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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命定之人(二更)

    云灵大师已经开始诵经祈福,几乎整个大相国寺的香客和和尚都在这里。

    临风带着油纸伞在花叶间穿拂而过,雨,淅淅沥沥地开始下了,天际的最后一线亮白也被云层掩盖,天空黑沉沉的。

    雨珠很大,砸在青石板路边的草叶上,那些草在不算密集的雨点子里东倒西歪的。

    季云深已经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走过了弯曲而漫长的小径,到了一间黄墙红瓦的小庙跟前,他轻轻抖了抖下摆,将一路走来沾染到的尘埃抖尽,门口屋檐下等着的司琴见此,轻声走来行了礼,“王爷。您怎么来了。”

    声音压得很低,担心惊扰到了室内的人。

    淡淡檀香从禁闭的大门里飘飘渺渺地传出来,沧桑如古钟吟唱的佛经带着看破红尘的淡薄和凝重,有着直击人心的力度。

    季云深一怔,这声音……云苍大师。

    三年前,突然毫无预兆圆寂的云灵大师师兄云苍,竟然在这里!

    是了,云苍拒受掌门之位,只爱游走大陆传诵佛法普度众生,在途中遇到了南宫将军,两人于月色清朗中相谈甚欢,结为忘年至交,这件事盛京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所谓圆寂只是幌子,云苍竟是在这里建了小佛堂,供奉了挚友爱妻和未出世的胎儿,日日诵经超度……

    该是什么样的情谊,足以让人做到这个地步……

    他沉默着点点头,压下心头讶异……他知道这一处地方,却从未想过这里面的是云苍。

    那个传闻中佛前莲花转世的男人,被誉为是天生的僧人,仅凭一口梵音就能够解救苍生于水火,也能让人永坠阿鼻地狱的强大男子,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黄墙红瓦之下,氤氲的烟雾袅袅里,只有两个人,一人跪在案几之后,三千青丝随意披散,身形瘦削,红衣如火,面色却略显苍白,她身前的案几之上,无牌无位,只静静燃着三炷香。

    身后左侧的蒲团之上,端坐着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闭着眼,口中呢喃着经文,手中一百零八颗佛珠圆润闪着微光。

    他突然缓缓睁眼,看着前方南宫凰的背影,开口说了这三年来对南宫凰的第一句话,“施主,往事已矣,以后……莫要再来了。”

    南宫凰的背影明显地微微一怔,窗外的风似乎有些大,即使关着窗,窗户缝里也有丝丝缕缕的风吹进来,吹落了些许香灰,她看着那香灰,许久低低叹了一声,说道,“纵然不来,依旧放不下,也是于事无补。”

    声音空灵,寂灭,带着灵魂最深处的绝望呢喃。

    “老衲曾觉可渡世间一切苦厄,如今却终于明白,连你都渡不过。”

    “我还是不信佛。”

    “那你来这里所求为何?”

    南宫凰轻轻摇了摇头,“不求渡,亦无所求。”

    只是心中有些情绪,积累地久了,压得难受,总该有那么一个时机,一个地方,一个契机,让自己倾倒一下心中那些无处安放的黑暗情绪。

    她知道,往事已矣不可追,她知道,斯人已逝幽思长存,但道理归道理,她不是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放不下太多东西,包括真相和真相之后的仇怨。

    也不愿放下。

    “老衲渡不了你……却总有那么一个人,他穿花拂叶、过雨踏雪,将手伸向你,带你到彼岸。”

    “何人?”

    “命定之人。”

    云苍起身,长长袈裟拂过地面,拂过门口高山流水大屏风,来到红色镶铜钉大门后,伸出双手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大门。

    这些年来,他第一次,亲自打开了这扇门。

    门外,闭着眼的男子偏头“看”来,他面容玉如,清隽贵气,他的身后,黑云压顶,大雨滂沱,风摧枯拉朽着过,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有声。

    而他,只静静站着,兀自站成了一幅静止的画。

    “施主。”云苍微微弯腰,双手合十。

    季云深闻言,似有些意外,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弯了腰,回了礼,“大师。”

    “佛渡有缘人,里面那只,老衲渡不过……为了寺中鲟鱼得以安生,施主请带回吧。”云苍难得起了笑意,这位佛前莲花转世和云灵大师不同,他这一生,舍名利,弃权势,遵佛戒,立于红尘之外,行济世救人之事。

    他的幽默,千载难逢。

    今日也是真的喜悦。他于跌宕红尘世事沉浮里,看到微末之光,于遥远天际缓缓接近,愈发明亮惑人,给予这挚友之女坎坷孤独夜行路上,最温暖的指引。

    他看见,所以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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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灵大师的祈福还在继续。

    雷声阵阵里,黑云滚滚而来,大雨滂沱疏忽而至。

    那些站在门口屋檐下的香客们几乎都被呼啸着横着刮过来的雨淋了个浑身湿透。

    天,愈发地暗,也愈发泛着冷意。

    鲸落缩了缩脖子,悄悄靠近姬易辰咬耳朵,“你听懂了么?”她哪里听得懂这些,本来也是来凑个热闹,只是方才太过于安静又虔诚,悄然无声的情况下连动都不敢动。

    这会儿因着这突然而至的大雨,才敢悄悄问着,顺便挪了挪已经有些僵硬的身子,她有些怀疑,南宫凰和季云深是知道这“热闹”格外无趣才提前开溜的。

    姬易辰摇摇头,他自然也是不懂,佛法如此高深,哪里是他们这些凡胎俗子能听得懂的,不过是想要为母亲祈福罢了。

    他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安分些。

    鲸落无奈,只能继续低了头坐着,看蒲团边上一直搬着粮食爬过的蚂蚁,伸出指尖挡住了那蚂蚁去路,那蚂蚁转了向,她继续阻拦,如此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姬易辰悄悄地拽了拽了她,指指前面闭着眼诵经的云灵大师,鲸落对着姬易辰悄悄吐了舌头,总算是收敛了些。

    不远处端坐着的楚清雅看着这一幕,竟一时间说不清晰心中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在渐行渐远。

    她悄悄起了身,走出了佛堂,早就回去拿了伞等候在一旁的婢女急忙撑着她一同步入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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