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一早,赵五特意召集了所有官员以及皇子,连平日里无需参加早朝的宝亲王赵子霖和还在反省的五皇子赵子弗都必须要去,所有京官包括翰林院学士都齐刷刷的站在了皇上面前。
赵五从元宝手里拿出一匹娟布,狠狠的扔在地上,吓得大臣们均是一颤,赵五怒道“都给朕看看,看看这是什么,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没有一个人敢主动捡赵五扔过来的东西,赵子霖心里叹了口气,秉承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上前捡起了绢布。
绢布上是一份万人联名的血书,只有一天晚上,那些学子仿佛不睡觉一样,呼朋唤友加上京城的百姓,竟然真真的弄出来一份鲜血淋漓的血书,上面痛斥了朝廷官员,表达了寒门学子的寒心以及对朝廷的失望。
无怪赵五生气,换做任何一个皇帝,在自己的国家发生这样的事,血书扔在天子脚下,谁的肺也气炸了。
赵子霖把血书传给了其他大臣,大臣们颤巍巍的接下,一个个传着看,但却无比听赵五话,说让看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群大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赵五怒道“说啊,都跟朕说说看到了什么?”
群臣互相观望,关键时刻还是首辅柳沈河站了出来,说道“这是一份血书,可是即便没有这份血书,皇上也该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说得好!”赵五示意元宝把血书拿回,他重重的把血书拍在桌子上,又问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众人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昨日巳时放榜时。”
“好啊,昨日?”赵五怒道“昨日已经闹了起来,怎么没人管没人问?”
没人敢说一句话,金榜确实严重失实,可是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哪个人故意做的,又不知道这件事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谁都不敢随随便便的进言惹火上身。
赵五拍了两下桌子,“怎么不说话了,啊?科考之事交给了谁?说!”
沈梅和于廉,以及大理寺卿周柏西立刻跪下,说道“皇上命我等看管科考一事。”
赵五把面前的奏折全扔了出去,大怒了起来,“三司看管,朕让三司监管,三司乃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们都做了什么?”
“属下失职。”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请皇上责罚。”
“皇上息怒,三司固然有错,但如今之事还要靠三司平息,皇上正要依靠三司,不如让其戴罪立功,也好早些解决此事。”柳沈河在内阁主事多年,最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给皇上台阶。
赵五果然借了这个台阶,说道“老师说的有理,这次朕放过你们,你们给朕说说,这件事你们要怎么解决。”
于廉说道“微臣以为,如今事情闹大,多是学子起哄,当前应先将此事压下,不能造成更大的恐慌,之后再详细调查。”
赵五看了他一眼,没有加以评价,周柏西看了看沈梅,见沈梅没有先说的意思,只好说道“微臣和于大人看法一致,但微臣以为这件事不能拖,应当越早解决越好。”
赵五的眸子看向沈梅,带着一些阴鸷和不耐烦,“沈爱卿怎么说?”
沈梅道“两位大人说的都有理,不过微臣在想,如此大规模的舞弊背后必定有人主使,是什么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又是什么人可以拿到考题出卖,所以微臣以为,这件事不应该着重查那些考生,而应该查清楚到底是谁在朝廷的重重保护下动了考题,之后顺藤摸瓜,必然能将此事查清。”
“好,”赵五点点头,说道“不过此事不宜再传播,传旨下去,将所有于这次科考相关人员全部押进贡院,不许任何人走动,不许任何人探视,三日之内,朕会着人重新评估试卷,届时再进行定罪。”
众人听了旨,赵五又道“此次乃是三司办事不利,就交由三司调查,三日内,配合重新评估试卷的官员,将那些名次与文章不符的浑水摸鱼之徒全部楸出,一个个审问,朕就不信,这么一件大事没有幕后主使!”
三司领了命,沈梅三人又谢了恩,终于敢站了起来。
除了这件事,早朝已经没什么大事,退朝之后,众臣刚要离开,赵五又道“传朕旨意,三日之内无论是谁只要自行认错,都可罪减一等。”
沈梅答应道“是。”
“退下吧。”赵五揉了揉额头说道。
等到金殿终于安静,元宝扶着赵五回了御书房,一个黑衣人已经单膝跪地等在那里,见赵五进来,恭敬的说道“参见皇上。”
赵五摆了摆手,“说吧,查的如何了?”
