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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 布谷声起

    上一代的恩怨,原本早已经应该随着大多数人的离去尘埃落定。

    即便是在那场旧事里活下来的那个孩子,也应该开始她从容而自由的人生,不被绑缚、不被牵连,说到底,先皇后给予她的新的身份,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保护伞。

    于此,南宫凰始终愿意相信,那是一代贤后被嫉妒占据时,最后的一点善念,毕竟,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是正统的皇室血脉,理应一生无忧受尽恩宠,做北齐最尊贵和骄傲的公主殿下。

    云层黑沉沉的压下来,那些压抑的泛着淡淡血腥气的尘埃在鼻翼间缭绕,不知道哪里,似乎起了说话声,远远的,听不明晰,不远处的大树上,有鸟儿发自喉间的咕哝声,显然是睡得已酣。

    一场宫宴,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旧事。

    即便幼时常来,可南宫凰与先皇后其实并不熟识,自己性子自小泼皮,上蹿下跳的,后宫下人们大多头疼的很,先皇后却是极为端庄,自是不喜自己,素以并无多少交集。

    皇宫很大,足够她上蹿下跳多年却依旧不过见了寥寥数面,且都只是敷衍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先帝宠溺,令她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想来,终究是自己年少无知不懂宫墙水深足以溺人,以为南宫家族树大根深足以荫蔽世代百年。

    “我的事情说完了……你、真的能……免于此事被揭发么?”贤太妃看着沉默的少女,心中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感想,有些许期待,却又畏惧之后的失望,她踟蹰着问完,见南宫凰并未接话,一时心中打鼓七上八下,“我自知无法保全自己,毕竟、即便旧事已过,但终究那药是从我手中出去的,随时又会受制于人,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儿能如此被蒙在鼓里过完一生,也是好的。”

    “我不想她知道真相……更不想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不贞后妃的私生女……她、她是北齐最最尊贵的公主啊!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啊!”

    泪,无声滑落,沿着脸上深深的沟壑,形成一汪一汪细小的沟渠,在细月之下泛着一条条细而亮的线条,那是这么多年来疏于保养的痕迹。

    南宫凰自是看不到这些,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将胸臆中今夜进入的浊气缓缓吐出,然后就着被绑着的姿势轻轻抖了抖肩膀,仿佛累极了。贤太妃看着,重又问道,“真的不用我帮你解开么?”

    少女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舒展了一下肩膀,才缓缓抽出了身后的手……

    缓慢的、自然的,抽出了本应被绑在身后的手臂,然后撑着身子自然地站了起来,在贤太妃哑然的表情中解开了蒙在脸上的黑布——宫女太监的绑缚手段,对于南宫凰而言,问题只在于什么时候她觉得应该解开了。

    黑布摘下,月色下润玉瓷器般的肌肤上,黑沉沉的眼,宛若无底深渊无边炼狱,能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吸附进去……这,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眼么?

    为何,沉重、深邃、荒芜、沧桑到草木皆休的地步?

    那少女缓缓抬头,看向无边而广袤的黑夜,那双眼睛,是连月色都照不进的黑而沉,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到心惊的微笑,随着那笑意绽开,她偏头,看向冷宫小院紧闭的门扉,有尚且有些遥远的喧哗渐次响起。

    “能。”她看着那门扉,淡淡说道。

    只一字,却显得格外坚定。

    ……

    皇城之大,有四大门,终日十二时辰重兵把守,所有出入的太监宫女嬷嬷等,都要经过严格盘查、记录在册。

    即便是出入频繁格外忙碌的这几日,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宫墙之内,还有一条环绕整个宫墙的巷道,这里的侍卫安排也比宫内其他地方要多一些、换班也是频繁一些,二十人为一对,终日在这条巷道里巡逻,确保即便是飞进一只苍蝇,那都是被允许范围之内的苍蝇。

    可如此巨大的皇城,即便固若金汤,也总百密一疏。

    皇宫的西北角,是整个皇宫最偏僻和荒凉的所在,除了冷宫,便是愈发靠近宫墙的,是一片宫人心知肚明而帝王并不知情的、类似于乱坟岗的一片废墟。

    一些犯了错被处死的宫人,大多不会费事埋葬,都是一张破草席卷了丢到宫外去,任凭飞禽、走兽啃食,而西北角那一处废墟,常年疏于管理,自是杂草丛生地比人都高上一些,渐渐地,有些偷懒的宫人便将尸体直接丢在那处、或者就近找一处荒废的枯井,以此了事。

    左右……只要不是夏日雨季多发时,即便有些许味道,主子们也不会闻得到——没有哪一个主子会靠近这种地方。

    后来,便渐渐地有些闹鬼的传闻传了出来,连宫人们都尽量避开了此处,巡逻的侍卫靠近这里,也会加快脚步离去。

    百密,便有此一疏。

    杂草丛生地,有宫女捂着胸口,胆战心惊地穿梭在一人高的枯草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诡谲而阴森,她时不时回头看一下,目光中恐惧而胆寒,若说冷宫幽深,哪里比得过此处诡谲如冤魂飘忽?

    那冬日夜风穿梭在枯草之间,也如泣如诉……

    这时正是宫防侍卫换班的时候,每次的这个时间点,这里都是不会有人的,那小宫女又回头张望了一下,紧了紧衣襟,悄悄摸索着前进。

    穿过这片杂草丛生地,就是一处很小的无人发现的矮门,这么多年即便是侍卫巡查,也从来没有发现这一处疑似狗洞一般的小门。

    宫墙之外,有布谷鸟忽高忽低地鸣叫,这时节有些不太应景,叫地也有些生硬,小宫女却在那叫声里,愈发地心惊胆战。

    她入宫多年,这叫声从未响起,仿佛入宫前所有的耳提面命,都不过是南柯一梦抑或恍若隔世,即便主子们时有打骂,可岁月也相对安好到让人忘记了她们是背负着使命入的宫。

    而今夜,有人在外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