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王爷之前从未来过,南宫凰也没来过,大相国寺都是根据以往经验排的住宿院落。
以至于安排住宿的小和尚们乍然见到南宫凰一行人的时候,一时间竟惊慌地手足无措——王爷理应占据最好的那一片院落,只是好的都已经分完并且入住了。
总不能因为他们自己的疏忽,要求客人们搬出来吧?
他们可得罪不起啊!
正愁地抓头挠腮的时候,从一间舍院里走出一人,紫色华裳,骨扇轻摇,风流清隽,眉目高远,见到他们一行人,诧异,“季云深?南宫凰?”
竟是姬易辰。
于是,院落问题很好地解决了。这一片每个舍院都有好几间房间,姬易辰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惯了,竟连个小厮都没有带,这样一群人住着,倒也不显得拥挤。
安排好了季王爷一行人,小和尚们如蒙大赦,赶紧又麻溜地撤了。
姬易辰每年都会来,如今那位夫人嫁进门后,林家就做主,将林氏从姬家祠堂迁了出来,厚葬于这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大相国寺后山,所以姬易辰每年都会提早几日过来祭拜。
他知道今年季云深会来,只是没想到大相国寺直接没有安排,如此闹了个乌龙。
不过想也是,每年为一个必然不会来的人,空置一处院落这对于大相国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地方本就不大,盛京贵人众多,哪里还能这般浪费着?
“没想到,堂堂季王爷竟然差点儿没地方住。不知道这事儿传回盛京,该多少人瞠目结舌。”姬易辰取笑道。
“比不得你仙客居的消息轰动。”论毒舌,季云深从来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哪里戳着痛就专门戳哪里,这次姬家老爷是动了真格了,现在仙客居还在关门歇业呢。
这也是盛京城里最近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老子将儿子的产业给砸了。
“呵!”姬易辰给季云深倒了茶,放到他手边,看到南宫凰正好溜完了圈进来,顺手也给倒了茶,才说道,“他其实也是被祖父压抑久了,发发私愤而已,哪里是真的因为那女人?搞笑的是那女人真以为自己怀了孩子就能在姬家说得上话了。”
多次接触,南宫凰发现他有个习惯,斟茶的时候绝不说话,说话的时候绝不斟茶。看似随性的一个人,某些教养早已经镌刻进血液里。
那是几代世家林家的娇养,而不是暴发户式的姬家能够教出来的。
难怪能和什么都讲究到几乎没朋友的季云深关系那么好。
她端起了茶抿着,也不喝,只支着下颌看着院外秋色烂漫,院中银杏叶铺了厚厚的一层,鲸落和司琴似乎很喜欢这里,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玩得很是开心,还能见到额间发亮,一层薄薄的汗渍。
一副岁月正好的模样。
而他们这些坐在房内喝着略带苦意茶水的老人们,却已经兴不起半点这般的嬉闹心思,面上如何清隽风流容颜姣好,心中总多多少少已见沧桑之态,不是疲于家族内部权势争斗,就是为了跻身在这偌大盛京而日渐疲惫。
宛若深陷泥沼。
姬易辰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脸生的小丫头,原以为是南宫凰的婢女,但是看打扮又不像,这会儿见着丫鬟在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模样,明显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子。
于是笑问,“哪里捡的?”盛京城没这人物啊。
捡?这词用的真好!
南宫凰笑意盎然,“嗯,的确是捡的。半山腰上。还撞见了你家那位怀了娃的姨娘,跟她嘴皮子干了一架……这会儿还没到,估计是被气回去了……”
“哈?她来做什么?”往年姬家从来没人过来,老头子是为了避嫌,怕那女人不开心,至于那女人,怕是最讨厌这大相国寺了吧。
南宫凰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这么久了一直没出声的季云深说道,“听闻,云灵大师通天地晓人伦,能看出腹中是男是女,怕是……要来问问吧。”身份尴尬的女子,自然都盼着母凭子贵。
“呵!”难怪!姬易辰看着院中明媚日色,嗤笑道,笑容森凉而不屑,“真以为生个儿子就能巩固地位,做了这家中女主人不成?”布政司虽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芝麻官,但终究赵家是没有底蕴的,她如何能知道,这豪门大家里那些权势争斗龌龊内幕呢。
老头子娶她,不过是一场买卖罢了,用钱,换权。若花出去的太多,而赵家拿不出等价的权势,岂不亏大发了?这以为老头子是傻的呢?不然老头子总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为什么不早早娶了姨娘生个儿子把自己打发了出去啊?
他一口饮尽杯中茶,听着南宫凰方才所说半山腰的事情,突然来了兴致,“南宫小姐会下棋么?”
对弈识人,他突然想要了解一下这位盛京风云人物。
南宫凰挑眉,勾唇,笑意不明,“人人都知,南宫小姐笔墨书画一窍不通,对弈弹琴更是从不涉猎。姬公子问这话,岂不揭我的短?”
说着自黑的话,却没有半点不快,反倒像是觉得很有趣。
“下棋吗?我会呀!”正拍着手从外走进来的鲸落一听,很是自来熟地接话,“你叫……姬……什么来着?”
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没想出来,姬易辰准备自报家门一下,结果还没说话,她已经丝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下棋我会!我跟你下呀?”
姬易辰原本也没打算下棋,不过是想要看看南宫凰深浅罢了,只是如今这小女娃笑嘻嘻凑上来,也不好意思拒绝,想着距离寺中晚膳开饭应该也快了,下一盘便下一盘吧,便将寺院中备好的棋子拿了过来。
棋是最普通的木质棋子,用惯了暖玉的姬易辰也不挑剔,问鲸落,“黑还是白?”
“唔?”小姑娘歪头一想,朗朗一笑,“那便白色吧。今日喜欢白色。”她的笑容大大的,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和许多大家闺秀半掩着唇娇羞抿嘴微笑的模样不同,格外有感染力,也不知道下个棋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姬易辰竟也不由得笑了,发自肺腑的那种。
他递过白子,道,“让你三招,你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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