那人说道“属下带锦书去了乾坤市,确实有人在千金阁贩卖考题,千金阁有人说见过李大人来过,但并未贩卖考题,只是李大人和乾坤市旖旎苑一个叫做栀媱的歌女关系匪浅,当天,这位歌女也去过千金阁,但也未见什么考题。”
“千金阁的人,只要见银子是绝不会说谎的,”赵五眸子阴冷,说道“敢对科考士子下手,背后之人,图谋必定不小,告诉锦无,给朕查清楚这件事,务必给朕一个真相!”
黑衣人说道“少主如今还在洛王世子身边。”
赵五道“不碍事,小辞儿身边也不影响他查这件事,如今小辞儿身份尴尬,锦无万事小心,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朕派锦书保护他。”
“属下明白。”黑衣人冰冷的说道。
赵五又道“对了,锦书一切要以大宣为先,若真到了和小辞儿冲突的时候,要锦无先调查这件事。”
“是。”黑衣人点头。
赵五摆了摆手,“退下吧。”
黑衣人很快闪身不见,元宝给赵五轻轻的扇着扇子,说道“皇上不必心急,其实都说人言可畏,但人言也最容易压下。”
赵五叹了口气,“科举出这么大的纰漏也是始料未及,对了,这次小辞儿拿了榜首?”
元宝点点头,“是,但世子的文章本不该榜首,民间有一学子叫冉珏,许多人以为他会是榜首。”
“你说这事和小辞儿可有关系?”赵五看着元宝问道。
元宝道“皇上已有分晓,世子的文章您已经见过,他没必要舞弊,想来,这伙人还想陷害世子。”
赵五点点头,想起了那天云辞在御书房写了一晚上字的时候,云辞的文章他见过,如果云辞作弊拿了榜首,根本就是找死的行为,他根本没必要舞弊,而如果他真的能拿榜首,那么御书房那夜就是欺君,云辞更没必要欺君。
“罢了,这件事朕日后单独和他谈谈,他这些天身子一直不好,你在三司抓人前亲自去一趟,送些药过去,传朕的话,三司受了朕的责难,头上又有三日的担子,就是在贡院,也不会让那些士子们好过,叫他无论如何先保重自己的身子,其他事,朕会做主。”
“是。”元宝点了点头,放下了扇子便亲自去办这件事。
三司被皇上责难,果然速度极快,刚回去不久就调兵遣将气势汹汹的开始按着名单将所有的学子和考官带走,星辰坐在一品阁二楼看着,街上一日比一日的热闹,一场科举舞弊案犹如唱大戏一样一幕接着一幕的上演。
沈梅和周柏西走在一起,周柏西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三司固然有错,但三司只是主管贡院规矩,怎么管得了贩卖考题,更管不了金榜失实的事啊。”
沈梅也叹气,拍了拍衣袖,说道“皇上下不来台阶,总不能让天下人直接找皇上去,我们就正好顶在了前面。”
周柏西苦笑道“沈兄年龄不大,事情看的倒是透彻。”
“承蒙周兄夸奖?”沈梅笑着问道,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柏西说道“我记得沈兄十年前乃是大宣朝第一个十七岁的探花郎,当时也是风流无双啊。”
“都是陈年旧事,周大人见笑了。”沈梅拱了拱手,谦虚的说道。
周柏西大笑,两个人三言两语说这话,很快就到了质子府门口,沈梅先道“这位爷如今正是受宠,我可不敢得罪啊。”
周柏西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起赵五狼子不野心的理论,又道“不瞒沈兄,皇宫里的御林军闲聊时都说过,皇上宠爱这洛王世子,这洛王世子曾和四殿下一起当着皇上的面在御书房休息,皇上虽然暴怒都不曾责罚。”
沈梅叹气,敲了敲门,说道“要去送死我一人便是,周兄还是先避避罢了。”
周柏西求之不得,不过直接离开太不仗义,立刻说道“沈兄哪里话,我此时避难岂不是置沈兄于不顾?”
