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传遍了皇帝赵五狼子不野心的理论,不过潮海生似乎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没有出现在质子府,不过意外的是,潮海生人没有出现,监视质子府的人就准时的顶替了之前死的四个,滴水不漏,也丝毫不在乎之前四个人的死因。
等星辰收了摊,打了酒,又摇摇晃晃的走进云辞房间时,日头已经过半,云辞依旧在了无生趣的念叨,“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
“哟,终于背到五十了?”星辰挑眉笑了一下,这么厚一本书,这句话在第一页,云辞书买回来半个月,一直在不停重复这么一句……
“要了命了,”云辞一见人过来,立刻扔下了书,向后往软榻里一躺,舒服的叹了口气,说道“考个功名怎么这么难?”
“人家十年寒窗苦,你以为跟你开玩笑呢?”星辰翻了个白眼给他,随即扯过他的手腕,“贫道看看阿辞今天身体怎么样了。”
云辞一只手捏着糖环吃,一只手任由她把脉,朝菌引其实是有作用的,他身上的朝闻夕死要比之前减轻了许多,虽然昨日产生了些意料之外的副作用,但竟然没有引起其他任何毒的发作,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被锦无伤的不轻,”星辰叹了口气,那一刀差点儿伤了心脉,光失血都几个月也补不回来,这一天依然是脸色苍白,下床都没有力气。
“没事,白换两个月锦书少主的伺候,还挺值,”云辞无所谓的说道,似乎丝毫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
星辰也笑了一下,只能强迫自己尽量不去想他的伤,以至于不会那么心疼,她喝了一口酒,问到,“阿辞知道皇上在朝上说的狼子不野心了吗?”
云辞点头,“知道,小元讲了几遍了。”
甚至都有些听烦了。
“宫里那位对阿辞倒是不错啊,”星辰没提小元的事,调侃的说道随即从袖子里抽出一沓厚厚的纸,挑眉笑道“阿辞,贫道给你带了个宝贝。”
“什么宝贝?”云辞百无聊赖的看了她一眼。
星辰把纸摊在他面前,笑眯眯的说到,“这可是贫道花了大价钱才得到的,冉珏给推荐的,百宝斋收集的古今进士科前三甲高手的文章。”
云辞愣了片刻,随即看了一下那一沓纸,每页上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又密密麻麻的写了上千字,提到了各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用词华丽者也有,言辞激烈者也有,总之都是极尽了本领写这一篇文章。
云辞也尝试着写过几行,还放在桌子上,星辰拎了起来,仔细看了片刻,笑了起来,说道“阿辞,进士科考试可是规定只能用小楷体,你这草书可不行。”
云辞的书法是可以的,写的字很漂亮,不过都是龙飞凤舞狂放不羁的草书,除非有过专门研究,不然一般人还真认不出他的字迹,进士科考试统一发的纸张,每个字都写的很小,草书便更不容易辨认了。
星辰把云辞的半篇文章放在他面前,他翻了个白眼仰头躺在软榻上,说道“我写了十六年草书了……”
“嗯,”星辰点点头,坐在桌子上,言辞恳切的说道“所以你要换。”
“我还是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字如其人,应该写草书,”云辞无奈的说到。
“这话跟你皇叔说去。”星辰幸灾乐祸,顺便嘲笑一下他对皇帝的叫法。
“我能不能混进考试还难说呢,”云辞无奈的叹了口气,“听说来考试的都是之前各州县的高手,而且大宣开国至今,没有十六岁就考进士科的。”
“各州县只有考过了乡试的才可以参加进士科考试,京城户籍的,二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可以直接参加进士科考,”星辰随口说了一遍进士科考试的要求,又道“皇上没有规定过进士科考试的年龄,洛王虽然名声不好,但无论如何相当于正一品官位,而且皇上刚说你的身份等同于皇子,应该是可以考的。”
“我不想考了,”云辞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顿时心如死灰,什么能不能考都是借口,他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才是真的。
星辰点点头,“反正贫道求之不得,烧了这些书,跟贫道离开这里,贫道倒是乐意之至。”
“想得美,”云辞白了她一眼,随即继续躺在软榻上假寐,只是将书拿起盖在脸上,很快便呼吸均匀,真的是睡着了。
