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易辰不明白云灵大师的勃然变色是为何,就见大师急匆匆冲进路边那条不起眼的林中小径,走了几步停下来左右环顾,突然呼吸一滞,发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树丛。
姬易辰和鲸落对视了一眼,匆匆跟上,就见云灵大师拖着一个不知生死的小沙弥从树后出来,姬易辰一惊,赶紧上前探了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还是有的。
这个时候若是还不知道大师特意拐了道就为了来这里看看的话,姬易辰这些年就白在盛京城的大染缸里混了,当下搭着手将那小沙弥拖出来,一边问道,“大师……南宫凰……”
这条路往来本就没什么人,寺中人人都知道这是禁地,能绕着走的都绕着走了,这会儿那么大雨,更是前后茫茫半个人影都不见,无奈,只能派了鲸落的婢女先去找人过来抬小沙弥,而他们直接入了林子。
三人走得小心翼翼的,如此环境下人对周遭危险的感知直线下降,林中昏暗又隐蔽,天地间都是哗哗的雨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更显得林中危机四伏。
鲸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她会点儿武功,都是家中长老教的,从未经过实战,这会儿握着自己的鞭子,也是胆战心惊、草木皆兵的,突然瞥到树后似有什么黑影在动,吓得“啊!”地一声尖叫,指着那地方的手指都在抖,嘴唇更是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来……
姬易辰下意识拔箭回头,却又松了口气,黑色影子,是一把合着的油纸伞,在大风里被吹得滚了两圈,当下也笑这小丫头就是胆小,放松了哄道,“不就是一把……”伞么……
伞……
伞!
他啪地一下打开鲸落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赶紧奔过去一看,是另一个小沙弥,胸部一个血窟窿,歪着脑袋,坐在泥地里,已经死了……
跟过来的鲸落一下捂住了嘴倒抽了一口气,脸上毫无血色,白地跟那小沙弥一般。
姬易辰翻了翻那伤口,已经没有血流出来,身边的水塘里也是不见半丝红色,这场暴雨,足以冲刷掉太多的线索和证据。他捡起地上的伞,抬头看云灵大师,大师正低头诵经超度,完了和他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凝重的神色。
里面……一定出事了。
气氛愈发沉闷,三个人加快了步子,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淡淡传来。
在这样的暴雨冲刷下,都消散不去的血腥味,那已经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出血量可以造成的,前方必有人命,还不止一个。
姬易辰回头看了看这俩人,一个很淡定,但明显手无缚鸡之力,还有一个握着鞭子的手都在抖,脸色刷白还在强自镇定。
他叹了口气,本想着赶紧过去看看,可是这地方危机四伏的,将这两人丢这,又实在放心不下,正犹豫着,林中前方突然有脚步响起,人数不多,却杂乱得很,手中长剑一紧,谨慎地叮嘱身后俩人,“小心!”
重心下沉了些许,随时准备一场大战。
来人黑衣黑袍,面色肃穆,后面跟着一个跌跌撞撞捂着肩膀的小丫头,姬易辰一看,整个人一松,“临风?”
来人正是临风,还有似乎受了伤的司琴,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两个主子却是不见人。
“南宫凰呢?季云深呢?”声音里,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紧张。
临风没回答姬易辰,直接到了云灵大师跟前,行礼,快速说道,“大师,我家王爷和王妃遭到刺杀,失足滚落山崖,请大师加派人手搜山,王爷就在前面不远处等待。属下这就要赶回王府。”
说完,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又对着姬易辰行了一礼,慎重说道,“姬公子,属下离开的这段时间,王爷就拜托给姬公子了。”
姬易辰点头。不明白具体的细节,可是刺杀、坠崖,这几个词汇足以说明事情的严峻性,这个时候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当下叮嘱道,“好。你快去快回。”
临风点头,提步就要走,却被人拉住了袖子,“等等!带我一起!”
是司琴。松开了手的肩膀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竟跟着一路跑来一声未吭。只是……临风蹙眉,摇头,“你受了伤,又不会武,来去不便,还是在寺中等待消息吧。”
司琴知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是……
她直直看向临风,这个人是季云深的手下,昨日他们还在一起在溪边烤鱼,小姐也是为了救他才坠崖,他们只知道搜山找人,却不知道小姐最后那一踉跄,必然是……
她眼中的审视和认真带着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仿佛一个赌徒赌上身家性命般的慎重和决绝,临风浑身一震,不由得脱口而出,“信我!或者你要带话就写信,我保证不看。”
司琴摇头,这不是写不写信的问题。
她原打算一起下山,她可以有更多时间考虑,即使到了府中,也可以和司竹一起商量,但是现在,她必须独自做这个决定。
司琴缓缓靠着身后大树,闭上了眼,很多时候她都挺笨的,因为有小姐和司竹在,他们聪明就可以了,自己只要照顾好小姐起居,听话行事就好。
可现在……
她闭着眼,深呼吸,然后猛的睁眼,拉着临风快步走到边上,悄声说道,“你去南宫府找司竹,告诉他,小姐坠崖,恐旧疾发作。”
“好!我一定带到!”
临风已经走了……他一定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自己要这般思虑良久慎重以待,他一定也会好奇,小姐旧疾是什么。
他也一定不会明白,这句话的力量。
大雨倾盆,风雷如怒。
姬易辰已经往林中去了,云灵大师也出了林子去叫人搜山,唯有鲸落,守在司琴身边,没有劝司琴回院子处理伤口,只是静静陪着她,在这暴雨天气里,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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