沈梅看了看质子府的门匾,笑了笑说道“哪儿有送死还搭着伴儿的,刑部和洛王质子算是打过几天交道,想来相比大人,这位爷许会多留些情面,大人还是先去下一家吧。”
周柏西犹豫了许久,在沈梅的一再催促下终归离去,只是嘴角难得的带了轻松的笑容。
沈梅进去的时候,元宝公公刚刚离开,沈梅还没来得及给元宝公公打个招呼,元宝公公就先对他说话,“沈大人,世子在房间,生着病呢,沈大人看在奴才的面子上多照拂些。”
这若是换是宫里任何一个别的公公,沈梅都可能不屑一顾的来一句“你能有多大面子?”可面对这个元宝公公,他便只是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元宝公公的面子,沈梅自然不敢不给。”
元宝公公见他上道,便也恭敬的道了一声谢,便很快转身离开。
沈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到了质子府,小元他们确实见过沈梅,但从未见沈梅这么正式的来过,穿着官服的沈梅便不是质子府的客人,况且小元也听到了外面的消息,一时也有些心惊胆战的。
沈梅叹了口气,问道“世子呢?”
小元结结巴巴的说道“世子……世子在房间里。”
沈梅点点头,对身后的侍卫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
侍卫也知道云辞受宠,更不敢逆了沈梅的意思,便恭敬的应了一声,一动不动的守在了院子里。
云辞一边捏着糖吃,一边悠闲的拿着本书翻着,脸色确实不是太好,但也看不出得了什么重病的样子,反倒是悠闲自在,比起如今焦头烂额的沈梅都好了不少。
“元宝公公年纪虽轻,却也是曾跟随皇上打天下几年的人,虽是宦官,却是皇上的心腹,能让元宝公公护着,看来皇上待你不薄啊。”
沈梅难得坐下休息片刻,自来熟的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
云辞看了他一眼,把刚刚元宝公公送过来的药放在沈梅面前,挑眉说道“这是皇上让元宝公公给我的,沈大人可明白皇上的意思?”
“不能伤你?”沈梅看着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一下。
云辞把药收起来,放下书跟他离开,说道“大人可不要不当真,我的破身子真的经不起折腾的。”
“下官明白了,”沈梅还是忍不住笑,伸手虚扶了他一下,说道“世子爷请吧。”
云辞跟着他离开,是意外的好说话,在房间里没多久就出来了,门口等着的侍卫都有些错愕,随即心里竟莫名冒出来一点儿感激之心,竟生生觉得这些大人物没有故意闹脾气就算是好的了,想到这里,侍卫们也都亲切了一些,跟着沈梅一起押送云辞前去贡院。
星辰坐在一品阁,看着街上云辞经过,这次没有掷果盈车之景,反倒是路人都怀着某种有些失望的眼光看着他。
星辰心想,这天下最不易控制的是流言,最容易控制的,竟也是这流言了,前两天还是他们心目中最乖巧听话的别人家的孩子,今日便成了科举舞弊居心叵测之徒……
“叶姑娘,”星辰还在看着楼下,便听见了有人叫她,她转过头,带着斗笠让人看不出她的神色,赵子路走到了她对面,也看了看窗下,说道,“叶姑娘早提醒过本王,本王若是当时就注意,不会出现今日之事。”
赵子路目光阴冷,星辰微微皱了下眉,说道“这不怪殿下,那日我不过也是猜测,况且当时科考已经迫在眉睫,殿下也确实无能为力。”
“本王听闻,叶姑娘为了此事去了乾坤市?”赵子路并没有真的感到抱歉的意思,反而是对星辰去了乾坤市感到了不解。
星辰笑了一下,说道“原来这京城里,竟只有我刚知道这乾坤市吗?”
这好像真的是这样,一品阁的小二都知道乾坤市的存在,可若不是这个小二的提醒,星辰如今都不一定知道有乾坤市这样的地方,她深感自己真是除了云辞什么都不操心了,便无奈的叹了口气。
赵子路感觉得到星辰这句话是真的,她是真的刚刚才知道乾坤市这个地方,他犹豫了片刻,说道“乾坤市早在前朝就存在了,黑白通吃,涉猎颇广,想要除掉很难,而且乾坤市从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父皇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星辰点点头,这乾坤市神秘,就算有人知道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至于这个地方有什么规矩,这个地方是谁建立的,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根本就伤不到乾坤市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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