他看这些书从来超不过一个时辰,星辰已经习以为常,便也由着他去,反正他考不上更好,考不上就不用去那乌烟瘴气的朝堂,星辰倒是巴不得呢。
京城的聪明人大多都是读书人,进士科的考试一到,不少翰林院大大小小的官员被拖去出题,想考功名的在忙着考功名,想趁机挑出几颗珍珠的都在四处打探消息,所有的读书人一夜间便奇货可居,京城安静的离谱,人人三句话离不开这次的考试,都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发生了。
大宣为防止有人替考,规定每次科考都会在临考前一个月忽然抽一个时间召集众学子前去贡院,此时要验证一次考生身份,同时各自作一篇文验证字体,到了科考那天,在进行一次验证,两次都没有问题,笔迹无误,方才能入场。
这次到了考前第三天,才决定召众学子进贡院,云辞养伤快半个月,身子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几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科考是大宣最重要的大事,三司各自派人联合防守贡院,一来保证考生安全,二来防止有人鱼目混珠,坐在贡院的将来都会是大宣的栋梁之才,没人敢有丝毫马虎。
星辰和潮海生一左一右互相看不顺眼的陪着云辞来到了贡院,他要参加这次进士科考试的事情还没几个知道,考生信息在验明正身之前一般不许泄露,而除了主考官,别人就算听见云辞这个名字也只觉得是重名,一个京城质子,谁会往风口浪尖上撞,偏偏跑去参加大宣的科考。
贡院门口看守严格,陪同的人不能进去,星辰皱了皱眉,云辞取下头上斗笠,笑道“没事。”
“招蜂引蝶的,还没事,”星辰嘟囔了一句,“不让你带斗笠非要带,现在摘下算怎么回事?”
潮海生冷哼的一声,非常看不惯星辰这种和云辞万分熟稔的语气,说道“阿辞,你独自前去一定要万分小心。”
云辞点点头,无奈的说到,“两位大夫还是先回去吧,我很快回来。”
星辰看了一眼潮海生,潮海生立刻说道“属下在这里等着阿辞。”
星辰挑了下眉,顺水推舟,“既然潮大夫有如此想法,那贫道就不打扰了。”
潮海生原以为她一定会留下来,谁知道星辰是一丝也没有留恋,轻轻巧巧的和云辞打了个招呼,便自己悠悠闲闲的离开了。
云辞独自进了贡院,没有带斗笠,贡院里都是赶考的学子,自然不至于像街边妇人一样围观他的绝世容貌,可大宣的进士科考试,到最后选中的人到底还是要看仪容的,像云辞这样的容貌,很快就会引人注意。
星辰离开之后,带着自己算命时的破幡子走到了主街,京城主街非常繁华,在这主街之中又有许多星罗棋布的小道,每个地方都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京城的人很少有土地,这些上任最习惯一早摆好了摊子开始叫卖,街上充满了市井铜臭气,但又充满着一种来自人情的亲切感。
客来客栈的小二把桌椅板凳摆好,擦好了客栈的门面,就把今日的招牌菜挂了出去,等待着一天的客人。
星辰在主街小道穿梭,她时而悠悠闲闲,时而又像见了鬼一样一路乱跑,不久就到了客来客栈临近的成衣铺,她站在门前时微微冷笑了一下,随手将破幡子扔到墙角,又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脱下两千身上一层道士皮,露出里面破烂的乞丐装,又放下长发,在那张滑稽的道士脸上涂涂抹抹,很快变成了一副美艳少女的模样。
她用手微微挡着脸,似乎是在躲着清晨的阳光,在成衣铺扔了几个铜板,换了一身纯黑色长裙,临走时成衣铺的老板还劝她穿个明艳点儿的衣服,也都被她拒绝了。
一品阁有许多江湖人,但其实这个京城里,江湖人更多的是鱼龙混杂的客来客栈,这里消息通畅,各色人等都有,不过此时刚开门不久,几乎还没有什么人。
黑衣少女带着个黑色的面纱,那一双漂亮的近乎有些妖媚的眸子在四周打量了一圈,随即不等小二指引就上了二楼,二话不说的推开了二楼的门。
“叶姑娘,“雅间里坐着一个男子,生的倒是好看,但眉眼却隐隐露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倔劲和霸气,微微有些宽阔的眉峰常常轻微的蹙着,一双凌厉的眼睛里便随之透露出若有若无的俾睨天下的感觉。
说实话星辰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她更喜欢那种很干净很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的人,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因此她便聊无趣味的摆了摆手,坐在男子面前,说道“倒是我叫殿下久等了。”
男子脸上笑意渐深,眉头那一点儿微蹙也解开了,笑着说到,“叶姑娘何等美人,在下就是再等上这么久又算什么?”
