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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 所谓“真相”

    “朕便告诉你罢,德妃……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冬日清晨的风,很凉。

    公主朝服长袍宽袖,那风从领口、袖口处往里钻,丝丝缕缕的,下摆处亦是凉风嗖嗖,只吹得整个人都冰凉哆嗦,一直冻到了心口。

    想过很多原因,但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德妃会那么恨自己,一直也没个结果只能一大早过来问父皇,却从未想过,是这样一个答案。

    不是亲生的……

    有许多话想说、想问,可是张了张嘴,凉风进入口腔,仿佛连喉咙都冻住了发不出声,就这样张了合、合了张,如此三番数次才说出一句话,“那……我母亲……”声音干涩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仿佛并没有很多的难过,反倒有一丝如释重负,原来……她这么多年不喜欢自己,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啊。

    “你母亲……是个宫女。”

    “那……她……”

    “难产,没了。”

    格外言简意赅的对话。皇帝目光落在眼前那杯已经凉透却一口都没有喝过的茶,这杯茶已经摆在这儿一整夜了,瓷白的茶杯上印上了一圈淡淡的青黄茶渍。

    茶香清冽,凉茶却苦涩。

    “你母亲,只是一个宫女。彼时,我还不是皇帝,在宫中做了这样的事情自是不好看的。”皇帝缓缓靠着椅背,有些乏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连自我称呼都变了,目光却并未看向楚清雅,只看着眼前茶杯,又似乎透过那茶杯看向过去的某个真相里,“自己的儿子做了这等事情,先帝自是要帮我瞒着,便将那宫女养在宫中一处僻静的宫苑里。”

    李玉柱离开前留下的门缝里投下微弱的曦光,在她身前落下一道斑驳的微光,微光的阴影中,是自己的影子,一线狭长并不完整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都觉得脆弱又可怜。

    德妃出生并不高贵,但终究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是一方小轿子抬进了皇子府邸的,也算是明媒正娶,他日死后能够被写入皇室族谱玉蝶的。如此,自己作为德妃的女儿才算是纯正的皇室血脉。

    没想到,自己为之骄傲的血统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己竟是一个……连记载都没有的宫女。

    垂在身侧的手,缩在朝服宽大的袖子里,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那疼痛令她清醒不至于在帝王面前失了礼仪。许久……她才暗哑着声音开口,语速迟疑而彷徨,“我……长得跟她像么……?”

    所有人都知道她长得和德妃并不相似,这才令宫人都说她像极了皇帝,是啊……自己根本不是德妃的孩子,怎么可能像……

    她迟疑的神色落在皇帝眼中,皇帝竟觉得心口一痛,失神……半晌才摇着头呢喃道,“朕……我也不知道。”

    似乎觉得这样说很没有可信度,便又没有什么力度地解释道,“你该懂的……那时候我正值太子之争,半点污点都可能令我满盘皆输。所以……那夜之后,其实我并未去见过她。”

    ……

    懂自然是懂的,权衡利弊之间的取舍素来直接而残忍。因为不能有污点,所以即便是身怀六甲的女子也可以秘密丢弃在后宫偏僻宫苑,至于那宫女长什么模样、或者她的难产到底是不是人为……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那不过是一代帝王千秋伟业中,根本不会、也不能够被提及的一段插曲,甚至,连风花雪月都算不上,可能只是一朝酒醉,做了一个梦一般。

    一个梦中尚觉旖旎、醒来却半点不愿承认的通往九五至尊之位的,绊脚石。

    何为绊脚石?自然是除之而后快,哪里还需要估计一颗绊脚石长什么样?显然……相比于那些宫女所生的皇嗣,自己已经足够幸运,有一个搬得出台面的母亲,一个宠爱自己的父皇。

    心中诸般心思与疑问,已经没有再问出口的必要。

    李玉柱端着早膳适时叩响了虚掩的门扉,李总管一边捧着托盘小碎步迈地极快地进来,一边碎碎念着告罪说是御膳房的下人惫懒做得慢了些,可经过楚清雅身旁的时候,楚清雅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碟子里的点心吃食,早已没了温度,李总管的肩头,还有些许碎雪。

    李玉柱……之所以不关门,是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掌握进来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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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德妃就病了。

    听说连床都下不了了,太医们进去了又出来,一个个摇着头,说是不治之症、心力交瘁,已经……病入膏肓了,显然也没有几日时日了。

    楚清雅去探望,却没能进得去,连德妃的面都不曾见到,被重兵把守的侍卫拦在了德妃的宫门口,整个宫殿似乎都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里,从开着的宫门往里看,看不到宫女、看不到太监,似乎只有这四个持枪而站的御林军,严阵以待守在门外,只说太医确诊德妃患有极易传染的病症,任何人不得探视。

    楚清雅隐隐有所觉,哪有那么蹊跷的病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凶猛异常,这……不过是皇帝给南宫家的一个交代。可楚清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在门口行了一个大礼,便沉默着转身离开。

    之后的几日,她每日必到,也不用御林军阻拦,就在门口,每日清晨盛装抵达,沉默无言的行完大礼,就依旧无言离开。

    虽说没有母女之实,但终究有这十几年的母女名分,养育之恩重于天。更何况,这名分……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骄傲。

    果然,大年初六,德妃便去了。去得悄无声息,因着还在年节中,也不能行下葬之礼,就这么悄悄地运去了皇陵,虽说德妃尚且还是戴罪之身,但死者为大,皇帝还是以妃子礼仪将她安葬。

    自此,除夕夜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就在当事人的离世之后,悄无声息地散去,所有彼时在场的官员都三缄其口烂在了肚子里,甚至……连史书都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