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的血脉。
如果这北齐还有谁、还有什么姓氏,是说一说都要令人敬畏的,不是皇帝,不是“楚”姓。而是南宫。北齐百姓可以不知如今北齐皇帝叫什么,却绝对不会不知道南宫将军、南宫老侯爷。
这也是为什么,南宫凰的存在令他们更加觉得仿佛是耻辱一般,令人生厌——那么光华璀璨、骁勇善战的将门之家,怎么会出这样一个子嗣呢?
即便身为女子,也应该巾帼不让须眉啊!即便不是,也至少应该是名门闺秀、高贵优雅啊!
就是这样的苛责,令他们接受不了南宫家出了一位平庸的嫡出大小姐的事实。
可如今……
“真的是她啊……她去了落日城,她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在南宫府里放了一个假的,然后自己去了落日城?”皇后还是不愿意相信,皇帝这样疑心病重的人,派了太医一次次地去,各方眼线也因此齐齐出动,都众口一词地保证,那就是南宫凰!
一个,病恹恹的,出不了门的南宫凰!
呵呵……将军,你的孩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竟让整个盛京城的人,做了足足数月的瞎子!
“母后,您也不信对不对?……儿臣也不信。”楚兰轩低眉苦笑,看着手中再一次凉透了的茶杯,喃喃低语,“父皇昨儿个把儿臣叫去了御书房,说要给儿臣找个王妃了。”
“……你如何说?”
“儿臣什么都没说,父皇想来是以为我还眷恋着若璃,发了好大的火。”他苦笑的样子,难看极了,像是要哭了,皇后一怔,她从未见过自己儿子这般姿态,楚兰轩一直都是优秀的、最优秀的皇子。
他可能不是优秀的儿子、未来可能也不是优秀的丈夫,但一定是一个优秀的皇子,贵气儒雅,骄傲而温润,他早已习惯不露声色,从他四五岁开始就不曾哭过了。
皇后没有说话,她沉默着,看着自己破碎的琉璃甲套,和已经干涸的伤痕,那条鲜红的印子在保养得宜的指尖显得触目惊心的丑陋……皇后之尊,是不允许有任何丑陋的地方的。
她,是完美的,必须迎合这世间所有人对皇后的定位。
就像是,楚兰轩的失态,也是不被允许的。
她沉吟,看着自己面露苦涩的儿子,狠了狠心,嗤笑一声,“所以……今日你来,是要本宫帮你得到南宫凰么?……楚兰轩,战功尚且是别人拱手相让的,你凭什么就认为,你能从季云深手中抢走南宫凰——还是在南宫凰根本不愿意跟你走的情况下?”
“你真的……做好了与他们俩为敌的准备了么?你……有这样的实力么?”
没有。
他知道自己没有,连南宫凰一人他都没有把握与之为敌,何况是季云深和南宫凰练手?如果南宫凰是狐狸,那么季云深就是饿狼。
但……
楚兰轩看着手中茶杯,缓缓转动着,感受着杯体在指尖留下的冰凉的触感,沉声说道,“母后。但是您想过没有,父皇之所以将季王府和南宫府绑在一起的用意,绝对不是让他们这般相辅相成、如虎添翼吧?”
“自然。”这一点,怕不只是他们明白,全盛京城的人都明白。只是……这个提出来……皇后看向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楚兰轩身上,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凶悍,“所以,你的意思是……”
“母后,既然我无力与之为敌……那么,得不到,就摧毁好了!”
素来温润如玉的少年,第一次展露出了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狠辣,倒是……有了一些他父皇的戾气,皇后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这样的戾气是好是坏。
她不愿他如他父皇一般,满心满肺的都是忌惮、堤防和猜忌,那位置高高在上已经足以寒凉,如若还如图他的父皇一般,连深夜安然入眠都成奢侈,那岂不可悲?
可能……皇家血脉,是不是天生就有这样的狠辣?往日温润都只是假象,一旦真的触及到了自身利益,自然要除之而后快,哪怕……这些还只是可能、连迹象都不曾有。
似有疲惫从四肢百骸里蔓延开来,只觉得无限悲凉,皇室薄情……果然是真的薄情。前一刻还在后悔自己不该退婚,下一刻已经如此这般疾言厉色地要将之毁去!皇后叹了口气,“你……打算如何做?”
“母后,您知道的,按照我朝律例,女子不得上战场……如果、如果父皇知晓了……”眼神中,一闪而逝的锋锐!
“荒唐!”
话音落,皇后已然狠狠一拍金丝楠木大椅扶手,方才断裂的甲套还有一半在指尖,怒极一拍之下,伤口再次划伤,她却丝毫不觉得疼,豁然抬头起身呵斥道,“荒唐!你的脑子是丢在落日城敌营里没带回来么?!若是这么简单就能扳倒南宫凰,你觉得她还会傻不拉几地在你面前晃悠、苦巴巴跑去救你?图什么?!就图你回来反咬她一口恩将仇报么?!”
“你以为南宫凰也把脑子揣兜里了忘记按在脑门上么?!”
生平第一次,破口大骂,却是指着自己最是欣慰、骄傲的儿子,骂地楚兰轩都怔在那里呆呆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母亲,这个帝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最是高贵、雅致,任何时候都温柔、良善、举止完美宛若九天女神的皇后娘娘,连疾言厉色都从未有过,即便是对着受宠贵妃的挑衅也素来柔和以对,以此才博了父皇的倚重、受了百姓爱戴、都知顾皇后美名。
原来……
今日才知,他的母后也是会急的、也是会骂人的,而且,这一大段话竟是半点不带换气的。
楚兰轩先是愣怔,然后失笑,最后才是不解,问道,“母后,即便儿臣这法子不行,您何必这般急切……再说,父皇素来忌惮南宫家,如今这把柄儿臣亲自给了他,他自然知道如何治南宫家的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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