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过南宫凰和言希、北陌的相处模式,他便知道他的这位王妃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身份。
一个,这世间最对立于朝廷的组织。
古往今来,杀手组织千千万,可是至今为止只有一个启月阁,令朝廷上下闻之色变……为何?因为那朵金色鸢尾花可以开在它想开的任何地方,哪怕……是皇宫。
数年之前悄然崛起,金色鸢尾花一夜之间开遍了北齐上下,启月阁素来标榜接单杀人,没有不敢接、不能接的单子,只有给不起的价钱。
试问,这样的组织朝廷如何能不倾尽全力也要剿灭?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启月阁的阁主。
流火本也不曾放在心上,事后回忆起两人身上气息总觉得不甚对劲,原以为是南宫老侯爷给她的暗卫,但是他们上过战场的人格外明白那种血海里厮杀过来的人身上的煞气,是盛京城养尊处优的侍卫完全模仿不来的,即便是南宫家,也做不到。
这才想起对方衣服上各有一朵金色鸢尾花。
启月阁。
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丫头竟然胆子大成这样,竟然成立起了杀手组织,还如此大刺刺带着到处走……他叹气,到如今他都不愿意相信,掌心里那么小的手,纤细、绵软,柔弱无骨、肌肤细腻,生来就是惯用绣花针的手,她却非要去执剑染血……
可是,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释她一身霸道凌厉足以单挑整个敌方营地的身手?那件染血的裘衣,无论如何洗都洗不净的暗褐血污,需要有多少鲜血,才能染红一方雪地。
还有那一日流火看到的红着眼睛跑出来蹲到一边就开始哭泣的司琴……她,怕是也并非全身而退。可是她不说,他从不愿去提,只隐隐心痛,将那件染血的裘衣好生收藏了,日后时时警醒,莫要让她再身陷险境。
却万万不曾想过,她竟是这般身份。
一个……即便是自己,都不一定能保她万全的身份……她却还如此淡然到仿佛云淡风轻的模样……季云深有些无奈,这丫头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么?
他牵着她跨进院子,这院中有一舟和司竹暗中看着,半点旁人的眼线都没有,他才止住了步子侧身开口要说什么,掌心里的手却微微挠了挠他的掌心,身旁女子柔声说道,“不饿么?先用膳吧……”
声音带着点软糯的撒娇,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轻微挠着的感觉,再多责备便也说不出口了,只剩下无声地喟叹,这丫头……如今已经这般了,启月阁也不是说关就关的,想来,她走到今日这一步,也定是不容易……更多无奈最后也化为了心疼,还能怎么办呢?往后自己护着点罢!
如此想着,便也牵着她入了屋子,流火转身去端膳,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主子气氛似乎不太对,临风格外有眼力见地拉着准备伺候南宫凰擦手净面准备用膳的司琴一溜烟走了,直言今日晚膳丰富,担心流火一个人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啥呀,城主府的厨娘还能比盛京城里的厨娘手艺好花样多?虽然……这厨娘做的鸡是挺好吃的,那日她跟着司竹偷偷溜过去蹭了一只,如今还念念不忘……
屋里伺候着的人都走空了,一时间也只剩下了两个人,晚膳还没端过来,季云深转身想说什么,身子转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还蒙着眼睛,伸手便解了,才转身看向南宫凰,带着点无奈地看着明显不太敢看自己眼睛的南宫凰,叹气,“凰……”
南宫凰有些烦躁。
那种烦躁很奇怪,令她有些手足无措。仿佛做错了事情被长辈抓包的小孩子,虽然,私心里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错事。
于是,她便如此一副表情落在季云深眼底,蹙着眉,仿佛在说“虽然我没有错但是因为令你不开心,所以还是道个歉吧”的略带执拗的表情,有些孩子气。
南宫凰很少有这样的孩子气,季云深不由得失笑,很好,知道顾虑他的想法了,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是他亦不愿去苛责于她,只是轻抚着南宫凰,苦口婆心的说道,“凰……你知不知道一旦皇帝发现了你的身份,谁都救不了南宫府?你不藏着掖着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大胆地带着到处蹦跶……你知不知道落日城如今有多乱?裴战、皇帝、楚兰轩,甚至可能还会有楚兰奕的人……”
还有上官家。南宫凰在心中补充道,却终究不愿说出来令季云深更添烦躁,只低了头沉默,仿佛虚心受教的模样。她不说话,季云深便也不说,只侧身拉着她的手认真的等她。
半晌,少女才闷闷说道,“今日,在园中遇到楚兰轩,我将抓捕查汗克斯的功劳送给楚兰轩了。”转了话题,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告知自己私底下的举动。
季云深一愣,继而微笑,带着点宠溺地味道,抚摸着少女柔顺的发丝,将她轻轻揽进怀中,下颌搁在她的发顶,柔声宽慰道,“我并非在责备于你的隐瞒,我只是担心,若是那一天到来,以我之力,会护不住你……”
终究不愿她不开心,即便是微微皱眉的模样都不愿,他只想她睥睨、骄傲、恣意、欢快等等的模样,像是一只狐狸,或者一只猫儿,带着点骨子里的高贵和疏离,在自己为她撑起的一方天地里为所欲为。
他想看她最真实的模样。
想看她离开盛京之前的模样,听闻是朝气的、嚣张的、跋扈的,而非现在的潇洒里都带着精确计算过之后的理智。
这也是他为何听闻她的身份第一反应竟是心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那个年纪再开始练武,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如今的身手有多厉害,她所经受的一切就有多残忍。
思及此,哪里还舍得苛责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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