤着,眸中也很快没了焦距,目光涣散,月贵妃紧紧抱着他,冰冷的液体仿佛落在他的脸上,他分不清眼前所见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只是月贵妃早已经失了贵妃的端庄,抱着他的身体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落,一遍一遍的叫着辞儿……
他无力的抬起手指,眼前的人在他眼里渐渐模糊,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前的人他也看不清了,便微弱了叫了一句,“娘……”
月贵妃手指一顿,眼泪汹涌而出,她口齿不清的说道“辞儿……娘在,别怕辞儿……”
云辞几乎觉得身体是在飘着,月贵妃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清,身上是剧烈的疼痛,眼前却是一片雾蒙蒙的,他直觉自己若是闭上眼,也许永远就睁不开了,只好努力的眨眨眼,试图清醒片刻。
月贵妃心惊胆战,什么也不再顾忌,刚要抱着他出去,门却忽然被推开,元宝公公带着赵子霖出现,说道“娘娘不必担心,还是先回去等着吧。”
赵子霖立刻上前,将云辞从月贵妃怀里抱了出来,也来不及探究月贵妃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抱着他立刻离开了房间,没来得及对月贵妃多说一句话。
元宝公公退出房间,静悄悄的关上门,月贵妃独自坐在床边,妆容早已凌乱不堪,手上全是云辞的血,她目光呆滞,手指还保持着抱着他的样子,忽然失声痛哭起来,从床上滑到地上,紧紧揪着衣角,咬着手臂呜呜咽咽的哭着。
元宝公公站在门口,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娘娘,宫女很快就要回来了,您还是尽早收拾好。”
房间里没人说话,只有月贵妃拼命压抑的呜咽,元宝公公站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赵子霖是皇子,是除了皇帝之外唯一可以在后宫走动的男子,他怀里抱着云辞,脚步来不及停留,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将云辞送到了元宝公公说的地方。
他疯狂的敲着蓝府大门,蓝风沂开的门,原本一副面对外人时的温润如玉,可话还未说出口,便看见赵子霖怀里一身是血的云辞。
他的眸子倏地凉了,从赵子霖手里接过人,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赵子霖有些着急,几乎语无伦次,“他病的很重,不知是受伤还是……”
蓝风沂来不及听他说完,穿着黑衣的人立刻将他推回房间,他将云辞放在床上,云辞还是时不时呛着血,呼吸早已经越来越弱,在多一一盏茶的功夫他都已经死透了。
蓝风沂立刻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喂进他嘴里,逼着他咽下,又点了他的穴道,将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到他体内,才稍稍控制了一下他的病情。
云辞早已经完全脱力,刚要合上眸子,蓝风沂便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给我睁开眼,不然我现在就告诉叶星辰你的病情!”
云辞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本能的求生,近乎有些贪婪的吸食蓝风沂的内力,用以恢复他破败的身子,完全顾忌不得面前的到底是谁。
赵子霖看着蓝风沂脸色惨白,担忧的说道“我也可以用内力……”
“别,”他没说完就被蓝风沂阻止,蓝风沂说道“他修炼武功的方法和常人不同,内力极寒,你的内力他受不了。”
赵子霖心急如焚的站在一旁,蓝风沂的脸色眼见的差了下去,蓝拂衣却忽然进来,一把扯开蓝风沂的手,怒道“你不要命了!”
蓝风沂无力的呛咳起来,很快也吐了一口血,随即笑道“幸好撑到家主来了。”
蓝拂衣没工夫理他,庞大的内力包裹了云辞,对赵子霖说道“四殿下先出去,我治好了世子,四殿下才可以进来。”
赵子霖将信将疑,但云辞的时间丝毫耽误不得,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听话的退出房间,并立刻关上房门。
蓝拂衣抬起手,内力凝成淡蓝色烟雾,将云辞整个人裹了起来,内力即使源源不断被他吸收,他倒是也没有太过虚弱,蓝风沂笑了一句,“也只有家主能撑得住这样大量的内力流失。”
蓝拂衣说道“这是摘星阁的秘术。”
蓝风沂立刻不说话了,淡蓝色的烟雾缓缓变成白色,云辞一身冷汗,可到底是安静的睡着,呼吸倒也平稳下来,不再不停的呛血。
蓝拂衣从袖子里拿出一颗药丸,塞在云辞嘴里,看着他咽下,说道“只要熬过今日,他短时间不会再复发。”
蓝风沂点点头,总算是心安了一些,刚要说句什么,便踉跄了一下,差点儿从轮椅上跌下。
“一大半的功力都给了他,又失了这么多血,风沂,你想殉情?”蓝拂衣看了他一眼说道。
蓝风沂惨白的一笑,戏谑道“殉情都轮不到我。”
“不用我多说了吧,立刻回蓝家,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小命。”
蓝风沂点点头,说道“我回,但让我看着他醒来,他醒来之后我就回蓝家。”
“他可能会昏迷个十天半月的!”蓝拂衣有些生气的说道。
“我知道,”蓝风沂看着他,“那我等他十天半月的。”
“风沂,这一身功力若是废了,你在蓝家待不下去。”
“我不需要蓝家,”蓝风沂坚定的说道“我只要他活着。”
“那你的命呢?”蓝拂衣怒道。
蓝风沂看了眼云辞,说道“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蓝拂衣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
蓝风沂无力的扶着轮椅,手指青白,竭力压下轻颤,紧紧握着云辞的手指,轻轻的叫道“阿辞……”
可云辞在睡梦中皱着眉,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可却极低的叫了一句,“辰儿……”
蓝风沂一下子松了手,苦笑了一下,用那双颤抖着的双手小心的给他盖好被子,又认真的给他把脉,确认他暂时不会有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黑衣人带着他离开。
星辰在质子府已经休息了一日,直到中午也未见云辞从皇宫回来,便一把推开房门,正好听见小燕和小元在院子里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似乎是赵子霖赵子霖在后宫里抱了个浑身是血的人出去。
星辰心里惊了一下,立刻问到,“到底怎么回事?”
小燕被她吓了一跳,差点儿坐在地上,和小元互相看了看,说道“昨日有人看见四殿下匆匆忙忙从后宫出来,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宫女们都猜测纷纷,这才传了出来。”
星辰一愣,心里不由自主的紧张,赵子霖堂堂皇子,并非所有人都能使唤的动他,他匆忙抱人离开,而且那人身上有血,除了云辞她再也想不到别人。
小燕刚要再说些什么,星辰早已推开了大门离开,赵子霖出了宫,既然没有来质子府,那么只要救人就必须去蓝府,因此她便直接奔向了蓝拂衣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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