“殿下何时也学会此等花言巧语了?”星辰一笑,似乎有些刻意,那双妖艳的眸子里几乎流转着璀璨的光,换是一个普通男子,怕早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但这个人却不会。
男子喝了口茶水,看了一眼星辰的眼睛,说道“偶尔见市井玩笑话,说起来也好听,不过叶姑娘惊世美貌,为何总是遮着脸?”
星辰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语气轻佻的说道“殿下可不要不知足,本姑娘的能让殿下这么看着已经是很给殿下面子了,不过本姑娘这张脸……这张脸是要给另一个人看的。”
“另一个人?”男子敲了敲桌子,打趣道“难道是叶姑娘未来的夫君?”
星辰勾了下唇角,眉眼弯弯的,丝毫没有避讳,“自然,是要给本姑娘的夫君看的。”
“那么在下冒昧,叶姑娘,可有心悦之人?”
星辰挑了一下眉,“怎么,殿下对本姑娘的私事也有兴趣?”
“叶姑娘美貌惊人,才智无双,若是叶姑娘不弃,王府正妃之位……”
男子的手向前,那双手有些粗糙,甚至可以看出上面有些小小的伤痕,看上去很宽大,是双骑马弯弓的男人的手。
不过星辰纤细的手立刻放下桌子,仿佛避之唯恐不及,“殿下可真会开玩笑,王妃之位在下一个江湖女子怎么敢高攀?”
男子看着她,眼里没有爱慕,却有着某种属于合作者的相邀,再好不过了,她替他谋划,他许她国母,任何一个人阴谋家都该心动。
可这双透漏着霸道的眼星辰不喜欢,她喜欢一双清澈的犹如月光下的湖水的眼睛,这双手她也不喜欢,她喜欢一双白皙又很纤瘦的手,虽然那双手瘦的有些过分,骨节过于分明,她依然喜欢。
她眨眨眼,俏皮一笑,“殿下,这个交易本姑娘不做,本姑娘只要黄金百两,就愿意为殿下麾下。”
“叶姑娘这样的生意都不想做,在下……实在难以相信。”男子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
星辰下山之前,花了半个月时间推演星象,又用了七天算了皇室之人的命数,星象在那半个月里变化不停,那卦象也是一念之间的上吉和大凶,可见皇室将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巨变,这中间,也许一步之差就是大错。
可其中有颗光亮微弱的星星在漫天繁华变化的星象中未变,渐靠紫薇,这个星光虽弱,却未曾暗淡,主西方位的,代表的,是皇室二皇子赵子路。
道士最懂趋吉避凶,所以星辰乐意找他,一个看上去可能会掌握未来整个天下的人。
不过眼前这个“天命之子”此时根本没有这个觉悟,他依旧带着笑容看着星辰,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不信,如果没有要求就要帮他的人,他也不敢信,无所求之人,不如不用。
星辰笑道“蒙殿下不弃,不过……我有心悦之人。”
“哦?”赵子路挑了下眉,随即笑了起来,“不知哪家少年郎,有幸得叶姑娘赏识?”
“我自幼认识他,也是自幼爱慕,”星辰似乎苦笑了一下,看着赵子路,“不过我出身卑微,与他的家族极其不配,所以……”
赵子路说道“叶姑娘这样的聪慧,绝不比任何大家闺秀差。”
星辰笑了一下,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揪着袖口衣料,眸子妖媚又无辜,说道“是啊,我也觉得我不比任何大家闺秀差,可他这个人啊,又固执又任性,认准的事绝不改,一直不信我能比大家闺秀更好。”
“如此,叶姑娘洒脱,不如弃之而去。”赵子路说道。
“那怎么能?”星辰喝了一口茶水,“可我啊,心悦他。”
赵子路笑了笑,“没想到叶姑娘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那殿下也知道了我的弱点,可是已经信我了?”星辰的话原本就真假参半,倒也有几分真情流露,一时看不出破绽。
赵子路一摊手,“在下本就信任叶姑娘。”
只有建立在能够互相威胁上才有信任,星辰和赵子路都明白,便谁都没有戳破。
星辰说道“既然殿下信了,那就请殿下务必做一件事。”
“什么?”赵子路问道。
星辰勾了下唇,说道“防着一个人,”
赵子路挑了下眉,星辰靠近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话,随后又坐回原处。
赵子路的脸色随着她的话变得有些不好,星辰叫了小二打酒,悠悠闲闲的说道“殿下,信不信随您,不过,这个人,后患无穷哦。”
赵子路还没再说什么,星辰眨了一下眼,人已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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