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您是贵人多忘事,这桩婚事,乃是当今陛下御赐。”门外又传来一个女声,却是不慌不忙,隐隐带了上位者的威严。
小郭氏莲步轻移,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是风姿高贵,跨过门槛的时候,轻轻抬手,便有丫鬟上前扶住她的手,再看小郭氏,跨过门槛,身姿却是十分稳重,裙摆竟然丝毫没有乱。
崔二郎和崔大夫人见到小郭氏,心中的一块的石头仿佛是落下了地。
崔二郎脸上甚至带了点轻松的笑意,转过头对着穆长青柔声道“对啊,你我既然拜过天地,便是三生石上有盟约的夫妻了。为夫有什么不对,在母亲们的面前,向长青你陪个不是了。”
一边说着,一边作揖向穆长青弯腰赔了个不是。
一软一硬的攻势之下,穆长青倒是不知道说什么,这时穆长青背后的嫲嫲高氏道了声不是,却又站了出来。
小郭氏眉心一皱,她是听说过这个穆家长女身边有一位宫里赐下来的嬷嬷,可没想到这个嬷嬷还真把自己给当成了个人物。
因此小郭氏手微摊开,往前一递,一挥,示意嬷嬷可以说话。
高嬷嬷低着头,她不是不明白,这是小郭氏隐隐在向她告诫自己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崔家,她就是个仆人,不得主人允许,不能说话。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可这些话,她必须的说,昨晚穆长青向她深谈之后,她们一直觉得,这个崔家,不留也罢。
高氏收敛了那天面对崔二夫人的利气,恭谨而内敛道“小姐虽说是过了那道成婚的形式,可既没有拜祭过家庙,也没有拜见过崔浩和小郭氏,就连新婚之夜也没过过。“
穆夫人微微眯眼,她还不知道崔家二郎废物至如此,连洞房都不行,不过这样更好,穆夫人不客气地接道“那按照你们的习俗,我女儿连正经长子长孙媳的也算不上。”
冷笑一声,对着穆长青道“放妻书咱们也不要,青儿,走,就当过了几天家家酒。”
“穆夫人”小郭氏高了声叫住在她眼中实在是胡搅蛮缠的穆夫人。
多年当家主母的气势如山一般压了下来,似是一阵阴影洒落地面,让崔大夫人等人觉得心惊肉跳。
可穆夫人却不当一会儿事儿,将穆长青揽在身后回道“怎么了,崔老夫人?”
声音,隐隐比小郭氏更高上一分。
话音刚落,小郭氏身后的几名壮男,一排站开,虎视眈眈看着小郭氏。
小郭氏毫不在意,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冷笑道“穆夫人,怎么?是想在我崔家地盘上放肆吗?”
一拍手,门外顿时出现一对侍卫,个个筋力内敛,眼中却精光四射,一看便是难缠的对手。
小郭氏俯视着穆夫人道“若穆家郎君愿意,我崔家的下人愿意陪他们练练。”
凝神继续道“不过这些个下人也是见过血的,下手难免没轻没重。”
一双眼睛挨个扫过穆家的小郎君,屋中一时没有人说话。穆长青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心里一时有些摇摆,她在犹豫,是不是自己为着穆家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穆夫人也是个倔脾气,见到女儿如此,狠狠捏了把她的手,让她不要乱想,更不要给她扯后腿。
崔二郎看看自家的阿娘,又看看自己的祖母,怕自己错了这两人对自己的任何暗示。
眼前的女子,娇艳美如花,带着与一般世家女不同的异域风情,更重要的是,她是穆家的长女,是穆家的掌上明珠,与陛下亲厚的穆家。
他不明白,怎么为着一个卑贱的小九流舞女,她就要和自己合离呢?
两家不知不觉,陷入了僵持之中。
过了许久,门外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见到他们的身影,小郭氏和穆夫人脸上是不同的表情。
穆夫人双眼一翻,后面的小郎君却送了口气,自家的阿耶出现了,太好了。
小郭氏脸上带了点轻松的神情。
其中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挥挥手,屋里的丫鬟小厮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就连院子外面的侍卫也立刻撤出。
能让崔家上下如此效命的男子,自然是崔家的家主,崔浩。
只听崔浩缓缓说道,
“夫人,让长青归家吧。”
崔浩左手握住小郭氏的手,右手随意的手一摊,示意穆家夫妇坐下。
穆夫人本来心中火气正旺,看到崔浩,胸中火气一下子降了一半,又听到崔浩此言,胸中舒畅,恨不得大叫一声。
崔浩,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即便是现在这个年龄,崔浩一头乌黑的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黑色眼珠,一双眼睛扫过了的时候,看的穆夫人是心惊肉跳,口干舌燥,连忙摸了摸自家夫君粗糙的双手,心中觉得踏实,渐渐镇静了下来。
“夫君,这”小郭氏眉头紧皱,刚成亲三天的长子长孙媳合离,这,这是在世家当中从来没有过的事。
可这话,是从她的夫君口中讲出,感觉道崔浩手心的温度,凝视着那双令人甘心情愿堕落到地狱的眼眸,小郭氏叹了口气,松懈了下来,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崔大夫人急了,这不是让崔家大房成了一个笑话了吗。
崔大夫人一拉崔二郎,向着崔浩双双跪下,可还没等她开口,崔浩出声道“大房,你们选一个合离的理由写在这放妻书上吧。”
穆家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能合离才是重要的,里子好了,面子都是次要的。
再者,鲜卑贵族里,对这些个周礼习俗,是真真的不在乎。
弟弟娶死去哥哥的媳妇的事儿那是常见。
就连儿子娶爸爸的小老婆,那也是常见。
过不下去,就拉倒。
崔二郎,不能挑不能提也就算了,关键人品不行。不禁担不起责任,还是个会“打”老婆,许下承诺“不算”的男人。
这种男人实在不是良配。
而至于陛下,做给全天下的戏已经完成了,说不定正巴不得两家散伙呢。
听到崔浩这么说,崔大夫人软瘫在地上,而崔二郎则是握紧拳头,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想了半晌,磕了个头道“喏。”
崔二郎提起笔,内心的屈辱,不甘在不停的叫嚣,可还是握住手中的笔一笔一笔地写了下去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
今未祭祖先,未见长辈,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妇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至此,崔二郎和穆长青,就此合离。
。