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声。
丧龙钟。
陛下,殁。
歌舞寂,百官纷纷起身、叩拜,有老臣颤颤巍巍扶着桌椅勉自站着,却在下一瞬间跌跌撞撞朝着外头跑去,跑到门口被门槛一绊,摔倒了,却也来不及拍拍身上尘土,招呼着马车冲去宫里。
南宫凰也听到了,顾不得什么大婚礼仪,穿着一身喜袍就冲出来,面露忧色,皇帝的病情她让人偷偷看过,远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今次变故……若是人为?
她看向主桌,目光微凝,楚兰奕已经不在那里,只剩下楚兰轩,瞠目结舌地很真实……
季云深也注意到了,“我先去宫里看看情况,你就呆在季王府,哪里都不要去,知道么?”王府里有他安排的人,足矣保她在任何情况下全身而退。
她蹙着眉没说话,宫里情况未明,她虽担心,却也知道此刻不宜跟着一道进去。
他们都进去了,若是真出点事儿,谁在外头安排?
半晌,她点头,大臣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状况,惶惶不安着、交头接耳着,也有匆匆离去的,她看着周围的人仰马翻,仰面仔细交代,“无论里面是什么情况,安全为上。若是无事,让人传个信出来,若是……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动静,我就进去。”
“凰儿……”他欲阻止。
皇帝身子骨不好,却也未曾差到这个地步。这件事他们心知肚明,其中定有小人作祟,此刻那道宫墙里很可能就是一个最大的杀戮场。
他话还未说完,对方却突然笑了笑,笑意清浅,“难道你觉得……若是你在里头出了事,我还能一走了之?”
沉默。
半晌,他终是无言将她揽进怀里,附耳,“等我回来。”
方才还喧嚣沸腾的季王府,此刻突然安静了下来。
言希陪在她身旁,其他人都已经各自安排人手以备不时之需了,大红绸缎在风中飘扬,南宫凰却已经将嫁衣换下。那一年,丧龙钟响,她恰好燃尽满城焰火,迎来了人生里最惨痛的教训。
如今,礼部祭天择吉日办理的大婚典礼上,丧龙钟又一次响起,她却已经学会了不给任何人留下诟病的把柄。
可即便如此,有心人却从未想过要放过她。
半个时辰后,宫里传出了消息,楚兰奕捧先帝立储遗诏,七日后登基为帝,皇后却道诏书有假,陛下死因成谜,拒不认诏,贵妃责令御林军将皇后软禁在凤寰宫不得出。
有官员奏表储君希望太医院院首给个详细明白的说明,陛下为何突然暴毙,被贵妃杖责三十,皮开肉绽丢出了宫。
也有耿直老臣闻讯觉察情况不对,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以死相谏,奈何,储君置若罔闻,压根儿置之不理,反倒任由贵妃在朝堂之上指手画脚。
一时间,朝臣纷纷缄默,心灰意冷。
却有人,叩响了季王府的门,是多日不见形销骨立的楚兰轩,他带来了一封信,给南宫凰的,信封之上没有落款,南宫凰却在看完之后容色大变、豁然起身。
“她想对你说的,都在里头了。”他说,表情有些无所适从。
这位曾经心比天高的皇子殿下,如今连说话都畏畏缩缩地不敢看人眼睛,生怕在对方眼底看到避嫌、鄙夷之类的神色——这些日子来,他看得太多太多。
皇后党羽被贵妃火速清理,剩下的那些,要么是贵妃一脉,要么就是保持中立和缄默。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先帝死因有异,却再无人开口。
毕竟,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知道他们用身家性命去拼。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就是贵妃也动不得的。譬如,南宫府,譬如,季王府。所以,他来了,带着皇后用尽一切办法送出宫的手书。
那手书他都不曾见过,也不知道皇后同南宫凰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情。
手书看着并不长,南宫凰却看了很久,就到楚兰轩心里都开始打鼓,她才缓缓抬了头,道,“三皇子来意本妃知道了,容本妃考虑一二。”
看上去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半点情绪都不曾露出来。
半个时辰后,南宫凰吩咐沐浴、更衣,穿上了自大婚之后都不曾穿过的王妃朝服,入宫。
彼时季云深上朝未归,言希匆匆敢来,一看那手书,就知阻止不了。任何人阻止不了,南宫凰自己都不行。
南宫凰入了宫,一舟带领的黑鹰骑直接怼上了皇宫宫门,启月阁尚在盛京城的杀手们暗中环伺,随时准备进宫接应自家主子,而颜枫和言希,暂时掌管所有季王府、南宫府的兵力。
看起风平浪静,但暗处早已风起云涌。
……
距离新帝登基还有两日,楚兰奕还未入住皇帝寝宫,此刻寝宫宫门却大刺刺开着。门口却有近百御林军严阵以待,出鞘的长剑在日光中反射着刺目的光,明艳却冰凉。
南宫凰一路长驱直入,无人阻拦。
入内,贵妃盛装以待。
精致的妆容下,眼神却阴鹜,看着面前款款而来的女子,低叹,“你……来得倒是快。坐吧,茶刚煮好,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